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我再小樹林遇見副局長了,他是不是也在愁啊。”月章收拾文件的時候問老郭。


    “他,他愁啥。”老郭漫不經心。


    “交際花的事情沒辦成,自己人沒當上大辦公室的頭,他能不難受嗎?嗬嗬,說錯了,是馬大姐。”月章急忙掩飾自己的口誤。


    “嗯。”老郭還是不在意。


    “局裏大多主任都要承老大的情麵,以後都算是老大的人,現在副局長算是困獸之鬥,連副職都沒撈幾個。”月章撇撇嘴,“要是馬大姐在跟他鬧一鬧就好看了。”


    “你小子少說點,小心禍從口出。”老郭在寬大的報紙後出聲。


    “知道啦,這不是跟你說的嘛,別處我也不提起。”


    月章的話音剛落下,樓梯口傳來“噠噠噠”的上樓聲,聽著驕狂不羈的聲音,應該是交際花來了。果然,上樓腳步聲結束,“噠噠噠”就往辦公室來。交際花出現在麵前,進了門把抱一甩,也不打招呼,就往副局長的辦公室跑。


    “這是找親人去了。”月章調侃道。


    沒看見副局長從門前過,也沒聽見交際花從副局長辦公室出來,月章低頭等著是不是能聽到爭吵的聲音。一直到午飯時間,月章都沒聽到想聽的吵鬧聲,下樓洗洗手,去食堂打飯。


    今天的午飯比較簡單,豬肉炒芹菜,大肉頓粉絲,外加一個素菜,看著油膩膩的,妻子回家估計不想吃這東西。月章用飯盒打好飯菜,騎車回家喂孩子老婆。想到妻子可能受不了油膩,月章在路上買點鹹菜,能下飯。家裏醬豆、辣醬吃的太多了,自己一點不想再吃。


    進了家門,家裏靜悄悄的,孩子沒哭。月章走入臥室,妻子和孩子都在睡覺,不敢打擾妻子的睡眠,月章退出去到廚房把飯菜盛好,分出兩碗白米飯,端著小桌子進屋,叫醒妻子吃飯。


    醒來的妻子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困倦寫在臉上。起身,穿上拖鞋,手也不洗,拿起筷子就吃。


    “姑奶奶,先去洗洗手啊,太髒啦。”


    “不想洗,我餓了。”


    月章沒辦法,放下飯碗,起身去外麵兌點溫水,進屋幫妻子洗手。這一天天過的,快成孩子了。


    “不洗手怎麽吃飯呢,現在是特殊時期,一定要幹淨。啊,你是不是沒刷牙,口臭啊。”


    “哈,熏死你,你才口臭。”秦嵐邊說邊吃,“這些天都是半夜起,哪有精力洗漱,你不喊我吃飯,我能說道晚上。”


    “你睡不用管,該洗還是要洗,不來你就是身子虛,不注意衛生,更容易生病。”月章把臉盆放在一邊,坐下來和妻子一起吃。


    “管不了那麽多,我困死了。”


    “早上的飯沒吃吧,我看爐子上的鍋都快熬幹了。”


    “早上,我早上才能睡的好,省省吧。”


    “好啦,我知道你辛苦,明天我叫你吃飯,別餓壞了。”


    一頓午飯在小爭執中度過,秦嵐現在把孩子的事情包了,夜裏也不讓月章起床換尿布,喂奶也是自己來,晚上特別累,白天正好補覺。秦嵐不用上班,不想讓丈夫在這個節骨眼上分心,隻能把家裏的事情多幹點。月章體會妻子的心情,盡量讓妻子過的舒心,吃的好一些。


    下午上班的時候又通知要開會,最近為了變動的事情,會議開得比較多,快趕上一個季度的量。月章中午沒來得及睡午覺,到辦公室眯一會,關上門,省的被領導看見影響不好。以前在下麵,領導不經常來,鬆快一點無所謂,現在就在領導眼皮子底下,做什麽事情都逃不過身邊人的眼睛。中午的時間,隻有年紀比較大的人才會午休,年輕的不是回家吃飯就是在辦公室之間亂竄找樂子。月章在學校形成的午睡習慣,不眯一會,下午像整宿沒睡覺一樣,沒精神。


