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詫異地抬起頭,一時間竟忘了在這漆黑一片的牢獄中,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冰涼的水珠落在他的額頭上,發出一聲輕響後,順著他的眉間無聲地滑落,最後落入了嘴角裏,伴隨著一股甘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


    同時蔓延的,還有這岩石鑄就的牢籠發出的隱隱回響。不知為何,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水珠滴落之後,回蕩在牢籠的細微回響。


    隨著這回響的蔓延,莫名的戰栗感順著他的脊梁散布到全身各處,他抬頭仰望著正上方的黑暗,仿佛在那片黑暗之中有什麽東西即將降臨。


    不知是不是因為持續仰望而產生了幻覺,他覺得眼前的黑暗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變淡,在黑暗的深處,透出橙色的朦朧光芒,如同隔著層層的濃霧一般模糊不清。


    他微微搖了搖頭,定睛向頭頂看去,卻發現頭頂那橙色的光暈在不斷地向四周擴散,並且越來越亮,仿佛籠罩在他頭頂的隻是一層朦朧的窗紙,漸漸遮擋不住越來越近的燈光。


    牢籠裏的黑暗也緩緩地退了下去,他開始看清了這牢籠中的事物。


    四壁是嶙峋的岩石,卻並不像山岩般棱角突出,反而渾然一體,如果不是表麵的裂縫顯示了石壁的堅硬,猛然看去,這石壁簡直有如凝固了的泥漿一樣。


    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身體其實是陷入了泥潭,泥漿一直沒到他的脖頸,泥漿表明星羅散布著球形的凹陷,像是煮沸後冷卻的稠粥。


    嗅覺慢慢恢複,一股濃重的藥香從身上的泥漿中傳來。他之前以為這是牢籠,其實不是,隻不過是因為他現在身體受創嚴重,無法動彈罷了。


    ······


    【我是誰?這裏是哪兒?我為什麽會在這裏?】疑惑如同陰雲一般在他心頭密布。


    晃動的光影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抬頭望去,發現頭頂的石壁的一邊,有模糊的影子在不斷地晃動。


    他努力分辨了一下,才發覺那影子是有人在他身旁不斷走動。他剛想開口說話,嘴卻被一根管子堵住了,溫熱的液體從管子流到他的嘴裏。


    那是怎樣的一種液體呢?他此時的大腦無法形容它,隻覺自己無比熟悉。如同魚兒回到了大海,飛鳥飛到了天空。


    溫熱的液體沒有在他的口腔過多的停留,而是順著他的喉管流入胃袋,他感覺到自己的胃袋在快速的蠕動,胃酸迅速分泌,將液體的所有營養分解、消化,再不斷運送到身體所需的部位······


    ······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憑本能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莫名地,他知道,自己應該已經可以起來了,站起來!


    【我不用再泡在這爛泥裏了。】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在他的腦海裏紮了根,並且極速壯大!很快,這新生的念頭就如同一顆幼苗,在瞬息之間就成長為撐托天地的世界樹,並且在成長的過程中,它吸幹了一切養分!


    於是,他的腦子裏現在就隻剩下了這唯一的念頭——我要起來!


    這念頭是如此的純粹,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雜質,因其純粹,故而強大。


    他全身的血液如同沸騰一般奔流著,心髒搏動的聲音有如戰鼓擂動,他口中不禁發出憤怒的嘶吼。


    在這嘶吼聲中,他恢複了身體的感知,全身上下傳來了溫軟的觸覺。但這份溫軟卻如同落入了油罐裏的火星,一股熱流在體內激蕩著,如同熊熊烈火灼燒著身體由內而外的每一處,皮膚、筋肉、血脈、髒腑,甚至神誌。


    他腦海中的“世界樹”猛然間燃燒起來,他的整個世界好似突然顯現出一片火海,火海之中,無數的人和事,如走馬觀花一般紛踏而至,卻又模糊不清。


    終於,火海將他淹沒,也焚盡了一切紛亂的影像,他放聲大吼,“囚禁”身軀的爛泥在吼聲中化作齏粉。


    他發現自己身上不著寸縷,仿佛真的是從烈火中走出一般。隻有對麵身穿紅裙的少女,驚訝地看著他。


    “你醒了?”


    “我是誰?”他口中喃喃說道。


    “嗯?”


    ······


    “我究竟是什麽人?”


    這是他恢複行動之後的第一句話。


    “穿好衣服沒有?”


    在他對麵,身穿紅色裙袍的少女側對著他,正在出神地看著天邊冉冉升起的朝陽,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好了。”他拍了拍胡亂披在身上的粗布衣服,說道:“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他說話有些生澀,腦海裏的念頭想要表達時,嘴巴總是不由自主地就開口了,但當他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時,卻感到驚異。


    而且,腦海裏的一個念頭,可以有好幾種說法,每一種說法、發音,明明都完全不一樣,但直覺告訴他,那都是同一個意思。


    暫時按捺住疑惑,磕磕絆絆地說完一句話之後,他期待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期盼能得到回答。


    “嗯。”


    少女轉過身來,正麵打量了他一下,他這才有機會看清楚她的臉。


    在這清晨的陽光中,少女原本姣好的麵容更顯得充滿朝氣,看上去應該是十八九歲的年紀,此刻正腦袋微微歪向一邊打量著自己,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著,神色中透著一絲俏皮,與她身上穿著的莊重的裙袍並不相稱。


    “你忘記了嗎?”少女揚了揚雙臂,紅色裙袍迎風起舞。“我是艾拉啊!”


    “艾拉?”他楞了一下,“我們,之前,認識嗎?”


    “呃······”艾拉思考了一下,說道:“也不算認識吧,隻是之前曾經一起聊過天。”


    說完,艾拉微微皺了一下好看的眉毛,有些疑惑地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該不會是在裝傻逗我玩兒吧?”


    他先打量了一下周圍,他現在所站的位置是海灘邊,身後就是他之前養傷的山洞。


    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他說道:“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你可以告訴我,我是誰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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