回到王府,詢問一番無事後,趙檉開始琢磨建樓的位置。


    這座樓他原本打算建於內城,可東京內城實在沒有僻幽之處,如果隨便找個空地建造的話,若真如他所想,有不知死活的江湖人到來,恐會傷到附近百姓。


    至於外城,可選擇的地點卻很多,東京外城龐大,自北至南,五丈河,金水河,汴河、蔡河,全部橫貫城中,麵積是內城的五倍有餘。


    而且外城百姓的居住沒有內城那般密集,畢竟地界廣袤,也沒那般繁華鼓噪,商鋪什麽雖然也是不少,卻並無太過占地龐大的高檔所在,至於正店也隻就七八家而已。


    最後趙檉心中定下外城西南位置,蔡河從此處弧形經過,北麵有一些觀廟寺宇,相對來說百姓的住宅較少,沿岸則是稀稀落落的泊頭人家,並不稠密,而且大多屬於臨時搭建的窩棚之類,為了接運商船方便,到天氣冷時,就都撤走,不在這裏過夜。


    而蔡河北岸那些廟觀的西方,卻是有一片地,這裏原本是一座皇家莊園,但因為道君皇帝喪心病狂般地修建艮嶽,就把這莊子給拆掉了,裏麵的山石之類全部運走,就算是青磚琉璃,橫木大梁,許多也都卸下了,不複存在。


    好好的一座園子被弄得七零八落,裏麵隻有三五個老宦官打理,都是平時在宮中不受待見的,被發配至此,日裏缺吃短喝,每天叫苦不迭。


    趙檉打算在這座廢棄的園子中建樓,這片地界雖然不小,但園子卻並非很大,畢竟趙宋皇室從來節儉,隻至道君皇帝這一朝才突然奢侈起來,園子是以前修的,自然不會太過宏壯張揚。


    趙檉當天晚上就給道君皇帝上奏此事,道君皇帝很快批複回來,然後翌日早晨便去了碎玉樓。


    他要找擅長布置機關消器的人參與建樓,要知道樓宇好建,但機關難安,這種東西可不是普通人能插上手的。


    雖然說此刻碎玉樓黃孤不在,最高武力沒有,但剩下的也都各有各的本領,懂得機關消器的不在少數。


    丁大蟹丁二蟹之外,時遷也多少知道些,還有盧韓蔣徐四個結義兄弟也懂點,除了他們,還有兩個人雖是武藝平常,但在這方麵卻極為擅長。


    這兩個人其中一名喚作黑狐狸智興,另一名喚作小諸葛沈元。


    兩人都是在家鄉犯了事,逃來東京討生活,拳腳上稀鬆,唯一擅長的就是布置木工埋伏。


    智興學過魯班書,沈元據說習得了巨子墨翟的遺書殘篇。


    當時趙檉正是看他們長於此道,性格雖然怪異,人品卻非惡性,這才收到身邊,想著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用到。


    這正是三千門客廣多,雞鳴狗盜不乏,未雨綢繆先手,方能治國齊家。


    當聽見趙檉要修建這樣一座樓時,眾人紛紛請纓,趙檉便將他們叫出來,打算帶去園子那邊,這時又有白傲開口,說雖然不懂消器之術,也想跟著前去幫忙。


    趙檉瞅了瞅他,道:“不懂消器,如何幫忙?”


    丁大蟹在旁嘲笑道:“怕是去幫個倒忙吧。”


    白傲不服道:“公子,機關消器又非難事,看看便也就會了,到時學會自然就能幫忙。”


    趙檉聞言不由笑起來,這白家老二的性子向來如此,孤高驕傲,目空一切,機關消器之術在江湖中乃是上九門之一,哪裏能隻是看看便會。


    不過他也不想打消對方的積極性,總是吃些苦頭才知道天空為何藍,花兒為何紅,他道:“既然要去,那就隨你,莫惹禍事便好。”


    白傲聞言頓時大喜,急忙禮道:“公子放心,屬下怎麽會惹禍呢。”


    趙趙檉瞅瞅他,笑而不語。


    這時候黑狐狸智興道:“公子,既蓋此樓,可有起名?”


    趙檉道:“還要起個名字嗎?”


    一旁的小諸葛沈元道:“公子,既是誘人前來,那麽按江湖規矩,倒是要起個名兒的。”


    趙檉摸了摸下巴:“原來如此,我倒還真未想到此事,不過起個甚麽名字才好?”


