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一扇一扇踹著門,企圖將走廊上緊閉的門都踹開。


    剛才大哥吩咐他去查看二樓的人,他就必須要做到,確保不會有什麽意外情況威脅到大哥。


    他踹著門,踹到腳都酸了,也沒把門成功踹開。


    ……可惡,早知道就多加點力量值了。


    莫言隻能將耳朵貼在門上,試圖聽見裏麵的動靜,以此來判定裏麵有沒有人。


    npc學員在夜間似乎都很安靜,安靜得像睡死了一般,哪怕他再怎麽踹門,裏麵也不會發出聲音。


    玩家在此時也沒了聲音,不知道是死了還是不敢發出聲音,總之他踹了半天門,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


    而就在這時,走廊深處,傳來了大哥的喊聲。


    “——莫言,過來。”


    聲音兜兜轉轉,帶著陣悠遠的回音。


    “來了,大哥!”


    莫言立刻放下了踹的生疼的腳,屁顛屁顛地朝著那個方向跑過去。


    在望見大哥後,他的心安定下來,而與此同時,眼前的場景也讓他嚇了一跳。


    鮮紅的血,染得到處都是。


    房門之上,地板的縫隙裏,灰白的牆麵。這些像是被再度粉刷過一般,鋪灑上了大片大片的紅。


    而在門板旁,癱坐著一個陌生的青年,他的手上還燃著一根煙,隻是那煙上都沾了鮮豔的血。他的胸腔凹陷,似是肋骨折斷,喉嚨之上,也有著腐蝕一般的痕跡,像被燙過一般。


    青年的旁邊,站著他的大哥,隻是,大哥此時的眼神,似乎很不對勁。


    在與大哥對視上時,冷汗一瞬順著莫言的脊背滲透而出,他僵在原地,腳像紮進了地板裏,一瞬都有些挪不動。


    “怎麽愣在那裏。”蘇明安朝他招手:“過來。”


    “大哥……我可以問一下,你現在的san值是多少嗎?”莫言有些艱難地回答道。


    “……我看看。”蘇明安看了一眼橙條:“98。”


    98?


    莫言完全不敢相信這個數字。


    ……大哥這狀態怎麽看,也不像是98的樣子啊?


    莫言磨了磨有些幹涸的嘴皮,總算從一片幾乎凝固的空氣中磨出字句:


    “大哥,你要不先去睡一覺吧。”


    “……哈。”


    先蘇明安一步的,躺在地上的萊恩,輕笑一聲。


    萊恩的狀態似乎非常不好,一邊說話,一邊在咳血。


    線一般的血絲順著他的下巴滑落,滴落在地上,與地上的一大灘血跡混成一塊。


    “看吧,蘇明安,連這種炮灰都看得出來你已經瘋了,偏偏你還覺得自己很正常……”


    “嘭!”


    萊恩睜大了雙眼。


    就在他字句尾音落下的一瞬,他受到了來自對方踹過來的,極其狠厲的一擊。


    血水不受控地從嘴裏噴吐出來,萊恩被這突然的一擊踹得有些失神,他的眼神趨近於凝滯地飄在一片黑暗之中,手指無意識地曲起。


    “蘇明安——你有完沒完!”他大吼著,聲音抑製不住痛苦。


    蘇明安沒有說話,目光極沉,又是一腳踹來。


    萊恩用盡全力地偏過身子,伸出手,想要喚醒他布置好的防禦法陣,卻一瞬被一股極大的重力壓得不能動彈。


    他試圖去阻攔對方如狂風驟雨般的打擊,但對方隻是用一隻手猛擊了他的腹部,那驟然崩裂的傷口便讓他痛的幾乎無法思考。


    “你在問我,有完沒完?”蘇明安像是驟然放開了自我,毫不客氣地落下拳頭。


    他的拳頭哪都不打,專門朝著萊恩精致的臉上打,即使力量值不高,也遠超一般普通翟星人的力道,拳頭上厚重的力道貼著麵頰往裏麵撞,每一拳落下都炸出萊恩口中的鮮血。


    “——那你剛才,逼著我,問我的感想的時候,你是否有在心裏問過你自己——你有完沒完?”蘇明安說著,語氣極度平靜。


    與那平靜語氣相反的,是他極其強烈的攻擊,他的拳頭如雨點一般落下,每一下都像盡了全身的力氣。


    能量壓製狀態下,招招暴擊。


    哪怕是影狀態,也能讓對方感受到無比的痛苦,被實質性毆打的痛苦。


    “在全世界眼前,提起我的母親,提起她割腕的事情,這種事情,你做的這麽歡。


    在全世界眼前,問我對於這件事的感想,問我是如何看著她流血,看著她哀嚎。這種事情,你將其美化成你的【小報複】。


    我將感想告訴了你,承認了我的這段過去,現在,你又這樣問我,我有完沒完?”


