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後來我就把神識分成幾縷,找到陣法最薄弱的地方,用神識攻擊了一下下……”


    範大誌撓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道。


    “你居然能用神識攻擊隔絕法陣?”


    何安心裏暗暗吃驚,這個家夥的膽子也忒大了!


    “嗯……就是一下下,然後我就……我就退出來了,現在想想,也不好玩。小安,這件事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範大誌臉色微紅,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的聲音細若蚊蠅。


    他沒有告訴何安的是那夜他破開了女寢室的隔絕屏障陣法後,把神識探了進去,看到女寢室房間和之前自己住的差不多,四個女學生躺在榻上睡夢正酣,範大誌心裏既緊張又害怕,畢竟偷窺這種事情是見不得人的。


    冬夜寒冷,幾個女生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範大誌神識探近過去,正想看個仔細,突然眼前一黑,識海劇痛無比,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嚇得他趕緊收回神識,捂著刺痛的腦袋,提心吊膽的擔憂半天,生怕被哪位老師發現找上門來,最後輾轉反側在惴惴不安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回想起昨夜情景依然是心有餘悸,從此再也不敢用神識在知行院內隨便窺探。


    “上次為了我,你膳堂偷吃,被罰了禁閉,這偷窺要是被人發現,就不是罰禁閉那麽簡單了!”


    何安見範大誌縮著腦袋,一臉羞愧的樣子,心中也不忍責怪,笑著打趣道:“你爹盼著你將來有出息,要是讓他知道你這個樣子,看他不拿扁擔打你?”


    “小安……我知道錯了……”


    範大誌將臉埋在被子裏,打著呼嚕假裝睡著,隻是過了片刻,他又哼哼唧唧的坐起身,嬉皮笑臉的看著何安。


    “小安……咱們明天……是不是出去逛逛?再說,丁老師經常讓文若帶一些他收藏的古籍給咱們學習,咱們多久沒去拜會他了?可是有點失了禮數啊!”


    “好吧,我們明天逛逛洛陽城,順便買些禮物去丁府拜訪一下老師!”


    何安想想範大誌說的也有道理,欣然同意。


    範大誌樂得眉開眼笑,又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一手撫摸著肚皮:“一想到明天逛街,我這不爭氣的肚子就又餓了!”


    何安白了他一眼,盤膝而坐,開始練習功法,窗外一彎弦月如鉤,風吹的窗欞沙沙作響,夜已深了。


    帝都洛陽繁華富庶,前朝大詩人曾有詩雲“洛陽春日最繁花,紅綠蔭中十萬家。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琵琶。”


    何安與範大誌兩人一早出發,逛了九州池苑,夾馬營、聽風勒馬街,還逛到白園去前朝大學者白不易墓前吊唁一番,一路上聽遊人講述著名勝的由來、過去的故事,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


    今天風和日麗,倒是比以往暖和了許多,範大誌擠在人堆裏,嘴裏吭哧吭哧啃著一隻凍梨,剛吃完抹了把嘴,又從懷裏掏出一把糖炒栗子,這貨走了一路吃了一路,看見什麽都想嚐嚐,何安瞥了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條街上很多雜貨鋪子,有些店鋪為了招攬客人把貨物擺在街邊,使得原本就狹窄的街道擁堵不堪。


    何安掃視著一排排貨架,看著琳琅滿目的貨品不知該買些什麽。


    他懷裏揣著那一百兩銀票,為買什麽禮物犯起了愁,太貴的買不起也不合適,太便宜隨便的更是拿不出手,也不顯誠意。


    “小安,不如買點牡丹餅吧?花花綠綠的挺好看,我也沒吃過呢,正好嚐嚐!”


    範大誌擠過來,擠眉弄眼的幫忙出主意。


    “不好!隻是一些吃食,再說,相府也不缺這些東西!”


    何安搖搖頭,看了半天街邊的貨品,眼睛一亮。


    “我們送一支漂亮的毛筆吧,丁老師書法了得,也經常練習,送筆最是合適不過,而且也符合你我的身份。”


    範大誌拍手叫好,兩人接著逛了許多家賣筆墨紙硯的店鋪,最後悲哀的發現:一支好一點的毛筆也不是他們能買得起的。


    最便宜的折州湖筆都要四五十兩銀子,何安站在一家名叫《寶墨軒》的店鋪門前,摸了摸懷裏捂得溫熱的銀票,咬了咬牙,舉步正準備再次進入,範大誌嘴裏咬著一顆糖炒栗子拉著他。


    “小安,我們不如做一支筆送給老師,這樣既不用花錢,又能表達心意!”


    “你會做毛筆?”何安狐疑的看著範大誌。


    “你忘記我做魚簍的本事了,我見我爹做過毛筆,這世上就沒有什麽是他不會做的!剛才我仔細看了這店裏毛筆,我保證做好絕對不比他的差!”


