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化溪境的修行者,趙豐年心中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概念。


    但這並不妨礙他此時不敢回家,隻能龜縮在州府衙門裏,等待對方先冒頭。


    安濟堂的張老頭又一次被潑皮們架在肩上扛到了曹老板的簽房,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他將全權負責為趙晟療傷。


    偵卒們的動作也很麻利,在得到了曹芳的允許以後,他們很快就在簽房裏搭出了一張容得下趙晟躺平的簡易板床。


    趙豐年就坐在門檻上,雙目失神的望著屋裏來回忙碌的人群,他心裏充滿了焦慮,甚至還略帶著一絲後悔,他後悔自己的貪婪,給兄長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


    “寶哥,馬多多又暈了,還打嗎?”


    正焦頭爛額的時候,有個年紀很小的潑皮突然跑到了趙豐年的背後,氣喘籲籲道:“陳老板覺得那小子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荒人祭司的下落!”


    “搞醒他,繼續打!”趙豐年頭也不回,似乎隻有通過不停的毆打馬多多,才能讓他心裏的愧疚稍稍削減一點。


    “再打下去他可能會死的……”小潑皮眉頭一皺,頗有些擔憂道:“他要是死了,會不會有麻煩?”


    “怎麽?”趙豐年聞言回過頭來,麵色陰沉如水,道:“你怕了?”


    “哪兒有!”


    小潑皮腦袋搖得跟個潑浪鼓似的,連連否認道:“主要是俺剛剛路過大堂,看到幾個異族商人正堵著老劉在那兒鬧事,說你無故殺掉了他們的侍從,若是不給個合理的說法,他們就要上京告到鴻臚寺去……俺這不是擔心你嘛!”


    “有啥好擔心的?”趙豐年眉角一挑,頓時怒火中燒道:“你去告訴他們,老子是代表蘊塵司前來署理這件案子,方才在抓捕馬多多的過程中,那幾個死了的異族侍從反抗尤為激烈,由此可以推斷,他們都是馬多多的同黨……若誰敢不服,老子這就帶人過去把那個貨棧一鍋端了!”


    “這樣行嗎?”小潑皮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總感覺趙豐年有些衝動了。


    “怎麽不行?”趙豐年冷笑,渾不在意道:“東陸雖然很大,可蘊塵司就是王法……不管服與不服,他們必須受著!”


    “那好吧,小的這就去辦!”


    “嗯!”


    說完,小潑皮轉身一溜煙的就跑沒影了。


    等到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一夜未睡的趙豐年突然打了個哈欠,然後便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倦意湧上心頭,奮力掙紮了很久,他最終還是忍不住靠在門柱上,緩緩進入了夢鄉。


    嗯,還是熟悉的配方。


    在夢裏,貌似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猴子正騎在馬多多的身上,不斷的揮舞著那根又長又硬又粗的大棒,甫一見到趙豐年現身,便張牙舞爪的殺將了過來。


    ……


    與此同時,遠在刺史府裏的陳平安終於從入定中睜開了眼睛,旋即起身開門,迎著陽光,緩緩走出了房間。


    “師兄!”


    徑直來到了花廳,陳平安看見徐渭正端坐在屏風旁邊的圈椅上,一手端茶,一手握書,神情格外愜意。


    “平安來了啊!”


    聽到陳平安的聲音,徐渭連忙放下了茶盞,並隨手合上了書卷,麵帶著微笑招呼道:“快坐吧!”


    “聽福伯說……”就座之後,陳平安直奔主題道:“趙豐年正在衙門裏頭衝馬多多刑訊逼供,師兄,您覺得他能找到那個荒人祭司嗎?”


    “剛才曹芳來過一趟,說是不止一個祭司,還有兩個拳師……他們不知使用了什麽手段避過了邊軍的巡視,哎……昨晚有一個聚水境的拳師去了趟趙豐年家,交手之後,趙晟被打傷了!”


    “打傷?”


    見徐渭麵露不忿,陳平安不禁收起了笑臉,略帶疑惑道:“堂堂修行者,竟然打不死一個凡人?”


    “你是不知道!”徐渭搖了搖頭,苦笑道:“趙家那倆小子,就像是傳說中的狼和狽……小的狡詐奸猾,大的天賦神勇,二者相得益彰,在寧州幾乎是無人可擋!”


    “天賦神勇!”陳平安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道:“照師兄的意思,此人非比尋常?”


    “可以這麽說吧……在不用元氣護體的情況下,目前的寧州城內,除了你以外絕對沒有任何人能打得過那個趙家大郎!”徐渭臉上頓時就現出了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咧嘴直笑道:“潑皮無賴們能乖乖的聽從趙豐年的調遣,其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趙晟……所以,區區一個聚水境的荒人拳師,打不死他也很正常!”


    “……”


    “若僅靠肉身力量,我相信趙晟殺那個拳師最多隻需要三招!”


    “有這麽強?”


    陳平安滿臉的不信,在他認知裏,修行者與凡人之間的差距形同天塹,就算沒有元氣護體,修行者本身的肉體強度都不是那種完全沒有經曆過元氣淬煉的凡人能夠相提並論的。


    打從修行伊始,天地之間的元氣便無時無刻不在滋養著修行者的肉身,不斷的脫胎換骨,不斷的洗經易髓,縱然是以孱弱著稱的法師,祭司和先知,其身體強度於凡人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


    即使是某些凡人武者能夠通過不斷的學習將肉身錘煉到了極致,可在修行者的眼中,那都是土雞瓦狗,須臾可滅之!


    “你不信?以後可以找機會試試!”


    徐渭自是知曉陳平安心中的想法,倒也沒有多做爭辯,反而是言語平靜的說道:“曾有人親眼看到趙晟裸衣衝入荒人的戰陣裏,且毫發無損的斬殺了上百號斥候精銳!”


    “???”陳平安聞言瞬間就不淡定了,隨即麵上表情大變,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而且,趙晟不懂得任何武技,殺人僅憑蠻力!”


    “……”


    似乎很喜歡看到陳平安如此吃癟的樣子,徐渭臉上笑容更甚,端著茶盞繼續悠然自得道:“我有趙大郎,可抵十萬精銳!”


    “難怪趙豐年昨晚跟發了瘋似的,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


    良久,陳平安苦笑,搖了搖頭道:“趙晟可是他手裏最穩的底牌,稍有閃失,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人家是兄弟情深,哪有你說的那麽功利!”


    徐渭不由得翻了個白眼,放下了茶盞之後貌似沒好氣道:“他就這麽一個親人,無端端被人給抄了後路,換做是誰也忍不了吧!”


    “所以,師兄便任由著他在城裏鬧騰?響箭都給整出來了,所幸是沒有驚動外麵的邊軍,若不然,我看他怎麽收場!”陳平安說到這裏頓時也有點不太愉快,暗自埋怨著趙豐年辦事不夠穩重,堪堪落了個下乘。


    “聽巡防營的老黃說……趙豐年為了讓巡防營配合他的行動,直接亮出了蘊塵司的牌子!”


    徐渭忽然笑得十分玩味,言語不無揶揄道:“為兄能奈若何?”


    “……”


    陳平安頓時語塞,心裏陡然生出了一種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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