    蘇明安說著,再度一拳揮下,狠狠地擊在對方的鼻梁上,聽見清脆的“哢嚓”聲。


    “——現在,我告訴你,萊恩。”蘇明安聽著他的慘呼,冷著眼,注視著黑暗裏發生的這一幕:


    “你觸及到我的底線了,這算是我難得的底線。恭喜你,我現在可以明確地通知你,這事不會結束。”


    “你……”


    萊恩咳著血。


    他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眼神有些呆滯地飄在一片虛無之中,那其中跳動著的神光開始漸漸消失。


    他對外界的感知在消退。


    “你最好祈禱,以後的每一次副本,都不要碰上我。”蘇明安收回拳頭,其上染滿殷紅的血:


    “我不會在主神空間裏挑起爭鬥,但在遊戲副本裏,萊恩,我看見你一次,殺你一次。


    哪怕你死了,被清空了全部實力,隻要你下場一次,撞見我一次,你的結局,都不會好過。


    除非,你能奮起,超越我,殺了我,阻止我。


    ——否則,隻要看見我,等待你的,永遠隻有和今天一樣的局麵。”


    他伸手,拎起萊恩的衣領,看著他一點點把血咳出來。


    “記住了嗎?”蘇明安盯著他淡色的眼睛,語聲死水一樣平靜:“不要以為有些事,永遠可以用美化的詞語覆蓋過去,你做的事,我大概到世界遊戲結束了,都不會忘記。”


    萊恩吐出一口血。


    他的身上還帶著一股香煙的味道,夾雜在消毒水中,有些嗆人。


    在看著蘇明安時,他那鮮血橫流的麵上,露出了極其狂熱的,瘋子般的笑意:


    “……什麽嘛。”萊恩笑著:“還說什麽可以隨便在世界麵前麵對自己的過去,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逞強而已嘛,第一玩家——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第一玩家這麽憤怒的樣子……哈,很榮幸,第一玩家這麽憤怒的模樣,居然是我解鎖的,不知道其他人看見這一幕,又會有著什麽想法……”


    “沒關係,在開始揍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關閉了直播間。”蘇明安盯著他:“偶爾不活在全世界眼皮底子下的我,會做出什麽事,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也成功讓我發現了……我居然還會有這麽憤怒的時候。”


    “因為你和我一樣,已經瘋了。”萊恩說。


    蘇明安盯著對方的雙眼。


    透過萊恩的,澄澈的,鏡麵一般的雙眼,他可以看見其中倒映著的自己的影子。


    影子裏都像染著血。


    “嘭!”


    他用了力氣,將對方完全按在牆壁裏,而後轉過頭。


    “莫言,過來。”蘇明安朝著那邊跟木頭一樣站著的莫言說:“過來,把他殺了。”


    “……啊。”


    莫言這才從呆傻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麵對著滿身鮮血,看起來異常狂躁的大哥,他此時害怕極了,甚至還指了指他自己:“我嗎?”


    “殺了他,你就是醫生。”蘇明安說:“如果你想平安活到最後的話,就和我一樣,成為醫生。不然,我不保證我會留你一個學員活著——哪怕我相信你不會舉報我。”


    “……”莫言吞了口唾沫。


    他從背包裏取出他的寶貝劍,走近來,舉起劍,朝著地上毫無反抗能力的萊恩,一劍砍去。


    “可笑,蘇明安……寧願相信這種家夥,也不願意相信你的醫生同伴。”在莫言走過來前,萊恩說了話。


    他的語聲極輕,像漂浮在空氣中。


    他的神情掩蓋在了黑色的劉海下,隻餘一張染著血的嘴還在微動:


    “蘇明安,你選擇把醫生的身份交給這種家夥,你絕對會後悔。


    這種……來曆不明的,隻知道抱你大腿的,狗腿一樣的家夥。


    你絕對會被欺騙,絕對會被背叛。


    你選擇了殺死除你之外的所有玩家,和一群npc為伍,要獨自通關這個關卡……


    蘇明安,選擇和一群npc混在一起的你,絕對會後悔——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已經瘋了,你是,堅持不到最後一天的。


    還有你——三號,你不要真以為,你的大哥,會一直庇佑你。


    你遲早,也會和我一樣,死在你瘋掉的大哥手裏。死在你最信任的人手裏……”


    “唰!”


    莫言揮劍,長劍捅穿了萊恩的心髒。


    他揮劍的手很穩,像練過了上千上萬次,刺穿的位置也正好,沒有一絲偏離,像天生的刺殺者。


    萊恩靠著門壁,胸口被捅穿。


    他的眼神,在一點點渙散:


    “……明明,我隻是想給你講個故事而已。”


    他說著,染著血點的眼皮,一點點合上。


    被房門遮掩的黑暗落到他的身上,他倒落在地,漸漸連同夜色混為一體。


    莫言收劍。


    鮮血大片地濺射出來,他抹了抹臉上的血,又恢複了一臉笑容:“大哥,大哥,我剛剛看了旁邊的房間,都沒聲音,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的玩家……”


    “沒事,我等會自己去看看,你回去——對了,你已經成為了醫生了嗎?”


