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凰珠看著自己的身體在爆炸紅花中一點點破裂,嘴角現出一抹似笑非笑,暗邃而空幽。


    她的眸子這一刻深情且充滿追憶,一生的經曆在腦海中快速地流淌而過,那些年輕時快樂的、愉悅的、無憂的往事,全部出現在眼前。


    還有痛苦的、無奈的、曾經痛徹心扉的事情,也一一浮現。


    她這時容貌已經十分蒼老,神色也極度衰弱,但雙眼之中卻有著一絲光亮。


    這光亮初看時並不強烈,有些頑固,似乎是求生之光,似乎是蛻變之光,起源於強烈期盼,孕育於痛苦掙紮。


    李凰珠這時身子仿佛瓷裂,鮮血似魚網一般割濺,她立於地上,好像下一刻就會撲倒,身體骨骼破碎而死。


    她受了很重的傷,被絕豔一槍重創,奄奄一息,瀕臨死亡。


    可她嘴角的奇異表情卻始終沒有消失,就那樣詭異地浮現著,手中的劍也沒有放下,秋水長天劍拄地,似在支撐她身體的重量。


    她眼中的光亮越來越盛,生之意味愈發濃烈,隻看眼睛,渾然不似一個待死之人。


    趙檉站在丈外,手上長槍隻剩下大半截,那普通紅纓槍根本無法承載“絕豔一槍”這種絕招的力量,在他用出這一招後,槍身直接崩潰,就連槍頭也斷掉下來。


    他此刻緊盯著李凰珠,眼珠都不錯一下,既沒有上前去補刀,也沒有功成身退,跳轉遠離,而是雙唇抿起,臉上微微出現一絲疑惑表情。


    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剛才的一擊,因為槍身材料緣故,沒有把絕豔一槍的威力全部發揮出來,可就算如此,李凰珠是在虛弱之時,也該被這一槍給炸成碎片,數百十段,如千刀萬剮般,而不是像當下一樣,立而不倒,還露出如此古怪笑容。


    趙檉不動,手上半截槍杆同樣拄地,山風晚急,吹動他衣袍獵獵作響,他目光如電,盯著李凰珠絲毫不移。


    李凰珠並不看前麵趙檉,她本來傷重,已陷入將死之時,但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生機盎然,反而不像什麽要死之人了。


    真的,能踏出那一步嗎?


