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位小友是誰?看上去倒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樣子!”


    “回大人的話!”徐福全神貫注的駕駛著馬車奔馳在去往刺史府的路上,忽然聽到了從車廂內傳來陳平安的問話,對此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的情緒,趕緊開口作答道:“此人名叫趙豐年,算得上是寧州本地的伢子……”


    “也就是說,他祖上不是寧州的?”


    “好像是從中州那邊搬遷過來的……”徐福很快就從記憶裏翻出了有關於趙豐年的一切信息,隨即知無不言道:“神佑三十七年春,先帝北伐八荒,那小子的父親作為民夫被征錄隨軍來到了寧州,後來……他父親死在了亂軍之中,好在有一個過路的妖族商人發了善心將其收養為義子,這才好險能活了下來!”


    “他身邊的那個九黎族大巫又是從哪兒來的?”


    “此大巫名叫趙晟,也是那個妖族商人在淨梵山撿到的義子,商人死後,他倆從小相依為命,在寧州吃著百家飯長大……”


    “像這樣的少年應該還有很多吧?”提及此節,陳平安輕歎了口氣,言語不無唏噓道:“神佑三十七年那一場慘敗,幾乎都成了我大周的夢魘!”


    “大人有所不知……”不想就陳平安的話題繼續討論下去,徐福陪著感歎了幾句,接著又岔開話題繼續聊起了趙家兄弟,道:“他倆最近幾年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幾經周折之後,又在東市買了一幢二進的院子,嗬嗬,先帝保佑,寧州的一切都在變好!”


    “他平時都做什麽營生?”


    “呃……”徐福一時語塞,幾乎是較勁了腦汁才弱弱的憋出了一句:“回大人的話,他好像是個遊俠兒!”


    “……”


    即便隔著一層厚厚的帷簾,徐福依然能感受到那陳平安的目光正無比犀利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這種感覺很不好,如同被野獸盯上了一般,使他情不自禁的就在額前冒起了冷汗,內心亦驚懼不已……


    “沒事幹的時候,他也可能是個潑皮!”


    在陳平安的目光鎖定下,徐福不過是象征性的堅持了幾個呼吸,接著便倒豆子一般將趙豐年的生平事無巨細的講了出來。


    “也就是說,在山之心失竊的前一天,這個趙豐年曾當街訛詐了馬多多三千兩銀子?”


    “大人明鑒!”徐福輕輕揮舞著馬鞭,聞聲脫口而出道:“山之心失竊以後,我家主人也曾懷疑過趙豐年,沒過幾天,趙豐年又主動約見寧州府刑名都尉曹芳,這才擺脫了他的嫌疑……”


    “藥癮犯了?”


    “沒錯,他與曹都尉碰麵的時候正在服食神仙草,現場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案發之後,你們有沒有派人去貨棧的四周走訪摸排?”


    “有!”徐福不假思索道:“刑房的偵卒們當天就散了出去,並沒有探到趙氏兄弟在場的證據!”


    “範圍再擴大一點呢?”車廂中傳來的聲音依舊聽不出絲毫的情緒,“假設趙豐年就是那個偷走了山之心的盜賊,你們可以從他早上出門的時候就開始詳查,去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通通整理出來以後,真假一目了然!”


    “……”


    “當然,這裏是寧州,我這初來乍到的,卻也不好越俎代庖,就按徐大人的意思來辦吧……”


    “大人您說笑了!”


    “……”


    正當徐福坐在馬車上被中年儒生問得啞口無言的時候,趙豐年也隨之滿腹心事的跟在趙晟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走進了人聲鼎沸的鐵馬酒肆。


    破天荒的尋了個無人打擾的雅間,等到酒菜上齊,趙豐年便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衝趙晟開口問道:“大哥對蘊塵司了解多少?”


    興許是猜到了趙豐年突然行為反常的原因,趙晟不由得皺起眉來,下意識的望了一眼雅間的外麵,見左右無人出沒,這才放下心來,耐心解釋道:“天庭覆滅以後,羲皇采納了九黎族先知的意見,特地在人族的精銳之中挑選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並加以針對性的訓練,為的就是將那些流散在九州各地的神族餘孽徹底消滅殆盡!”


    “……”


    “後來,羲皇會盟諸侯在朝歌分封九州,這批死士又被委派給了當時的聖太子也就是大周的高祖皇帝手下聽用,待到羲皇陛下歸墟,高祖皇帝便將這批死士全部收歸中央,並以此設立蘊塵司,旨在督察百官,維穩天下……”


    “當朝蘊塵司司座乃是內宮司禮監秉筆太監薛並,其年少時憑術法超脫,於先帝在位時便已晉身傳奇,實力可謂是深不可測!”稍加思忖,趙晟又接著說道:“除了薛並以外,蘊塵司還有指揮同知張喜兒,那可是我大周實力排名前五的傳奇高手,另外據說還有兩位副同知,也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修行者,實力與薛張二人不相上下……”


    “你說說!”就著花茶稍稍潤了潤嗓子,突然回憶起那道眼神的時候,趙豐年依舊有些麵色蒼白道:“咱們剛剛在城門口見到的那位千戶大人,算得上是大修行者嗎?”