    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月章很快進入迷迷糊糊的狀態,中間感覺到有人推門,趕緊醒過來,害怕是領導來檢查。開門一看是老郭,月章才感到自己剛剛太激動導致的砰砰心跳。重新趴回桌子上,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人在困倦極端的時候,需要休息的時間並不長,中間失去意識十來分鍾就會自然轉醒。失去感覺,突然醒來,月章覺得精神恢複了許多。


    下午開會的時間還早,月章像等等再去,早去了也沒事情幹。可是老郭叫上自己要早點去,看來老郭對批複的文件也很好奇。


    今天的會議室和前兩天的勤奮大不一樣,盡管大家來的都很早,可是今天大多人都很放鬆,聊天的欲望很足,彼此之間互道恭喜,或說著最近的發生的閑事,各個表現的自己雲淡風輕。同樣還有一批愁眉苦臉的人存在,可能是這次便車沒搭上,想要的職位沒撈到。


    和老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這一次老郭和自己恢複了不受人待見的狀態,少有人主動過來打招呼。自從上次老郭明確不願摻和局辦公室主任的事情,現在大部分人都認為老郭是過氣的老資格,無足輕重了。


    月章四處張望,還想找到自己猜測的兩個人,從幾個憋悶的表情看,上次被自己偷聽到的兩個人可能是檢查部門的。聲音很像,再加上一臉便秘的表情,估摸就是這位付出大代價,沒有達到期望的同誌了。


    老大進門的時候還是一貫的風風火火,手裏拿著文件,副局長今天好像不在,沒跟在老大的身後。重要的場合都能缺席,副局長這次輸的很慘啊。


    “同誌們,知道大家等的都比較急了,廢話不多說,我們直接進入正題。上次開會說道全局可是調整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做好了準備,就等著紅章章上任。經過縣委、縣政府的批準,我們這次的整體改革已經已經下來了。下麵是批複的文件。”老大笑嗬嗬的說道,“關於局單位機構調整的批複……”


    整個文件字數不多,每句話都關係到單位人員的未來,基本上和前麵漏出的風聲差不多,原科室的負責人都確定的職級,下麵幹活的也都有規定。出乎意料的是兩個地方,一是車隊確定級別,不再是臨時編製,司機進入後勤編製。車隊裏的人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退伍軍人安置過來的,有編製,一種是各個裙帶關係進來的,沒編製。這一次改革都進了體製。


    車隊這些人不聲不響的幹出這樣的事情,出乎很多人的意料,雖然大家看在領導的麵子上給編外人員好臉,可是這次也太大手筆,一下要這麽多的位置。情況不明,大家保持沉默,沒有人主動質疑這件事情。另一件是局辦公室主任的人選,老劉還是沒幹過有後台的小李,隻得了個安慰獎,副主任享受主任待遇。這也算是局裏局領導給他兢兢業業工作的肯定,辦公室一支筆也是必要的存在。


    小李坐在第一排,看不見他的表情,從挺直的後背看,應該是意氣風發。小道消息說小李和老大有親戚關係,和上麵的領導是直接的親屬,不知是真是假。這次調整,小李能以最年輕的主任上位,應該證明了私下的傳聞。


    老郭真是人精,內部消息知道的多,做了順水人情給小李,又賣了麵子給老大,以後肯定會收到特殊照顧。月章想學都沒得學。


    “希望大家再接再厲,”老大接著自己的講話,“這次的調整相應上級的全部安排,每個科室的負責人固定,責任明確,隻要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每個人都有機會得到升職的機會,關鍵在於大家的趕緊,隻要肯幹,能吃苦,到第一線去,做出成績,未來一切大好光明。當然了,工作還是要講究方式、方法,做好工作的同時避免工作中的失誤,一定要謹記自身的責任在哪裏,不越線,不做違反紀律的事情。相信大家……”


    長篇大論,下麵的人聽的不耐煩,嘴上說的好聽,沒有靠山,沒有支持,類似老牛也沒有驢子叫得歡、草料好。更有這次調整沒有得到想要位置的人,內心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去打這個年紀輕輕的小李。當然,老大是不敢打的,升職與否還在老大的筆下,再說老大是轉業人員,那身體壯的,一般人也不敢上前挑釁。


