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頓時一陣沉默,趙檉又闔閉雙目,靠在椅背,似在養神。


    智菱麵無表情,但眼光冷冽,瞅著趙檉。


    林晚風在旁邊心亂如麻,看看智菱,又看看趙檉,不知如何是好。


    宋將若真是師兄,自然向近,可鏡妃那邊也是親密,眼下她實在難有主意。


    智菱慢慢轉過頭,眼神看著林晚風,嘴角微微一動。


    林晚風急忙不露痕跡地搖了下頭,智菱立刻顰眉。


    林晚風輕咬貝齒,雙手緊緊握拳,智菱剛才的意思竟是動手,要擒住宋將,脅迫對方放人!


    可這能行嗎?


    林晚風勉強一笑,開口道:“大將軍,凡事哪有絕對,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一切都可商量,小女已兩次到來卓囉,知道大將軍光明磊落,萬萬不會扣留我等。”


    趙檉冷哼一聲。


    林晚風又道:“大將軍,五十萬兩實在太多,小女乃漢人,來往天山,自知大宋與西夏銀錢之差,在西夏隻怕除了皇室,沒人能夠一次拿出這麽多銀兩。”


    趙檉道:“元家也拿不出來嗎?”


    “這個……”林晚風瞅了眼智菱,搖頭道:“實在不瞞大將軍,元家雖然產業頗多,但一次要拿出五十萬兩現銀,也是沒有的。”


    趙檉冷笑。


    林晚風道:“大將軍……小女懇請大將軍能減免一些。”


    趙檉道:“你以什麽身份求我?你又不是元家人,又非西夏官身,這般說話未免太可笑了吧?”


    林晚風臉色漲紅,期艾道:“小女乃是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的弟子,想來大將軍應該聽過家師名號。”


    趙檉慢慢睜開眼睛,臉色不愉,半天才道:“周大俠名滿天下,忠君愛國,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將當然也是知道周大俠的,隻不過……周大俠可否知他弟子為西夏元家出頭,為嵬名皇室的妃子說話?”


    “這……”林晚風聞言神情一變,雖然說周侗向來有教無類,但畢竟心在漢室,弟子若是番人也就罷了,各為其主,可弟子是漢人卻為番胡辦事,卻有些說不過去。


    趙檉冷冷地道:“雖然你為女子,年歲也輕,但家國大義豈可因男女不同老少相差,便言說無知?”


    “我,小女……”林晚風此刻恨不得一頭紮進地裏,她確實未曾想過這類事情,她倒也不是為西夏辦事,天山神鷙宮也不屬於哪個國家,隻是元鏡與神鷙宮淵源深厚,她又與元鏡交好,所以念著幫助元鏡,卻未曾想過涉及家國之義。


    眼下趙檉一句話便將此事性質提了上去,林晚風便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哪怕武藝不凡,自詡巾幗不讓須眉,但也眼淚在眼圈打轉,心中委屈淒淒然一片。


    一旁的智菱見狀扶住她肩:“林師妹莫要多想,本就是伱幫鏡妃的忙,哪裏有這些大道理說辭,不要往心裏去就是,此番回興慶我和鏡妃言講,不讓林師妹來了。”


    趙檉冷哂,再不說話,看二女那裏低聲言語,好半天智菱方道:“大將軍,那贖銀確不能少了嗎?若三十萬兩可以,小女現在就可代鏡妃做主應下。”


    “三十萬兩?”趙檉瞅著她,嘴角露出一抹揶揄,三十萬兩這麽大的數目,一名神鷙宮弟子居然能夠做主?他相信才怪!


    這個叫智菱的女子藏頭遮麵,滿嘴謊言,絕不可信,而且她居然知道姚平仲困守熙州這等軍情大事,身份十分可疑,到底是不是神鷙宮的人都很難說。


    “三十萬兩還是有些少了,不過……”趙檉淡淡道:“本將剛也思想,之前所言有些過於苛刻,既然二十八妹不在贖人之列,那便四十萬好了,不知你能否敲定做主?”


    “四十萬……”智菱望向趙檉眼露猶豫。


    趙檉摸著下巴,目光不離智菱左右,若是這女子敢言能夠做主,那他立刻將其拿下,仔細審問,這等數目也敢答應,分明就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於他這裏安撫拖延,說不定有甚麽企圖!