    “那是肯定的啊!”說著說著,趙晟也開始有些心中打鼓,鬧不清蘊塵司的突然介入對他們倆兄弟來說到底是福是禍,道:“蘊塵司總共有十三位千戶,在司座大人與三位同知都不怎麽願意拋頭露麵的情況下,司中的一應事務皆是由這十三位千戶共同協商決斷的……”


    “……”


    “作為皇家鷹犬,這十三位千戶各個都是破了五境的大修行者,一旦被他們盯上,基本可以算是好日子過到頭了,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有這麽可怕?”


    “你知道當年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難道是十三太保法外開恩,饒了你這根渾邪王一係的獨苗?”


    聽著趙豐年這樣不著邊際的話,趙晟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他拌一拌嘴,反倒是眼中陷入了迷惘,神情遁入了回憶道:“我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大到讓聯軍根本無法繼續前進,所以,先帝下令就地紮營,並把中軍倚靠在了忘歸湖的邊上……”


    “……”難得碰上趙晟願意把過去的事情說得如此明明白白,趙豐年好奇心嚴重,自是不敢輕易出聲打擾,隻是默默的忙活著飯桌上端茶倒水的活計,且隨時保持著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簡單的吃了一頓午飯,大王便決定去到先帝的營帳,繼續討論一下之前沒有討論完的,有關於九黎族內部改革的話題!”順手接過了趙豐年添滿遞來的新茶,趙晟仰頭喝了一口之後又繼續說道:“當時西京的腐敗已然是爛到了肉裏,加上頑固勢力的不斷反撲,大王的改革之路可謂是困難重重……於此,他隻有得到先帝的支持,才能名正言順的在國內推行新政!”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趙豐年有些好奇,忍不住插嘴多問了一句道:“我記得你那會兒才五歲吧,這麽小就隨軍?”


    “在西涼,每一個九黎貴族的繼承人在年滿五歲之後,都有義務在國戰時期追隨父輩們出征,這是傳統!而淨梵山之戰,九州諸族幾乎是傾巢出動,其規模之大遠遠超出了國戰的範疇!”為了打消趙豐年的疑慮,趙晟為此多解釋了幾句,道:“當時,我作為人皇麾下的九州聯軍左部先鋒參謀營的文書長史,一直待在左部大總管渾邪王的帳下聽用!”


    “明白了,你繼續!”


    “嗬嗬!”趙晟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記得大王離開的時候,還悄悄帶上了一瓶私藏已久的葡萄佳釀,說是要去討先帝爺歡心……大概過了兩個多時辰吧,中軍方向突然出現了大規模的騷動,沒多久,各族的軍醫都被緊急傳喚了過去……蘊塵司也順勢接管了聯軍的各個大營!”


    “……”


    “後來我聽他們說,先帝是喝了大王帶過去的美酒,才中了域外之毒!”說到此處,趙晟瞬間就紅了眼眶,哽咽道:“等待著大王回歸的我們,最終卻等來了休屠部落高高揚起的屠刀……”


    “……”


    “先帝中毒陷入昏迷以後,休屠王率先與自己的同胞展開了廝殺,接著,各族諸侯都開始有樣學樣,趁機攀咬起自己的政敵,眼看著內訌即將朝著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道門掌教璿璣大法師果斷下令蘊塵司出手鎮壓,一夜之間,這十三位千戶帶手下的驍騎們足足砍掉了兩萬多顆腦袋,幾乎就要將忘歸湖的水給染成了紅色,諸侯們這才不得不停止了相互之間的攻伐……我便是趁著休屠王被蘊塵司帶去中軍問話的時候,被父親的親兵護衛著一路摸黑逃離了聯軍大營……”


    “一晚上殺了兩萬多人?”


    作為當事人,趙晟的講述自然是聲情並茂的,令趙豐年的腦海中情不自禁的就浮現出一副屍山血海般的恐怖畫麵,縱然時隔多年,它依然能使人身臨其境,不自覺瑟瑟發抖。


    “沒錯,當時我還小,直接被嚇得連續做了好些年的噩夢!”趙晟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花,又重新換上了一副並不好看的笑臉,徐徐說道:“打從那件事以後,十三太保的威名在九州足以止小兒夜啼!”


    “大哥!”悶著頭仔細思量了片刻,趙豐年當機立斷道:“在得到天庭碎片的那天,還有幾個重要的人證知道咱們追著馬多多去了那家貨棧……”


    “你的意思是?”


    “吃完飯,咱們去活動一下吧!”


    “……”


    事已至此,趙豐年決定搶在陳平安前頭率先出手,將那些有可能暴露出自己問題的隱患統統清理幹淨……


    麵對這樣一類須臾間就能致人於死地的假想敵,失誤等同於自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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