    一個聲音在李凰珠心頭響起,她兩側嘴角朝上勾去,眼中出現了一抹瑩白。


    她的臉色也變得似玉瑩潤,衰老仿佛開始回春,那拄在地上的秋水長天劍微不可覺地動了一下。


    對麵趙檉忽然雙眉揚起,神情大變,一雙眼睛露出驚詫的目光。


    他猛地拿起半截槍杆,連思索都沒有,身形一閃,奔逸絕塵,追風擎電,直接向著李凰珠胸口刺去。


    本來兩人距離不遠,也就一兩丈模樣,若是趙檉大槍未斷,說不得抬手就能夠到對方,此刻也隻是一躍就到了近前。


    這時,李凰珠拄地的秋水長天劍突然彈起,帶著排排劍影,如同無數把相同寶劍尾隨,握到手中。


    她劍抬起,眼中光芒大放,就是麵龐仿佛也放起瑩白之光,盛衰互閃,十分奇異,伸手隻是一劍,就把趙檉襲來的半截大槍杆,再削斷一半,隻剩下三尺左右模樣。


    趙檉頓時臉色大變,看著對方那變幻莫測模樣,感受那似乎節節攀升的氣息,雙眼不由眯起,手上不做停歇,隻有三尺的木杆一個“夜叉探海”,再度朝對方刺去。


    李凰珠劍氣如霜,寒光閃爍,往過抵擋,趙檉這時候瞧見李凰珠除了這一隻用劍的手臂外,身體旁的地方竟然一點都沒動彈,肩頭不動,腰身不動,雙腿也不動。


    他深吸口氣,臉上詫異複雜神色更甚,忽然一鬆手撒開了那三尺木杆,腳下神行百變和暗夜經同時使用,仿佛被抽打得見不到真正形體的陀螺,“滴溜溜”一下就轉去了李凰珠身後。


    李凰珠的秋水長天劍,瞬間便將那三尺木杆從中劈開,接著看失去了趙檉蹤影,也不轉身,直接劍出肋下,往後防去。


    趙檉腳步不停,他虛影晃動,頻繁跳躍,卻始終位於李凰珠身後的方向,一道寒芒突從袖中出現,頓時劍氣滿天,奪命第十三劍應手而出。


    他本來根本沒打算用劍,更沒打算使用奪命第十三劍。


    絕豔槍法已經可以對抗李凰珠,尤其最後一招絕豔一槍,已經能夠殺死李凰珠,但是他卻發現了不對。


    本來這一槍確實可以殺死李凰珠,但李凰珠的表現卻很古怪,並沒有直接身體碎掉,反而如同破繭重生、天蠶再變一般,竟瀕死複活,又綻放了冉冉生機。


    最為讓趙檉不解了是,李凰珠的氣息在不停劇烈翻騰,竟然讓他隱隱有些壓迫感覺,他能感受到對方氣血力量從衰竭然後竟爆發開來,更為怪異的是對方的境界,似乎也在向上拔高著。


    李凰珠都已經是大宗師了,還能往哪裏拔高?


    事出反常必有妖,趙檉這時也不想去糾結什麽妖,因為這沒有必要,也蘊含危險。


    李凰珠是大宗師,而且還掌握了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和嫁衣神劍這兩門高於武藝的武功,自家本來一槍絕殺,對方合該死掉,卻陡生這般情景變化,這是極不正常的事情。


    所以,他根本不做太深思考,不去考慮,不管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都無時間思索,這不是考慮的時機,毫不猶豫,迅速徹底的殺死對方,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可此刻他手中已經沒有了大槍,甚至連槍杆子都不存在,使用不了槍法,那就隻能用劍了。


    既然是要快速殺掉對方,他便又直接動用了奪命第十三劍。


    本來這劍他是絕無打算使用的,因為這第十三劍實在過於暴戾無狀,說是入了魔道也不誇大其詞,這第十三劍滿是殺機,血腥邪惡,隻為奪命而去,若是沒有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可以平衡這劍,趙檉絕對不會使用。


    可即便有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這第十三劍其實也是不好使出,天長地久不老功長春功可以平複他體內十三劍和氣血,但要是使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倒是不會有之前走火入魔那般嚴重。


    眼下他最厲害的武藝就是十三劍,既然沒之前嚴重,那便被他直接使出,隻求馬上殺死李凰珠。


    奪命第十三劍出,劍芒都帶著一陣陰森森氣息,四周空間都仿佛黯淡了下來,哪怕趙檉練了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都還是自家心頭一凜。


    劍如魔指,直向李凰珠後心,李凰珠不知何故未能轉身,隻是反手背劍來護。


    趙檉這一劍絕不容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他不知道李凰珠為何表現這般怪異,但大抵也是和那嫁衣經嫁衣神劍有關,這門武藝邪氣,自家哪怕就是拚著受傷也要即刻殺了李凰珠,不然恐有他變。


    趙檉這一劍已經使上了全部力量和本領,就是天長地久不老長春滋養的血氣,也運用到劍身,一劍刺出,絕無回頭,不死不休!


    “嘡啷”一聲響,仿佛魔音淬耳,久久不絕,兩劍相交,李凰珠竟然擋住了!


    李凰珠反手一劍,背他向前,目不去視,居然擋住了這奪命第十三劍!