    眾人聞言立時興奮起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開始給樓起名。


    這些人裏,大抵讀書都不多,真正上過私塾仔細了幾年的,也就智興、沈元和白傲三個。


    但三個雖然各自都有手段,文采卻實在不怎麽樣,起出來的總是差強人意。


    智興道:“我覺得這名不但要有氣勢,而且還得有些江湖氣息才好。”


    沈元道:“不但得有江湖氣息,還得有那種豪氣幹雲的意境才妙。”


    白傲說:“這還不簡單,看我再起一個。”


    眾人一起瞅他,他劍眉聳了聳,張了張嘴,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來。


    丁二蟹笑道:“白二郎誇海口可以,到真格的就啞巴了。”


    白傲道:“此話忒瞧不起人,看某起出來給你見識,就叫做,就叫做……衝霄樓!”


    衝霄樓?眾人聞言不由皆是一愣,沒想到白傲真的起出個既有氣勢又有意境的名字。


    智興道:“這個名字起的好,端得夠氣派,又適合!”


    沈元也道:“不錯不錯,就是這種名稱。”


    丁二蟹急忙賠禮:“是我小覷白二郎了!”


    白傲立刻得意洋洋起來,衝趙檉禮道:“公子,看此名如何?”


    趙檉瞅著他笑道:“衝霄樓啊……不錯不錯,那便叫這個名字吧。”


    白傲立刻大喜,挺起胸脯,腰杆都比平日要直上三分。


    趙檉這時道:“你們都隨我去外城那園子處,從今天起就住在那邊,建樓的工匠應該到了,人數不少,爭取早日將衝霄樓蓋起來。”


    眾人聞言紛紛稱是,都跟著趙檉向外走去。


    蓋樓這事其實說快也快,隻看人手夠不夠多,大宋這時的樓閣,用材都是木料多於磚石,還有的幹脆就純用木製,隻要材料準備的齊全,工人眾多,起高樓也不過就是十來天的事。


    過了幾日趙檉去到園子觀看,隻見園子內打理得齊齊整整,不少房舍都修葺得可以住人,而衝霄樓也起了一半還多。


    這樓原本就打算起三層,但卻是三大層,每層舉架極高,足有正常樓的兩倍有餘,所以這三層樓蓋起來,可以頂過正常的七層樓閣。


    趙檉到衝霄樓下觀看,工匠們正在組裝木料,這樓並非全是木製,因為要安裝機關消器,所以不少牆壁處有青磚大石填砌。


    眾人看見他來紛紛見禮,趙檉道:“弄得如何?”


    丁大蟹道:“屬下幾個合計了,三層都安置不同機關,最頂上處再加一殺網!”


    趙檉納悶道:“甚麽殺網?”


    智興道:“三層頂上設一小閣,此閣名為安放方臘屍骨,實則做最厲害的機關,叫做千刀萬剮銅網陣!”


    趙檉點了點頭:“聽此名稱就不同凡響,怕是來人隻要入去便再難出樓。”


    丁二蟹道:“公子,正是如此,這銅網陣之上攜掛各種奇形彎刀絞刀等物,隻要墮入其中,不但要受刀滾之苦,觸發了機關,四處更有亂箭攢射,任是大羅神仙都難避過。”


    趙檉眉梢跳了跳:“需要如此惡毒嗎?”


    時遷嘿嘿道:“屬下也覺得有些過分了,有無人來都未嚐可知,就這般造作,可他們幾個皆是手癢,言道要就此練手,便怎麽險惡怎麽來了。”


    沈元這時不好意思地道:“公子,其實……這衝霄樓隻是核心,外邊還要建一座機關木院,想要進衝霄樓必須先過木院,那樓四底都有樓梯,每個門內都有非常凶險機關,若是來人武藝稍微低了些,或者對機關一竅不通,怕是連樓都進不去,就會死在外處。”


    趙檉歎氣:“本來就是假做之事,你們卻設計的如此厲害,倒讓我有些為難了,方臘早便骸首無存,哪裏去弄得真屍骨掛於樓內,倘若真有人來闖樓,豈不顯得我言而無信,哄騙天下英傑好漢?”


    眾人聞言頓時訥訥,這倒是他們沒有想到之事,趙檉思索了片刻後,道:“也罷,既然是擺出了噱頭,不妨再加點東西就是了。”


    白傲道:“公子要加什麽?”


    趙檉瞅他一眼:“這幾年南征北戰,我手上倒是存了些還算鋒銳的兵刃,其中有一口劍喚作玄天混元,是在江寧斬殺包道乙所獲,當時我用它去射水裏的方七佛不中,遺去水中,後來派人撈了出來,這口劍卻是削鐵如泥,就掛在衝霄樓裏好了。”


    白傲聞言頓時急道:“公子,那倘若真有人武藝高強,擅長破解機關,將這玄天混元劍盜走可怎麽辦?”