    “這等數目……小女怕是做不得主了。”智菱輕輕一歎:“大將軍,我要回去稟報靜妃,讓鏡妃娘娘親自拿主意。”


    趙檉雙眼微眯:“隻不過多出十萬兩而已,智姑娘就不能決定了嗎?”


    智菱望著趙檉緩緩搖頭:“小女二人來時鏡妃曾給數目,隻到三十萬止,而且還要帶元春回去,元極亦不能有損,小女剛才因為心迫,才冒然答應,現在想想,恐都有些唐突。”


    趙檉眼神在她身上打量,這智菱非但不答應四十萬,之前的三十萬都要推翻,倒出乎他的意料,是感覺剛才有所失言嗎?


    他冷笑道:“三十萬兩打發叫花子呢!你西夏貧瘠窮困當做大價,本將可是看不上,少於四十萬免談!”


    “這個……”智菱目光閃爍,微微有些怒意,顯然不愛聽趙檉所謂的貧瘠窮困,她深吸口氣道:“此事還容小女回去稟報鏡妃,讓靜妃親自決定。”


    趙檉聞言眼皮耷了耷:“隻此一次機會,下回再來若依舊討價還價,那便隻好買屍身首級了!”


    “小女聽到了,定然把將軍的話原封不動稟報鏡妃!”智菱語氣平淡,沒有任何感情。


    趙檉抬目又瞅她一眼,隨後衝堂門位置揚了揚手:“杜將軍,帶她二人出城!”


    杜壆應是,領兵押著二女朝外方走去。


    趙檉看著兩人背影,陷入一陣深思之中……


    兩日後,大軍整合完畢,糧草輜重全部到齊,軍械裝備一樣不缺。


    趙檉親自檢閱隊伍,心中十分滿意,令杜壆統兵掛帥,張憲為先鋒,楊誌、徐寧為大將,隔日啟程,兵發敷川。


    隨後,他於晚間親自帶人去往牢內,將元極幾個提了出來,裝進囚車之中。


    趙檉不可能在卓囉等待元鏡那邊消息,對方未必會再派人來,畢竟他話說得很死,若不答應四十萬兩的贖金,還來人拉扯那就直接扣下,牢中的也全殺了。


    即便對方真的答應這個價錢,他也不會在城內等待,此刻軍事為重,錢帛財物,隻要打下西夏,要多少沒有?


    而元極這些人勢必不能繼續留於卓囉,雖然他帶兵東征敷川,卓囉城會徹底關閉,下敷川凱旋之前,不會再行打開,可就算這樣,也是放心不下,不但要把這些人帶走,就是元纓和元果也必須隨軍。


    看著囚車中幾人,尤其瞧了瞧元極,趙檉不由皺眉。


    元極是宗師,這囚車不過木頭打製,時間長了未必就能困住。


    他看元極,元極也怒目視他,這些天因為元纓的緣故,所以牢中幾人未受什麽苦,也未挨餓,此刻都有些力氣。


    趙檉道:“身為宗師,當受八方景仰,眼下卻淪為階下之囚,心中可是怨恨並不服氣?”


    元極道:“技不如人,自無話說,隻是份屬仇敵,何來服氣?”


    “好……”趙檉點了點頭:“有骨氣,本將從來都敬佩鐵骨錚錚之人!”


    “哼!”元極冷道:“要殺便殺,何必惺惺作態,將我等裝入囚車又要做甚?可是要押赴刑場行刑嗎?”


    趙檉笑了笑:“我可舍不得殺你幾個,你們幾個人值得四十萬兩白銀,元鏡那邊不日就會送錢贖人。”


    “四十萬兩白銀?”元極愣了愣:“這不可能!”


    “你也覺得不可能嗎?”趙檉哈哈笑道:“那就是說元鏡不會拿銀贖你們,隻會繼續想些下作手段救人了?”


    元極立刻不語,似是知道說錯了話,連同雙目都緊緊閉起。


    趙檉臉色逐漸轉冷,道:“來人,將他的琵琶骨穿上,鎖於木柱!”