    “沒,係統還沒有動靜,不知道是不是要等一段時間。”


    “你回去吧。”


    莫言持著劍,轉身:“那,大哥,你要好好休息。”


    “好。”


    “我走了。”


    “走吧。”


    “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壞心,我真的很心疼大哥。”


    “……”


    蘇明安沒再回應,而是開始一扇一扇地開門。


    他一間,一間地搜索房間,借助室內的光亮,他很快確認了房間裏的人。


    npc學員,都像睡死了一樣,即使他破門而入,也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沒有殺死這些npc學員,這些人對他造不成威脅,沒有玩家的那麽多小心思,留著的話,至少能保持副本進程正常。


    二樓還存活著七個人,有六個npc,一個幸存玩家。


    之所以被他發現這是個玩家,是因為在他暴力開門時,看見那個玩家正抱著被子,頭沉在被子裏,一副縮頭烏龜的樣子。


    npc都睡得很死,隻有玩家才會因為san值影響,在半夜裏睡不著。


    他走近,準備發出高塔邀約,刷刷人數,卻忽然聽見這個鴕鳥般的玩家在喃喃自語:


    “放過我,放過我吧……放過我……我已經厭倦了,我好害怕,我逃不掉了,真的,不要再靠近我……”


    “我向你發出邀約。”蘇明安說。


    “放過我……不要過來……不要,我不要玩這個遊戲了……我要回家,媽媽,媽媽……媽媽你在哪裏啊……媽媽,為什麽你沒被選進來……媽媽,我好想你……”


    那個玩家像是完全沒注意到破門而入的蘇明安,連他的聲音都沒反應。


    玩家的頭沉在被子裏,弓著脊背,像一隻被燙熟的蝦。


    他的言語中,倉皇,絕望,各種負麵情感似乎都積蓄在了之中,透著的絕望感分外明顯。


    【已成立。】


    隻要對方不明確回答拒絕,邀約都會成立。


    蘇明安伸出手,去拉對方的頭發,將那人從被子裏強行拉起,看見一張淚水縱橫的臉。


    這個玩家睜著眼,眼裏滿是血絲,嘴裏不斷重複著語句,那聲音,光是聽著,就有種被汙染了般的煩躁感。


    “不要,不要……我不要繼續了,我要回去……媽媽,媽媽你在哪裏……”


    即使被強行拉起頭發,他也一副呆滯無神的樣子,重複著破碎的語句,連掙紮的意思都沒有,像隻失去靈魂的提線木偶。


    ……這個玩家,已經被逼瘋了。


    在這個夜間,被這個絕望的副本。


    “回去吧。”蘇明安說:“我送你回去。回去後,記得及時接受心理治療,”


    那個一直對外界沒什麽反應的青年玩家,此時偏過頭,一雙無神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青年那布滿血絲的眼中,在此時,漸漸現出了淚水,淚水將其眼底模糊成一團,夾雜著淋漓的水光。


    “媽,媽媽……?”


    青年微微出聲,眼神中滿是孩童般的懵懂。


    蘇明安愣了愣。


    下一刻,青年瞬間掙脫了他的手,一把撲了上來,雙手伸出,一瞬緊緊地抱住了他。


    對方的力道極大,像是迷途的孩子一瞬間找到了依靠,像是雛鳥歸巢。


    蘇明安警惕瞬起,立刻按住對方的頭,要發動泯滅,卻聽見了青年語氣極輕的,羽毛一般的,哽咽般的言語:


    “媽媽……媽媽,你終於來找我了。我好害怕,我好絕望啊……媽媽,人類是不是要毀滅了,我不要回去,我不能回去,我還要……給人類掙積分……”


    蘇明安的手顫了顫。


    “你已經瘋了,回去吧。”他說。


    “不行,不行……陳叔叔告訴我,未來就靠我們這群人了,我,我還有力氣,我還能下場,我還……我還能活下去……哪怕在艱難,再痛苦,我也要……”


    青年痛苦地叫著,像是一隻被網住的,脫水的魚。


    光是看著,聽著,就能望見那不堪重負的軀體之上,正震徹著屬於靈魂的悲鳴。


    蘇明安的手指,輕輕壓上他的太陽穴。


    “媽媽……媽媽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我,我好想你……”青年嗚咽不斷,肩膀一聳一聳。


    “我就不回去了。”蘇明安說:“……一次失敗了不要緊,去休息吧。調整後,你還有再來的機會。”


    他的指尖,泯滅發動。


    原本在抽泣著的青年,聲音漸漸消減下去。


    他那力道極大的擁抱,漸漸失去支撐。


    蘇明安鬆開手,青年倒落在潔白的床鋪上。


    青年的眼皮,緩緩閉合,他陷落在被單中,像睡過去了一般。


    ……


    【當前邀約數量: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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