    丁大蟹在旁不樂意道:“白二郎以為我們的機關消器是擺設不成?若隻有我一人設計還不敢說,我們十來人共同弄的殺陣陷阱,就算是宗師前來,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旁的誰又能盜劍逃走?”


    其他人紛紛稱是,黑狐狸智興笑道:“隔行如隔山,白二郎不諳機關,難怪他著急。”


    白傲氣道:“少要炫耀,這幾日我看你們擺弄已經明白得差不多,這機關又有何難破!”


    眾人一起大笑起來,白傲急道:“公子,如此寶劍萬萬不可放在樓內,真要被盜走,可得不償失!”


    趙檉聞言也笑了起來,搖頭道:“我相信他們幾個的機關難破,就算宗師來也難討得好去。”


    白傲訥訥道:“公子,那可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啊……”


    盧大在旁打趣道:“白二郎莫非是相中了這玄天混元劍?不過說起來這劍確實有名,包道乙在江南闖下的諾大名聲有一半是靠這口劍,所以才有個劍混元的綽號。”


    徐三也道:“白二郎素來愛劍,看到公子將劍隨意放在樓內,怎不擔心?肯定覺得若是被外處江湖綠林盜走,還不如直接賞賜了他呢!”


    蔣四也道:“對,對,白二郎就是這般想的,恨不得公子把劍直接予他,這才滿意。”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白傲平時人緣並不算太好,兼之又是東京本地人,愛裝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話也臭,所以此刻眾人一起打趣他。


    白傲被眾人擠兌,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哪裏能辯解得過,漲紅了臉,額上青筋條條綻出,結結巴巴地道:“你們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我隻是愛劍而已……又不是要劍,習武人愛好之事,怎麽就成了要呢?居子固窮,者乎,者乎……”


    他說不出來,眾人都哄笑起來,一時間四周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片刻之後,趙檉看著窘迫的白傲,搖頭道:“不必辯解,世上哪裏有隻愛,卻不想要的?就算真有也並非心中話,而是被種種條件製約,不得不這般說罷了。”


    “公子,我,我……”白傲這時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今天可算是丟了大人,這群家夥聯合起來欺負他啊!


    “這樣吧!”趙檉眼中都是笑意,緩緩道:“你既然不相信他們的機關消器,等衝霄樓蓋完之後,你就闖上一闖,若能去到上麵拿了玄天混元劍,那這口劍賜與你就是了。”


    “公,公子,真的嗎?”白傲頓時心中大喜,他臉皮不住顫抖,想要隱藏喜悅,但又實在有些崩不住,一時表情怪異無比。


    趙檉瞅著他,麵色一沉:“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過!”


    白傲急忙低頭道:“屬下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趙檉冷笑道:“先不要謝,你能破了這衝霄樓再說吧!”


    旁邊沈元道:“公子說的對,白二郎還是先破了衝霄樓再言其它。”


    丁大蟹也道:“到時破不了,眼下所說話可就貽笑大方了!”


    白傲瞪了丁大蟹一眼,撇嘴道:“待樓建完後我就破給你們看!”


    趙檉瞅瞅眾人,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又過了幾日,數百工匠忙碌之下,衝霄樓已經建好,而機關消器之類東西,並非事後設計,而是邊蓋樓邊添加進入,樓蓋好了,消器也幾乎全部埋好。


    趙檉再次過去看,眾人跟隨,果然好一座高樓,飛簷畫棟,金柱輝煌,但趙檉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原本就有的,拉過來組合好便是,否則就算工匠多也不可能蓋得這般快。


    白傲在旁囁嚅道:“公子,我何時上樓?”


    趙檉道:“不是還有一座機關木院沒建完嗎?”


    沈元道:“公子,毋須木院,讓白二郎破樓就是。”


    趙檉道:“可曾安全?”


    智興道:“眼下是檢驗消器時候,備下的都是無杆劍槍,刀刃是木片代替,全都沾上石灰,不會致死,白二郎穿黑衣進去即可。”


    趙檉點了點頭:“那就進去試試。”


    白傲急忙喜道:“屬下領命。”


    他換了身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軟底靴,身後背著浩影劍,氣宇軒昂地朝衝霄樓下奔去……


    兩刻鍾後,就看黑狐狸智興從樓北門跑了過來:“王爺,白二郎陷在三樓,起不來身了!”


    趙檉納悶道:“這麽快嗎?”


    他邊說邊跟著智興踏入樓內,走正確的位置方向,七繞八繞到達三層之上。


    此刻就見一張銅網正吊在半空,白傲躺在裏麵,黑色夜行衣早被染得處處石灰顏色,看到趙檉後欲哭無淚,有氣無力地道:“公子救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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