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年目不轉睛地看著擂台上打鬥,這個位置擂台上的情景和台下的觀眾都能一覽無遺。


    他捋著稀疏的胡須沉吟道:“這個何安實力超群,但那孫彪已是“煉神境”,畢竟修為境界上的差距,不是招式功法精妙所能彌補的,不出意外的話,後者勝算應該大一些。”


    馮紹唐微微一笑:“徐老言之有理,不過……我看……未必!”


    “哦?堂主似乎對那何安很有信心,莫非……很了解此人?”


    馮紹唐不再說話,專心看向擂台。


    一旁鄒正突然道:“那孫彪手上戴的應該是“黑烏金絲手套”,何安徒手與之對戰,是否失之偏頗?”


    馮紹唐望向擂台的眼神中精芒一閃,麵色不豫,沉吟道:“此子有取巧嫌疑,不過既然比試開始,也不好再作更改……”


    幾人說話間,擂台上兩人已拚了二十多招,何安自幼由天縱奇才的白向首一手調教,原本眼界就高出同齡人許多,經過了知行院係統的學習,對修行一道有更深入的了解,最近對戰黃道公,修成“驚神指”,實力比之半個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以往是閉門苦修,如今與實力相當的對手過招,平時功法招式秘籍辛藏中的疑惑不解,通過實戰在腦海中一一印證,漸漸心思通透,竟然越戰越勇。


    隻是對方明顯修為境界勝過自己,掌法淩厲勢大力沉,最厲害是一雙黑掌,確切的說,應該是對方戴的黑手套,堅硬如鐵而且有細密的暗刺,掌刀劃過時發出刺耳的沙沙聲,若不是有元氣護體還真的會被傷到。


    孫彪越打越焦躁,對方仗著身法輕盈招式精妙,竟然在自己的“搬山掌”下撐過幾十個回合,還真是小瞧他了。


    他眼底閃過一抹厲色,身子一縱,空中接連變幻身位,已欺進何安身前,幾道掌影似黑龍般籠罩四周。


    擂台繩索上的彩旗無風自動,伴隨叮鈴鈴的清脆響聲,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何安沒有動,他盯著孫彪層層疊疊的掌影,暗中調動真氣。


    掌影彌漫中,何安身影矯若遊龍衝天而起,身體翻轉從匪夷所思的角度,迎著淩厲的掌風,左手一拳擊向孫彪太陽穴,同時右手探出兩指,直戳孫彪眼睛,對方那陰狠歹毒的眼神實在令人討厭。


    孫彪側頭閃避,同時撤掌格擋致命一拳,何安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兩指疾然變招,抓住孫彪手腕,反手扣他脈門。


    但是下一刻,何安臉色變了。


    孫彪的袖管遽然變得軟綿綿,一條手臂似憑空消失,何安手裏隻抓住了那烏黑手套,心中暗道:“不好!”


    於電光火石間,孫彪胸前衣襟怦然裂開,一隻拳頭如猛虎出籠般狠擊何安小腹。


    何安人在半空,深吸一口氣,隨著拳頭接觸衣物刹那間小腹深陷,腰間束帶瞬間碎裂,已卸去這出其不意一拳的部分力量,但還是被狠狠擊中,他倒飛出去瞬間一腳踹在孫彪肩頭,兩人同時向後跌倒,一前一後摔在地上。


    “這何安身手高明,臨敵應變終究還是稚嫩!”徐康年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出聲感歎道:“剛才明明處在上風,至少有三次機會可以絕殺對手,唉……好端端的機會白白錯過……”


    “不錯,此子唯一缺乏的就是實戰經驗。”馮紹唐也出聲表示讚同。


    “世間的高手,哪一個不是經過生死搏殺成長起來的?也許,是我知行院的生活太過安逸了。”馮紹唐微微笑道。


    忽然他眼神陡然銳利,似針芒一縮,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道:“這個孫彪……的功法,有些古怪。”


    孫彪背部著地的瞬間,腰杆一挺已站立起來,他的麵目因為憤怒變得有些猙獰,眼角泛起赤紅的光澤,看上去十分駭人。


    擂台下一片沸騰喧鬧無比,被精彩打鬥震撼到歡呼喝彩的人群看到孫彪此刻的樣子,聲音也慢慢安靜下來……


    “刺啦”一聲,孫彪撕開胸口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雙臂環抱如球,頭發一根根豎起,身材猛然間似乎又高大了幾分,又是“刺啦”一聲,他撐破袖子,露出肌肉虯結的手臂……


    擂台上的空氣仿佛一瞬間凝固,四周的天地元氣劇烈波動,片刻,似烏雲翻滾一般,瘋狂湧向孫彪身體……


    在台下眾人驚呼聲中,何安翻身站起,眼中不禁有些惘然,這情景,倒是和自己練成“驚神指”的那晚有些相似。


    小腹傳來的隱痛讓何安收斂心神,丹基內的真氣及時抵消了那一拳大部分力量,饒是如此,原本就受過傷的腹部更是難受不已,就連呼吸運功間,真氣都有了紊亂的跡象。


    “我已踏入煉神境,你不是我對手,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孫彪怒吼,他麵目扭曲猙獰可怖,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擂台的地板為之一震,無數木屑、灰塵、破碎衣片懸浮起來。


    雖然無風,但圍滿擂台繩索上的彩旗瑟瑟抖動不停,隻是疾響的鈴鐺聲被台下的呐喊聲淹沒。


    “孫彪!加油……”


    “孫彪!無敵……”


    “孫彪!幹翻他……”


    “何安……一定……要挺住……”


    幾聲力挺何安的叫喊很快被人潮淹沒,顯得孤立而無助,人人都崇尚強者,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何安轉過頭,隻見擂台邊緣伸出無數手臂,數不清的陌生又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因為興奮呐喊的臉色潮紅,每個人都盡情的釋放著自己的情緒,宣泄著,嘶吼著,揮舞著……


    他們都是青春學子,他們都是熱血青年,他們不問是非,不管對錯,因為年少,隻有激情!