    範大誌得意洋洋嚼著栗子,繼續道:“毛筆這玩意,其實做起來也簡單。筆頭多是以羊毛、黃鼠狼尾毛、山兔毛、香狸毛為多,豬鬃、馬尾、貓狗須、胎發也可以。毛筆杆多用竹管,也有用紅木、牛角、象牙、玉石作杆的,更顯華貴。”


    範大誌說起這些如數家珍,何安聽的不禁折服。


    “毛筆製作須經過選料、梳洗、頓押、揀齊、紮頭、粘鋒、刻字、掛繩等工序就可以了,聽起來麻煩,不過對我來說還是小菜一碟。”


    範大誌得意的嗬嗬一笑,兩個胖胖的手指摩挲著下巴,沉吟道:“可如今……兔毛,香狸,黃鼠狼毛可不好找,羊毛太軟不利於吐墨均勻,豬鬃馬尾太硬又容易開叉……嗯!這樣……你去找點好的竹枝,切記一定要好竹子,我去找一些貓狗的胡須,東西弄齊了以後,咱們在這裏匯合!”


    範大誌說完拍了拍何安的肩膀,轉身擠進人堆裏,片刻就消失不見。


    何安想了想,轉身返回知行院,他記得院內竹子很多,肯定能找到好點的竹枝。


    記得懲戒堂的後院有幾棵竹子,但是想起堂主賈懷綱那判官一樣的黑臉,何安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去的。


    他轉悠到知行樓後麵,幾株高大的銀杏樹下有一排房舍,這裏平時來往的人不多,環境十分幽靜,路上遇到幾個老師,何安忙作揖問好。


    午後的陽光和煦,照在身上難得有股暖意,魯正清坐在窗前,他衣服漿洗的幹淨,正握筆在桌前寫著什麽,偶爾抬眼望向窗外,發現何安有點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不由啞然失笑,凝視半晌,從桌旁拿過一張空白宣紙,沉思片刻,提筆寫了幾個字。


    須臾,魯正清放下筆,拿起宣紙吹了吹半幹的墨跡,將紙折起放入懷裏,輕聲喚過何安。


    何安看著神色和藹的魯正清從房舍走出,眼眸澄淨,神態從容,灰色長袍的肩頭與下擺處打著補丁,陽光照在他身上,灰白發絲泛起淡淡銀光,不禁肅然起敬,躬身行禮。


    “現在不是課堂,不必拘禮,來來來……陪我這個老頭子坐坐,說說話!”


    魯正清說著,指了指旁邊的石凳。何安欠了欠身,依言正襟危坐。


    “從前,我有一個弟子,他和你一樣,勤奮,好學,知禮,機敏,謙恭……他有著所有年輕人應有的優點,也不知道……他如今在東揚國過得怎樣了……”


    魯正清說著歎了口氣,過去的回憶似乎讓他無法釋懷,花白的胡須在風中瑟瑟飄動。


    “這位師兄……怎麽去了東揚國?”何安忍不住問道。


    “還不是那個老……算了,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魯正清的情緒竟然微微激動,忿然脫口道,續而望向何安,撫須笑道:“我知道你前些日子贏了那場比武,很多人都在誇讚你,你心裏想必也很是高興?”


    “學生隻是被迫應戰,實在……無以為榮!”


    何安有些不安的欠了欠身,恭敬的回答道。


    “年輕人愛慕虛榮,追逐名與利,最是正常不過,隻是……拳腳功夫,武夫之技,畢竟是小道耳,一個人再勇武,也不過萬人敵,征戰疆場為國效力還可以,但要治世救民,就力有不逮了……”


    魯正清說到這裏,捋了捋胡須,緩緩道:“一個人的武功再高,家國危難之際,最多能夠救下多少人?一百人?一千人?甚至一萬人?可是這天下的百姓,何止千千萬?能解民於倒懸,教化眾生,唯有讀書!文以載道,才是顛撲不破的至理啊!”


    “學生明白老師的意思,學生何安,受教了!”


    何安站起身,俯身深鞠一躬。


    “你的書法已然入味,我送你一副小字,你不必著急打開,若心煩意亂思緒不定時,可以看一看,也許對你有些幫助!”


    魯正清說著從懷裏拿出那副折疊的宣紙遞過來,何安畢恭畢敬的雙手接住。


    “君子慎於行,方才我在窗前,觀你舉止可疑,行為鬼祟?不知是何緣故?”魯正清悠然發問。


    何安被問的心中一凜,他從沒說過謊話,緊張之下有些支支吾吾,待看到魯正清的臉色變得愈發嚴厲,嚇得趕緊說明緣由。


    “不過是尋覓一棵上好的竹子嗎?何置如此?”


    魯正清聽完,頓時麵色緩和了許多,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那家夥害的我弟子流落他鄉,他那寶貝竹子我這就讓人去折上一枝,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他想到這裏,眼角都是笑意,仿佛已看到那家夥痛心疾首的樣子,溫言對何安道:“念你一番赤誠之心,我倒是知道哪裏有一株上好竹子,你這便去取吧,莫要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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