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難忘臉色不變,失笑道:“您可別汙蔑我,這裏是整個聯邦監管最嚴的海上監獄,我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逃得掉?”


    “憑你個人逃出去的可能性是不大。”


    遲清歡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但你是在等人救你出去吧?對於教你這身本事的那七位而言,這座針對普通罪犯的海上監獄和遊樂園沒什麽區別,連冰海監獄都困不住他們,更何況是這裏?”


    被對方一口道出底細,林難忘不由得瞳孔微縮,隨即沉默了下來。


    “不繼續裝了?”遲清歡看著他。


    見他沒有辯解的意思,她慢悠悠地吸著煙,氣定神閑地說道:


    “不用猜我是怎麽知道的,太明顯了,在你身上,我看到太多他們留下的痕跡了。


    “一看就知道,是‘石雕大師’詹思琪教你的雕刻,‘收藏家’唐鎮教你的鑒寶,‘魔醫’餘清清教你的醫術,‘瘋狗’封奇教你的搏擊,‘魔術師’魏蒙然教你的心理學,‘笨鳥’陳燁教你的反偵查和高空運動,‘沉默行刑官’陸書賢教你的殺人技巧……”


    說到這裏,她彈了下煙灰,笑道:“前不久這座監獄發生械鬥的時候,你用過‘裂風’和‘沉影’的技巧吧?我也聽到了你剛才睡眠時的鼾聲,你居然還學了‘龍眠’?”


    林難忘沉默了一下,說道:“是學過,但都隻是基礎。”


    “厲害。”遲清歡不由得讚歎道:“這些技巧原本都不是普通人能學的,普通人能學會基礎篇的皮毛就很了不起了,看來你悟性挺高。”


    林難忘沒說什麽。


    他很清楚,技巧再厲害也隻是普通人,他連這些技巧都隻能學個基礎,根本敵不過這些掌握超自然能力的人群。


    “你這個粉絲當得也太瘋狂了吧,追星追到這裏就算了,還了解這麽清楚,你這樣是會給偶像壓力的。”林難忘歎了口氣。


    “那就聊聊正事吧。”遲清歡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神情多出了幾分認真:“你猜猜看,我今天為什麽來找你?”


    林難忘皺起眉頭:“為了找我那七位長輩?我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遲清歡眯起眼睛,凝視了他半晌,隨即微微點頭,“唔,你確實不知道……倒也正常,以那七位的狡猾和謹慎,如果你知道他們的下落,又怎麽可能會被抓到?”


    就這麽確認了?林難忘心裏一動,忽然反應了過來:“你……能測謊?”


    “對。”遲清歡晃了下指間寥寥無幾的煙屁股,“我和‘魔術師’魏蒙然走的是同一條路,雖然我沒他那麽離譜,但分辨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還是很簡單的。”


    林難忘明白了。


    他從小也見識過很多次魏叔的特殊能力,分辨他是否說謊,簡直輕而易舉,他一個普通人在這種人麵前是很難說謊的。


    但,也可以選擇不說話。


    “既然你不知道他們的下落,那就算了吧。”遲清歡微微搖頭。


    這麽簡單就算了?林難忘感覺有些不對。


    “不過,你可以放棄越獄的想法了。”


    遲清歡注視著林難忘,“我知道,你背著三百一十年牢獄之災,還能這麽平靜,是因為你覺得那七位會來救你,你以為三百一十年刑期隻是笑話,這海上監獄也毫無威脅,你保持淡定,當然無可厚非。”


    她緩緩道:“但我實話告訴你,哪怕那七位親臨,也不可能救走你的。”


    林難忘沒說話,隻是默然看著她。


    遲清歡不急不緩地吸完了最後一口煙,吐出一口煙氣。


    然後,她才說道:“事實上,在你入獄之前,我們就查出你和那七位的關係了,這兩個月之所以沒有來找你,隻是在設伏等那七位來救你而已,即使他們來了,也隻是自投羅網罷了。”


    說話間,她將手中的煙頭在桌上的小碗裏按滅,仿佛也掐滅了他最後一絲希望。


    林難忘瞳孔驟縮,雙手十指也不自覺地扣緊了椅子的扶手。


    “更何況,我覺得以那七位的謹慎和殘忍,肯定早就猜到這裏會設伏,或許已經放棄你了。”遲清歡眼神深邃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牢房內頓時靜默了下來,空氣中逐漸多出了幾分冷意。


    林難忘臉色低沉,但始終沒有說話。


    “你在害怕?”遲清歡忽然開口。


    “……是。”


    林難忘深吸一口氣,“情況和我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樣。”


    遲清歡翹起唇角,“這才對嘛,每個人失去希望之後都會恐懼,特別是你這個年紀,就注定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監牢中老死,怎麽可能還保持鎮定?”