    擂台之上,隻分勝負!


    何安眼睛掃視過擂台下的人群,心中突然一震。


    角落裏,有雙肉乎乎的胖手扒住擂台的邊緣,盡可能的揚起一張胖乎乎圓臉,臉上淚水漣漣,用盡力氣嘶喊著什麽,正是範大誌。


    何安大為感動,他讀懂了範大誌嘴裏說的話,他在喊:“小安,不打啦,我們不打啦,認輸……他能吞噬天地元氣……”


    範大誌身旁是一臉關切的顧輕舟和學舍裏一眾同窗,何安目光掃過眾人,突然愣住,心中仿佛被大錘重重敲了一記。


    人群中一個紅衣少女怔怔站著,臉上寫滿了擔憂,黛眉微蹙,眼波朦朧,細貝般的玉齒輕咬著豐潤的下唇,一雙纖纖玉手撫弄著胸前的秀發,不是韓嬋娟是誰?


    地板劇烈震顫,何安驀然回首,孫彪已大踏步近前。


    他扯掉身上寬大的袍子,奮力揮出,寬大的衣袍在空中徐徐展開,仿佛一朵烏雲飄向何安頭頂。


    於烏雲深處,一道充斥天地元氣掌影,霸道至極的拍過來……


    何安疾退,身體抵在繩索上又彈出去,速度驚人,但那道掌影如影隨形,緊隨其後。


    “砰”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孫彪身子一晃,何安噔噔噔倒退三步。


    孫彪不依不饒,跟著又是一掌,何安再次後退三步。


    台下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屏住呼吸,勝負似乎已沒有懸念。


    孫彪看著退至角落的何安,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一掌轟然拍出……


    兩人再次對了一掌,何安身子搖晃,“噗嗤”吐了一口黑血……


    在台下眾人再次驚呼聲中,孫彪後退了幾步,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看台上的徐康年猛然站起身,口中“嘶嘶”吸了一口涼氣,揪著稀疏的胡須一臉不敢置信的道:“這……這……難道是……”


    “不錯,他突破了!”一直沒有說話的丘清兮證實了他的判斷。


    三掌,何安硬生生接下,原本體內趨於紊亂的真氣奔騰流竄,倒是抵禦了對方大部分掌力。


    在裹挾著天地元氣,強橫無匹的掌力壓迫下,何安感覺丹基一熱,似乎體內有什麽東西裂開,心中暗道:壞了,莫非丹基被打碎了?下一刻,小腹原本滯澀的經脈豁然通暢,一股略帶腥苦的熟悉味道上湧,吐出一口黑血。


    他體內紊亂真氣如百川入海匯入丹基,胸臆之間卻是暢快無比,一念之間,真氣磅礴噴發,而且心隨意轉如指臂使,再也不像以前絲毫不受控製遊走亂竄。


    “煉神境”,自己終於突破到了“煉神境”!


    何安心緒沒有太大波動,數月之前,他已經感覺自己有突破的跡象,想不到時至今日,生死關頭竟猛然提升了境界,真有點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


    “嗡……”台下的眾人還搞不清不發生了什麽,亂哄哄的吵成一片,有人認為何安已經輸了,有人覺得兩人打成平手,至少現在是平手,在嗡嗡然的嘈雜聲中,孫彪笑了……


    他仰天長笑,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刺耳淒厲,將台下的嘈雜聲壓了下去。


    “哈哈哈……你竟然也踏入煉神境了?賊老天還真是厚愛你,我說你怎麽忽然接了《戰書》,原來本想著要扮豬吃老虎吧?也給我來個出其不意?可惜……豬就是豬,怎麽能吃老虎?哈哈哈……”


    他指著何安狂笑不止:“你已被我打傷,就算提升了境界,還不是一樣被我吊打?真是豬一樣愚蠢。”


    他話音未落,臉上神色變得狠辣果決,眸底似燃燒的血雲,渾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氣勢,彈指間又縱身撲來。


    何安眯起眼睛,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丹基真氣攸然灌注右臂“曲池穴”,慢慢感受著那股磅礴之力,凝聚於掌心。


    “砰”的一聲,兩人雙掌對在一起,孫彪高大魁梧的身軀被震的倒飛起來,撞在擂台繩索上,頹然倒地,他一手捂住胸口,滿臉的震撼,驚懼與不甘咆哮道:“怎麽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孫彪著掙紮爬起,眼睛,口鼻均有鮮血冒出來,看上去十分恐怖,他跌跌撞撞的向前奔了幾步,噗通一聲一頭栽倒地上。


    勝利者的角色轉換太快,台下的觀眾顯然還無法適應,眾人一臉驚愕,直到範大誌,顧輕舟等人高聲叫好,人們才反應過來,轟然歡呼,那喧囂沸騰的聲浪直穿止武廳的房頂,一群在白雪皚皚屋頂上覓食的麻雀,驚惶的振翅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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