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亂石的戈壁灘上,少年緩緩睜開了漆黑的雙眸。


    暮色微涼,夜色鋪灑在他身上,他指縫裏滑膩膩的露水讓江位頓時清醒了不少。


    運轉通麟玄錄,熱熱的脈氣把身軀之上的僵硬之感漸漸舒緩,江位定睛向四圍一看。


    灰草四野,亂石叢生。


    一個塞外極度荒涼凶險之地的名字在江位腦中響起。


    亂石崗。


    傳聞中的先民同羌族大戰的古戰場,盤旋崗上濃重的殺伐氣息,經久不衰。即使是久居塞外的羌人也鮮有定居於此。


    往來者在此趕路從不過夜,因為傳聞厲鬼在此晝伏夜出,活人的氣息在此會引來幻境。一旦深陷,則難以超生。


    江位心頭一凜,因為現在正是黃昏過後。


    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從一塊巨石之後的某處,隱隱飄來。


    江位暗罵:“該死,這瘋老頭竟然把我扔到了此處。”


    空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重,江位定了定神。他不知傳聞真假,但他現在必須尋一處庇身所安頓。


    江位直起身子,朝那血腥味之處走去。他並不害怕這味道,因為他明白,血腥意味著生靈。厲鬼是不會流血的。


    跨過地山斑斑的亂石,探下身子朝那石頭後麵看去。


    森白如鉤的月亮爬上了天際,空中傳來幽幽的風。


    江位眼眸中充滿了駭然。


    一人側躺著麵朝自己躺臥著,麵色蒼白,神色奇恐。涓涓的鮮血從那頸上一道細細的劃痕中滲出已多時,在凜凜寒風中風幹黯淡。


    那人正是先去追之不休的西羌國大祭司,白銀!


    江位大叫一聲,急急朝後倒去。


    究竟是何等恐怖的事物,竟然讓一位六脈玄化境的人,如此離奇地慘死於此。


    古戰場、幽魂、厲鬼….這些靈異之物浮上江位腦中,江位驚駭地喘著粗氣。


    月黯星稀,死氣陰沉。此處真為大凶之地麽?


    江位嘴角一撇,江府族人、父親也都是逝者,那個世界的人,又有什麽可怕?於是定了定神,朝白銀祭司的屍身之後看去。


    一片晶瑩的湖麵,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湖後有一山洞,裏麵隱隱有光。


    江位從麒麟吊墜中拿出一塊麵餅,咀嚼一口。心中感慨原來這亂石崗之中竟然有如此綠洲。


    江位低頭白銀祭司僵硬的屍身,那雙陰鷙的眼睛依舊空洞地望向那綠洲入口的石縫。


    江位一陣寒顫,閉上眼睛跨過側躺的屍身,抬腳時候觸及到一股冰涼的屍溫,霎時從頭麻到腳跟。


    淩影步踩著那湖上的石礁,湖麵依舊波瀾不驚,即使是凜風吹過依舊不揚一波。


    渡湖的江位看著這過分平靜的湖麵,隻覺詭異無比。


    湖後的洞口隱隱散出燭光在江位眼前愈發明亮,江位站在洞口,腳步停了下來。


    裏麵待的,是活人麽?江位問自己。


    轉念又想,厲鬼也不會在黑夜中點燭。然而一想到身後白銀祭司那淒厲的死樣,心中不禁又寒意大起。


    能斬殺六脈玄化境的,即便是活人,又是到達了何等境界?


    “唔——”


    正沉思間,一聲若有若無的低吟聲從洞裏傳出,聲若清雨,搖鈴陣陣。


    江位頓覺渾身酥麻。勾魂攝魄的聲音讓江位不自覺地朝洞內走去。


    麒麟吊墜在黑暗的洞穴中泛起淡淡碧光。洞口十分寬闊,頂上的鍾乳石滴下露珠,冷如雨絲。江位放低腳步蹣跚前行,卻依然聽得到回聲。


    燭火光愈發明亮,岩洞並不深,涼濕的空氣吸入口中,江位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轉角一處,昏黃的火光照亮了江位身側的一整麵石壁,落下斑駁的投影,石壁上岩石紋路依稀可見。


    江位深吸了一口氣,朝那火光處看去。


    一片空闊的洞穴中,斜斜地擺著七八個蠟燭,星星火光,朦朧昏暗。


    燭光簇擁之中,一個絕美的女子盤腿而坐,口中偶爾傳出一兩聲低吟。


    是幻境麽?愣了愣神,江位仔細看去。


    那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紀,青絲輕攏,一枚華貴的白鶴發髻插於發上,身姿窈窕,風韻絕倫。朱唇一點,肌白如雪,美眸緊閉,卻掩藏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風致雍容。


    一襲白紗裙,宛若天上人。


    江位不覺看癡了。心中咯噔一聲,手扶著粗糙的岩壁,閉上雙眼。


    寒風鑽穴,涼意刺骨,江位揉了揉眼睛。


    不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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