    時遷、丁二蟹立刻拿過細鐵鏈施為,趙檉看了幾息,隨後轉身離去。


    他是真想直接殺了元極,留著這人就是個禍患,但元極是武藝天才,是宗師,隻要元極在手中,元家和元鏡就投鼠忌器,甚至會不時送來些驚喜,所以眼下還不能殺掉。


    第二天大早,卓囉城東門打開,張憲帶著一千先鋒騎兵首先衝出,剩餘大軍浩浩蕩蕩如同長龍後麵跟隨,一路直奔敷川而去。


    卓囉距離敷川有三四百裏,路況時好時不好,中間並無城鎮,隻有些石頭堡子存在,這些堡子大多靠近邊境,眼下空無一人。


    張憲前方開道,進入空堡內探查,卻發現有西夏兵剛走不久的跡象,顯是發現了他們進軍,在有序撤退。


    他急忙派人回去中軍報信,趙檉得知消息後不由皺眉,這沿邊的防禦自然和內城不同,不但警惕,而且來往迅速果斷,遠不是天登、涼州等地可比。


    既然已被對方洞察,那麽急行軍已無意義,敷川本身就歸為軍城,外裏城下都早布置壕溝馬索,消器機關,去早去晚這些東西都不會改變,不會因為及早趕到,對方就少布置一樣。


    原本隻是想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對方得知消息,必然會設埋伏,便不好再加速快走,以免疲軍中計。


    趙檉給張憲回信,令他不可冒進,多多打探消息為主,尤其是上方零波山一帶,那山中西夏經營許久,裏麵有防禦工事,每多藏軍,當年神宗時五路攻西夏,就曾經折馬零波,被對方偷襲。


    張憲得令後便刹下腳步,撒出探馬斥候,三裏一探,五裏一報,這日終於來到了敷川城左近之處。


    這敷川北麵是零波山,後麵是柔狼山,零波下方有一湖,名為渡蘭湖,湖水一半來自山上春季冰雪消融,一半來自夏日雨水填充。


    敷川便引湖水至城下,挖了護城河,是西夏極少數有水河環繞的地方。


    張憲得了趙檉命令,沒有直線行兵,繞了一繞去到渡蘭河另外一邊,在這裏若憑肉眼是看不見敷川城的,但用望遠鏡卻能隱瞧輪廓。


    他觀察了半晌,瞅著似乎敷川城門都是關閉,下方也無人等,顯然早就有了防範。


    思索片刻後,張憲下令一千先鋒人馬往零波山中去。


    這零波山雖然名為山,其實並不崇峻,乃是山原的地勢,有木有林有草有石,許多地方都能看出人為改變的痕跡。


    緩慢入山,前麵派出五騎探馬,隻是一刻鍾後就有三騎倉皇跑回,邊跑邊喊:“將軍,將軍,山內有西夏賊兵藏匿埋伏,兩個兄弟已經折損!”


    張憲聞言倒吸一口涼氣,急忙下令止住前進步伐,然後仔細打量遠處。


    雖是山原地貌,但小丘無數,樹木哪怕稀落,可並不適合騎兵奔襲,他略微思索幾息,立刻調轉馬頭喊道:“撤退!”


    這個地方不可久留,敵暗己明,再深入些隻怕進了對方的埋伏圈便不好離開。


    隨著張憲一馬當先,所有人都往山下跑,可就在剛出零波山時,便看到前麵塵煙滾滾,喊殺聲驟起震天,竟然是一支西夏軍隊殺了過來。


    張憲定睛觀瞧,前方這支隊伍有騎有步,其中騎兵怕不是有一兩千人之多,至於步兵更是騎兵幾倍,三四千都有。


    張憲不由心中吃驚,哪裏來的這麽多西夏人馬?這比涼州城都要多,敷川不過小縣,雖然軍城,但西壽保泰軍司的人大多調去河東下蘭州,打熙州,就算有留下也該在會州,怎麽跑來了敷川?


    而且這些軍馬一看精氣麵貌,就與涼州那等老弱病殘不同,哪怕不是精兵,可也相差不遠。


    就在他心中驚訝之時,忽地後麵也有喊殺之聲傳來,顯然山上埋伏的隊伍看他們沒中圈套便即追過,想要兩麵夾擊,將他們滅在此處。


    張憲不由一咬牙,此刻前有埋伏,後有追兵,進退兩難,無處逃生,沒有回頭的餘地,隻能一路硬殺過去。


    事不宜遲,越拖越不利逃走,他立刻大喝一聲:“兒郎們,隨我衝過去,讓這些夏賊看看我等軍馬的厲害!”


    他手下這些人,都裝備精良,遠超過對方,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哪懼什麽敵眾己寡,聞言立刻“嗷嗷”怪叫,揮舞著手上大槍便隨著他向前衝鋒!


    山外的西夏隊伍沒料到他們這般果敢勇猛,但也隻是微一愣神便迎擊上去,隨後,兩支隊伍“轟”地一聲就撞在了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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