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錚錚,旌旗閃動,西涼前軍轟然馳過峽穀。


    鐵托兒謹慎地打量著四周,峽穀幽長,路旁的山崖峭壁灌木叢生,鬱鬱蔥蔥。


    原本空曠的峽穀因為人馬沸騰顯得無比擁擠,大軍轟隆聲震天響起,聲音傳出很遠,撞在崖壁上,回蕩在峽穀之巔,驚起無數飛鳥……


    大陳如果在此埋伏數千精兵,這支西涼鐵騎必將葬身峽穀,有去無回,可不過僅憑那幾百個伏兵,根本就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鐵托兒心中暗忖,還是小心翼翼地讓前軍探子先行,等了半個多時辰沒有發現敵情,才讓大隊人馬徐徐通過。


    迎著正午溫熱的陽光,他雙腿一夾馬腹,緩緩前行,抬眼望著蒼翠山巒,眼角的餘光驀然劃過一道黑芒。


    鐵托兒心中一凜,勒馬疾呼:“全軍戒備!敵襲!”


    他話音未落,奔騰不息的西涼大軍仿佛沸油鍋裏潑進一瓢冷水,異變陡生。


    “砰!”“轟!”


    十幾顆“子母霹靂彈”發出沉悶的響聲,夾雜著令人心悸的金屬破空音,幾十匹高速疾馳的戰馬轟然倒地,塵埃之中,馬背上一名西涼騎兵腦袋狠狠摜在地上,頸骨發出格格碎裂聲。


    戰馬悲聲嘶鳴,數名騎兵被甩飛出去,失聲慘叫,其中一個倒黴蛋,一隻腳卡在馬鐙裏,如同風箏一樣被拖拽著,後麵戰馬收勢不住,很快將他踏成一團血肉模糊的爛泥……


    十幾個磨盤般的巨石,碾倒無數灌木,帶著滾滾煙塵從山頂轟然砸落,簇擁的西涼鐵騎根本來不及躲避,人喊馬嘶中,百餘鐵騎被砸翻在地,血漿迸濺慘叫震天,隊伍登時大亂。


    還沒等遍地哀嚎的西涼騎兵反應過來,無數西瓜大小的石頭、擂木,雨點一般從山崖傾瀉而下,長龍一般的西涼鐵騎隊伍,頓時斷成兩截。


    “後撤……後撤!弓箭手反擊!”


    鐵托兒揮舞鋼刀,在幾十名親兵的掩護下發號施令。


    “嗖嗖嗖!”


    幾十條銳利長槍,從天而降,槍尖閃動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噗…噗…噗!”


    血花四濺,長槍穿胸而過,幾名西涼騎士的身體狠狠砸向同伴,馬嘶悲鳴中,一名騎士被長槍貫穿,連人帶馬被釘在地上,後麵疾馳的騎士撞上,頓時人仰馬翻……


    陡峭的山崖上,方易之揉了揉了酸疼的手腕,操起身旁長槍奮力擲出,一旁的軍士們忙不迭的將大石、擂木拋向山崖下的西涼大軍……


    最後十幾枚“子母霹靂彈”已經用完,箭矢也所剩無幾,方易之又揮出幾支長槍,望著山下慢慢圍攏、攀岩而上的西涼騎士,抽出了腰刀……


    “殺!”


    陸小六揮刀砍死一名西涼騎士,對方脖頸裏噴灑出的熱血,讓他有種莫名的亢奮。


    在沒有加入斥候營之前,在家鄉那個落後又貧窮的村子裏,他就是這樣幫人家屠牛宰羊的。


    他握刀的手很穩,尋找對方致命處的眼光也很準,往往一刀下去,就有一名西涼兵哀嚎著躺下。


    陸小六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熱血,看著不遠處的方易之,那是他的偶像,能被他視作偶像的人不多,方統領絕對算一個。


    那麽斯文儒雅的一個人,對敵時簡直如殺神一般,那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讓他看了都膽戰心驚。


    據說方統領來自京都知行院,知行院啊,那可是傳說中很神聖的地方,從那裏走出來的人,果真與眾不同……


    陸小六心裏想著,手下卻絲毫沒有停頓,他的刀劃過一名西涼兵的脖子,刀鋒割破對方的氣管與食道,還未等對方倒地,陸小六已避過一柄刺來的長槍,一刀捅進另一名西涼騎士的肚子。


    “第三十九個!”


    陸小六心裏默默數著,加上昨天夜裏幹掉的西涼騎兵,一共殺了一百零六個了。


    陸小六抽出血紅的刀,轉身劈向挺槍刺來的一名西涼騎士,身子攸然一震。


    低頭一看,卻是一枚帶血的箭頭從他的肩胛骨處透出。


    與此同時,一柄長槍直刺他小腹,兩柄鋼刀一左一右砍向他肩頭。


    陸小六咬了咬牙,整個人飛身而起,槍尖擦著他的小腿而過,他已合身抱住迎麵持槍的敵人,倒地同時,手中刀抵進對方胸口。


    就地一滾,躲過斬來的一把鋼刀,陸小六一刀砍在另一人的小腿上。


    “啊……”


    那人與陸小六同時發出一聲慘叫,那人小腿皮肉綻開,露出白森森的骨茬,痛苦倒地。


    陸小六的背上則是插著幾根明晃晃的箭簇,鮮血淋漓。


    “噗噗噗!”