    林難忘沒說話,隻是緩緩閉上眼睛。


    他是在害怕。


    但不是害怕自己被放棄,而是害怕家裏的七位長輩會冒險來救他。


    ——就像是十九年前一樣,他親眼目睹了長輩們為了讓他生活在光明下,越獄時付出了怎樣慘重的代價。


    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麵。


    遲清歡安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道:“你還有三百一十年刑期,你覺得你能撐多久?”


    林難忘睜開眼,半真半假地自嘲道:“好好養生,說不定能熬過去四分之一吧。”


    他現在的心情也很複雜。


    他不希望長輩們冒險來救他,但一想到未來漫長的人生都隻能在暗無天日的監獄中度過,就有種無力和恐慌。


    一眼就能看到頭的苦難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死刑更殘忍。


    “很好。”


    而遲清歡卻是笑了,“恐懼才是前進的源動力,當你體會過絕望之後,就不會再迷信於奇跡。”


    她忽然微微前傾上身,雙手放在桌麵上,注視著林難忘,問道:“如果給你一個自救的機會,你願意試試嗎?”


    “自救?”林難忘豁然看向她。


    遲清歡重新坐正,指尖輕叩著桌麵,沉吟不語。


    過了半晌,她才開口道:“現在有一份特殊的工作,正好需要你這樣的人,如果你能立下足夠的功績,將功贖罪,削減刑期,或許就能重獲自由。”


    林難忘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聯邦法律上允許?”


    “當然,對錯和利弊哪個更重要,世界早已定下答案。”遲清歡凝視著他,“況且這也不是普通人能接觸的工作,隻要你的功績足夠大,一切都可以談。”


    林難忘沉默了一下,問道:“這才是你來見我的原因吧?”


    “也沒什麽可隱瞞的,我今天的主要目標就是你本人。”遲清歡坦然承認,隨即又低聲道:“提醒你一下,你家那七位,還有我、我們這類人,其實也都算是這個‘行業’的同行。”


    同行?


    林難忘微微一驚。


    這些掌握非人能力的人……居然都是同行?


    這一刻,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以往的點點滴滴,也閃過了很多猜測。


    “這份工作,也是你唯一的希望。”遲清歡看著林難忘。


    林難忘深吸一口氣,收斂住心思,也沒什麽可猶豫的,便直接說道:“好,我答應了,具體是什麽工作?”


    遲清歡聞言,唇邊頓時泛起一抹弧度,微微後靠在椅背上,修長的雙腿也悠閑地交疊了起來。


    “暫時保密,反正不需要你出賣色相,也可以算是沒有生命危險。”她笑道:“當然,等你接觸之後,說不定你寧可選擇出賣色相呢。”


    什麽叫‘也可以算是’沒有生命危險?


    林難忘看了遲清歡一眼,也懶得多想,隻是隨口道:“我有色相又能出賣給誰?”


    “我,行不?”遲清歡笑吟吟地看著他。


    林難忘直接搖頭道:“我不喜歡年紀大的。”


    “……哦。”


    遲清歡臉上瞬間笑意全無,因為她發現這家夥說的居然是真話,不由得冷哼道:“我還想著如果你答應了,就找人幫你減刑期呢。”


    林難忘一愣,立刻認真地問道:“那咱倆什麽時候領證?”


    “……”


    遲清歡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開個玩笑而已,我可沒那權力,你別當真。”


    她不敢繼續開玩笑了,因為她發現這家夥說的居然是真話。


    “開玩笑的啊。”林難忘有點失望。


    “偶像,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你恢複一下行不?”遲清歡咳嗽一聲,正色道:“想減刑的話,還是等你有資格入職這份工作再說吧。”


    林難忘疑惑道:“你既然來找我了,還沒確定我有沒有資格嗎?”


    遲清歡微微搖頭,“我來找你,自然是已經確認你有資質了,但有資質不代表會被聘用,就像是找工作一樣,文憑隻是敲門磚而已,這份工作的每一個名額都很寶貴,所以你還有不少競爭者。”


    她雙手抱臂,看著林難忘,“你至少要通過麵試,才算是候選者,再經過考核,淘汰掉其他候選者,你才能入職。”


    資質?


    林難忘注意到了這個詞,但也不多問,隻是問道:“候選者很多嗎?”


    遲清歡嗯了一聲,“這次本來就隻有兩個名額,比較吃緊,現在也隻剩下最後一個名額了,你的條件在這一批裏算是不錯的,但還有一個候選者的條件也很好,你需要比他更強才行。”


    “明白了。”林難忘深吸一口氣。


    “很好。”遲清歡微笑道:“那就開始麵試吧,你需要誠實的回答我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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