    還是有忍不住的,騰一下站起來,惡狠狠的望著前麵的主席台,大聲說道:“老大,這個事情我有意見,憑什麽大家都有升職,就我沒有,我是哪裏幹得不好,還是有人針對我。我覺得不公平,這樣的任命,不公開,也不透明,憑什麽我就沒別人好,我就不行。”


    老大看著站起來的,嘴角掛著微笑,看著和煦,可是很冷,點點頭,說道:“有意見是正常的,大家可以開誠布公,你要是覺得不公平,可以到我辦公室反映嘛,你問問大家還有誰覺得不公平。”


    開口就把戰火引導大眾頭上,在做的基本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一個個如老僧坐定般,不觀不言。站起來的人轉頭看看周圍的人,捅捅身邊的人,沒有一個願意站起來支持自己。


    “好,好,你們過河拆橋,當初怎麽說的,現在自己有位置了,就把我扔了,你們行,你們行。當初,可是說好的,你們可別怪我,你們……”


    站起來這位聽聲音像上次在小樹林偷聽的那個慌張的人,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樣,是後勤的原副科長,這次調整把他的“科長”二字拿去,“副”也不存在了,跟下麵的人一樣都是科員,甚至連一些自身的老機關都不如,連“股級”待遇都沒給。吃慣了貓食的,哪能這麽容易就斷掉。


    “你們一個個不管我,可別我不客氣,郝科長,你來說,當初你是怎麽說的。”


    “什麽,什麽怎麽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麽。”被點名的郝科長喏喏說道,似乎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吃了我的,拿了我的,你拿東西的時候,可沒這懦弱啊,啊?”失意人吼道,“還有你,你,你,飯桌上拍的胸脯響,現在啞巴了。”


    “夠了,”事務科長站起來製止失意人,“有什麽問題會後說,現在算怎麽回事,老實坐著。”


    “哼,不說,我現在不說,以後還有我說的機會嗎?”


    “你再亂來試試,給臉不要臉啊。”


    “好了,好了,別吵了,你不是有意見嗎,有問題會後到我辦公室去,別在這吵吵,我給你說話的機會。”老大打圓場,嘴角的冷笑還在。


    “好,我給老大麵子,咱走著瞧。”


    會議在一片不和諧中成功召開,該定的職位一個不少全都發了下去。有了紅章章的文件,大家出門的時候都是趾高氣揚。


    月章跟著老郭出了會議室,現在正是要低調的時候,各個受了功,自己正好接著機會把自己藏起來。老郭跳出了漩渦中心,自己也跟著老郭藏到水底。


    “老郭,剛才是怎麽回事,老大的麵子都不給,明著反對上麵的文件,有意思嗎。”月章進了辦公室就問老郭,實在憋不住了。


    “小子,怎麽還毛躁,想知道,自己去想。”老郭又把月章踢開。


    “我想,我能想清楚,我還問你啊,你說說吧。”


    “嗬嗬。”老郭拿起報紙遮住月章的視線。


    今天的這次會議著實奇怪,單位職位調整這麽巨大的事情,副局長不出現,老大一個人就宣布啦?也太不把副局長放在眼裏了,要是老大這麽跋扈,小李的事情不一句話就能解決,何必彎彎繞繞的通過老郭來處理。失意人真是狗急跳牆,從上次聽來的分析,肯定是自己壓上的代價太大,這次血虧,衝昏了頭,在會議上發了脾氣。這樣的方式隻能拉仇恨,得罪大多數,解決不了問題。也許在其他單位,掌舵者脾氣軟一些,失意人再豁出去一些,可能有點用。可是,這是哪裏,老大可是戰場上下來的,見過血的,整個單位裏誰能硬過他。


    老大這人吃軟不吃硬,心腸特別硬,決定好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發出去的命令一定不會收回。隻有真正昏了腦袋才會這樣場合和老大硬杠。老大的態度也很耐人尋味啊,竟然沒發彪,還當了和事佬,真是怪了。


    月章想著,然而頭腦想到發熱還是沒理清楚。老郭在月章身後偷偷看著月章,微微搖頭。


    老大辦公室吵鬧的聲音沒有像預料的一樣傳出來,一室的人甚至準備衝進去滅火,可失意人進去不到十分鍾就出來,一臉喪氣,囂張、愚魯的氣焰不見蹤影。佝僂著身子,肩上好像扛著大山,一步一步下了樓。


    月章苦思冥想,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還在理著腦中的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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