    又是十幾支羽箭飛來,射進他的小腹,胸膛。


    被射成刺蝟的陸小六,看著嚎叫著、瘋狂湧上山道的西涼騎士,他麵目猙獰,嘔出一口鮮血,用盡最後力氣,撲倒一名西涼兵,咕嚕嚕滾下山崖……


    “小六!”


    方易之目眥欲裂,他一刀剁翻麵前西涼騎士,架住刺來的幾柄長槍。


    “殺!”


    一個斷了手臂的軍士,半邊身子鮮血淋漓,大喝一聲,一刀插進圍攻的西涼騎士胸膛,腦袋奮力撞在另一名西涼騎士的下巴上,渾然不顧刺在後背的長槍,抱著一名西涼騎士墜下山崖……


    峽穀變成了殺場,西涼騎兵在衝鋒著,弓弦在彈動著,箭矢橫飛於天,鐵槍穿刺於野,鮮血迸流,火焰處處,屍首堆積山道,仆於汙血之中,殺聲直衝雲霄……


    紅日西斜,青山染血,鐵托兒望著峽穀中鏖戰的雙方,在西涼騎士圍攻下,大陳軍士越來越少,但即使如此,鐵托兒的眼角也不由抽搐。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幾百名大陳人竟然如此悍勇,仗著山勢險峻,竟然與大軍抗衡了幾個時辰,他們以一當十,悍不畏死,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竟然選擇與西涼兵同歸於盡……


    方易之一掌擊在一名衝上來的西涼兵脖頸,隨著喉骨碎裂聲,那人軟軟癱倒,後麵兩名士兵舉槍刺來,方易之閃身避過,抓住槍身,一拳擊在一名士兵小腹,那士兵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方易之已拽過長槍戳進另一名士兵心窩。


    他不知已經殺了多少人,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小臂火辣辣的疼痛,在西涼士兵瘋狂圍攻下,看著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下,讓他悲憤交加。


    “殺!”


    方易之體內真氣已經枯竭,壓製不住的炙陽真氣在經脈裏肆虐,火辣辣的疼。


    他掄起地上一柄鋼刀,純粹以力量和技巧又殺了幾名西涼兵,後背也被盾牌砸傷,身體一個踉蹌,隻覺喉頭一甜,強行咽下一口湧上來的鮮血,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


    渾渾噩噩中下意識地揮舞鋼刀,心裏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要與對方玉石俱焚……


    恍惚中,山下潮水般的西涼騎兵開始撤退,山道上圍攻的西涼兵倉惶而逃,感覺有人扶住了他,一人在他耳邊激動地大聲喊叫:“方統領,方統領,援軍來了,我們援軍來了!”


    方易之筋疲力盡,艱難地撐著身子,向山下望去……


    遠方大路上塵土飛揚,旌旗蔽空,殺聲震天傳來,隱隱可見無數人馬……


    他心神一鬆,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軍士懷裏。


    援軍是蘭州明威將軍段平,他得到訊息,派人接應逃難百姓,自己親率一萬大軍,火速趕來。


    鐵托兒見勢不妙,丟下一地屍體,帶領剩餘的西涼鐵騎倉皇逃竄……


    明威將軍段平率軍趕到峽穀,望著慘烈的現場,大受震撼。


    區區四百多人,竟然生生阻擋住了西涼鐵騎兩天一夜,這是什麽樣的一支隊伍?這是什麽樣的鐵血戰士?


    段平率領部眾默默下馬,清理戰場繳獲了大量馬匹輜重,又搜遍山崖,把最後還活著的十二個遍體鱗傷的軍士運送回蘭州城。


    …………


    方易之悠悠醒來,映入眼簾的是溫暖的帷帳,和一張關切的臉龐。


    “方統領……您終於醒了,您已經昏迷七天啦!”


    幸存的軍士這些天一直照顧方易之,見狀歡喜的叫出聲來。


    後背的劇烈疼痛感襲入大腦,讓方易之忍不住蹙眉呻吟一聲,左半邊身子似火燒一般,看來炙陽真氣已侵占了身體一半經脈。


    “方統領辛苦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方易之才發現床榻邊,有個中年人肅立一旁。


    “龍潭澗一役,方統領利用“十絕落魂陣”阻擊西涼鐵騎兩日一夜,不但保全了永登城的百姓,而且還殺敵兩千餘……如此戰績,著實令人欽佩啊!……方統領勞苦功高,知州大人已表奏朝廷,想來不日便有封賞!”


    中年人緩緩說著,在床榻邊坐下,伸出兩根手指,自然而然的搭上方易之的脈門。


    “方某……身無寸功,全賴將士們用命拚搏……方某不要封賞,但鬥膽請大人為那些……陣亡的將士請功!”


    方易之感受著一股中正平和的雄渾真氣,緩緩度入自己體內,似火燒般的半邊身體變的清涼,連後背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中年人看向方易之的目光滿是讚賞,他緩緩站起身,不無遺憾道:“你的傷勢……我隻能用真氣暫時幫你壓製住,這“炙陽真氣”十分怪異,當年家師談起也是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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