    但是趙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隻是擋住而已,又未有撥開他的劍。


    他手中乃是莫邪,不懼天下任何利器,非是古劍的話全都能斬斷,就算李凰珠的秋水長天劍也不在話下。


    而且他此刻在李凰珠身後使力,李凰珠就算再如何厲害,又悟了什麽本領手段,總是背對,不可能使出所有力量。


    趙檉另外一隻手猛地向前拍去,這隻手連續使出了霸拳、蒼穹變、星辰移,三門武藝,全部照著秋水長天劍的劍脊打去。


    這三門武藝都是世間一等一的本領,最擅打亂對方方位,轉移對方力道,相互配合之下,將那秋水長天劍的劍脊打得不由偏移了一分,莫邪劍趁此機會,長驅直入,“噗嗤”一聲,紮入了李凰珠的後心。


    李凰珠身體猛地一抖,臉上神色大變,這一刻,她與剛才出劍時不同,竟然所有地方都能夠動了。


    她眼中本來已經大盛的光芒開始黯淡,低頭瞅一眼胸口,一枚冰冷劍尖穿透了出來,光芒凜冽,寒徹骨髓,她神色間有些茫然,有些痛苦,又有些不甘。


    終究還是沒有徹底邁出那一步啊!


    雖然已經摸到了那一步的邊緣,可是卻沒有攀登上去,因為沒有時間了,來不及了。


    時不待我,一切都給別人做了嫁衣,好恨啊好恨!


    這時趙檉感覺握劍的胳膊酥酥麻麻,他不敢立刻抽劍,生怕李凰珠不死,或者還有什麽玉石俱焚手段,就那持劍探身站立。


    忽然,一股明悟直衝上腦海,這一刻他感覺到了一些與武學有關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似乎也和李凰珠有關……


    李凰珠臉上出現一絲悲愴,一絲苦笑,一絲解脫之色。


    年去年來往複忙,為他人作嫁衣裳。不如仰天出門走,獨對春風舞一場。


    時間一點點過去,趙檉臉上現出震驚無比的神情,仿佛無數炸雷在腦中轟鳴,直接將他震得呆若木雞。


    他手上的劍還在李凰珠後心,有血珠劈啪掉落,他此刻想要抽回劍,卻一時身體難動,竟然抽不回來。


    李凰珠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悲愴裏盡是解脫之意,兩顆淚珠順著麵頰緩緩滑下……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半晌過後,趙檉慢慢站直了身子,此刻已經從那明悟之中退了出來,剛剛他感受到了很多武學方麵的東西。


    於武藝上,於武功上,於氣血經絡上,於身體力量上。


    這些東西似乎和李凰珠有關,隱隱約約,仿佛是李凰珠的武道本領經驗,不知道自家為何竟然會悟到。


    尤其悟到了一些極特殊的,讓人驚訝,讓人從沒想過的一些武學道理。


    這些武學道理奧不可測,妙不可言,簡直是不可說,不可言,不可講,不可看,不可書寫,不可教授,隻能意會,不能言傳……


    他看著前方已經撲倒在地的李凰珠,神色間一時複雜無比。


    立了半晌,歎了口氣,他走上幾步,提起李凰珠的屍身,向回飛掠而去。


    一路之上,趙檉心情難以描述,也如那悟出的武學道理一樣,無法言語外傳。


    片刻回到馬蘭峰北坡,就看大戰正酣。


    雖然自家的兩麵夾擊兵多,但無論自在門人,還是虎衛軍人,若論真實本領,其實都是要超過這兩邊兵丁的。


    武鬆雖然也參入戰團,但李乾順身邊還有四女,看樣子是嬪妃一類,其中竟有一人乃是宗師。


    這邊趙檉回來,元纓急忙迎了上去,周鬥元也過來,瞧見他手上的李凰珠屍首,不由身體顫抖。


    趙檉把李凰珠屍體放在地上,淡淡道:“一會將你師傅帶回自在門,仔細安葬,不得褻瀆!”


    周鬥元急忙點頭:“屬下,屬下遵命!”說完,跑過去脫下外衫,把李凰珠包裹,又將頭蓋住。


    趙檉轉身看向戰場,忽然胸中一股暴虐氣起,他知道是剛才使用奪命十三劍的緣故。


    雖然可以用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化解,但在戰上場廝殺也能解決,可以省了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的氣血之力,用去滋補身體。


    他伸手從一名軍兵手上取過長槍,向前殺入戰團,而這時另外三麵圍山的兵丁也到了北坡這邊,兩萬人從下而上,上方又有趙檉這支軍兵夾攻,一時凶威滔天。


    沒用多久,不過傍晚時分,便已經是大獲全勝,俘虜對方幾百人,活捉西夏末帝李乾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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