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是端午節了,趙豐年預感趙晟可能會因此抽空下山一趟,所以,他連夜上街采購了許多吃食,還找了一家成衣鋪子做了幾套夏時的新衣。


    相比於地處北境的寧州,滄州的氣候要顯得更加溫暖濕潤一些。


    才剛過五月,天氣就變得十分炎熱。


    今日難得休沐,趙豐年早起之後便穿著一襲稍顯單薄的深衣蜷坐在花廳的門檻上,呆呆的打量著自家的小院。


    小院的天井正中央有一棵年紀很大的銀杏樹,樹下有老井一口,石桌一方,外加四個造型別致的石墩子。


    凹凸不平的地麵都是用青石條子鋪就而成的,上麵布滿了青苔,陰雨天的時候恐怕還會劃腳。


    堂屋的後方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不大,引來活水將之灌滿以後,應該還能養魚。


    池塘交錯著畫柱,雕廊鑲刻著花窗,都是最上品的黃楊木,表麵還加了幾層烤漆,卻依然抵不過風來雨去,夏雷冬雪……


    在趙豐年之前,這座宅院估計很久都沒人光顧過了,從州府衙門裏派來的幾個掃灑嬤嬤足足收拾了幾天,才將它差不多恢複了原貌。


    除了一股短時間內應該是驅散不掉的腐朽黴味,其它的地方倒也勉強能讓人接受……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趙豐年總算從神遊天外中回過魂來,接著便起身穿過天井來到了門口處堆放雜物的牆角裏,尋摸了半天才拿起了早已備好的魚竿,而後便徑直出了門去。


    沿著撫柳巷蜿蜒曲折的巷道,他繞著低矮的院牆堪堪才走過百步便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水聲。


    作為九州中部最大的內湖,隕仙湖風光宜人,景色秀美。


    特別是在這陽光明媚的晚春,入眼可及之處,盡是水波嶙峋,柳絮紛飛,偶爾有漁舟遠去,激起了卷卷浪花,跌跌宕宕,不知其返。


    霧隱西山,藹藹南風,天光乍破,雨後初晴。


    來不及將那火紅的烈陽細細閱盡,趙豐年腳下的竹簍裏,小鰷魚堪堪能裝滿了一碗。


    “小郎君,你這一來,把老夫的魚兒都給鉤走了喲!”


    “……”趙豐年停下了啃饅頭的動作,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灰發老漢,歉然一笑道:“阿伯見諒,是小子失禮了!”


    “哈哈哈,玩笑,玩笑!”老漢輕撚著頜下的銀須,展顏道:“聽小郎君的口音,不像是滄州本地人士吧!”


    “不是……”將魚竿放在地上,趙豐年端坐在小馬紮上轉身朝著老漢拱了拱手,道:“小子從寧州來,上個月才到滄州!”


    “寧州?難怪小哥兒生得這般高大,北地邊關,可不都是姿容雄偉的好漢子嘛……”老漢頷首微笑,話鋒一轉又語帶試探道:“小郎君到滄州來是做什麽營生?這年頭,背井離鄉可不容易呀”


    “回老伯的話,小子是衙門裏的差人,因工作調動來到了滄州!”


    “嘿!”小老兒聞言眉角一挑,眼珠子瞬間泛起了精光,旋即猛地一拍大腿道:“巧啦,我家孫婿也是吃皇糧的,刑部你知道嗎?”


    瞧著老漢那一臉驕傲自豪的得瑟模樣,趙豐年心中稍有煩悶,暗道今天是沒辦法在這兒安生釣魚了。


    為了快些落得清閑,他隻能順著老漢的話來故作好奇道:“小子如今正是在州府衙門對麵的蘊塵司裏當差,不知令孫婿姓甚名誰?保不齊我還認識呢!”


    “嘿嘿,不告訴你!”


    迎著趙豐年詢問似的目光,老漢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警覺,言語稍帶輕蔑道:“有緣的話,你們自會認識!”


    “……”


    趙豐年頓時被噎得不輕,但是本著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他又不便發作,隻好借苦笑掩飾著自己臉上的尷尬。


    真真是晦氣!


    時至午後,炙熱的陽光靜靜的披灑在湖麵上映耀起些許刺眼的波光,有風來的時候,遠處那被朱砂點綴的浮子終於有了動靜。


    似乎在肉眼無法企及的深水處正有一群貪嘴的魚兒嗅到了魚鉤上纏繞的紅蟲的香味,並開始成群結隊的圍攏在紅蟲周邊,它們不斷的試探,不斷的擁擠,很快,湖麵上就蕩起了一圈惹人欣喜的漣漪。


    頓時便引得趙豐年身邊的老漢幾欲驚呼出聲,若不是顧忌著身份,他倒是很想提醒下旁邊的這個少年趕緊提溜下魚竿,將那鬧騰得最凶的魚兒給拉出水麵……就地正法!


    隻是趙豐年依舊老神在在,仿佛對周圍發生的一切盡都置若罔聞,他端坐在墊著藤席的小馬紮上,繼續旁若無人的等待著,等待著浮子被魚兒徹底拖拽入水中再也看不到任何蹤跡,等待著獵物被捆縛在他精心設計的陷阱裏不存在絲毫逃脫的可能……


    “咬緊了!”


    良久,老漢還是沒忍住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然後快步衝到了趙豐年的旁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自顧撿起了地上的魚竿,仔細拉扯了片刻便有那尺餘長的肥碩鯉魚撲騰著尾鰭破水而出,穩穩的落進了岸邊的魚簍裏。


    “其實可以再等等的!”趙豐年歎了口氣,繼而從旁拿過了濕巾,一邊擦拭著手上似有或無的汙漬,一邊緩緩抬起頭來,望著在一旁正得意洋洋的老頭兒滿含無奈道:“我這鉤子上有倒刺,咬鉤的魚兒基本跑不掉的!”


    “是嗎?”


    老漢對此不置可否,隨手將趙豐年的魚竿扔在了地上,看似陰陽怪氣道:“照你這樣說,倒是小老兒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不敢不敢!”


    趙豐年頓時有苦難言,愣是強壓著心頭的火氣從魚簍裏拿出了那條大魚,朝老漢遞了過去道:“小子初來乍到,這條魚權當是給老伯添上一道下酒菜了!”


    “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咯!”


    老漢見狀轉怒為喜,滿臉理所當然的接過了大魚,附帶著神情格外滿足道:“改日,老朽定要請你喝酒!”


    “好說!”


    趙豐年點了點頭,瞬間就失去了繼續垂釣的興致。


    他開始悶頭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對於這位喜怒無常,又話多得有些過分的老頭兒,他心裏實在不喜,如若條件允許的話,還是躲遠些為好。


    “老伯,魚都給您吧,我家中尚未開灶,拿回去也是浪費!”


    “……”


    也不管那老漢答不答應,趙豐年單單就留下了魚簍,同時一手擰著魚竿,一手抱著馬紮,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湖邊。


    他原本隻是想趁著休沐的機會出門釣魚安靜一下,誰曾想卻遇到了這麽個性情古怪的聒噪老頭兒,整整兩個多時辰下來,這老頭兒的嘴根本就沒停過,一直在那裏絮絮叨叨的,惹得趙豐年不勝其煩,硬是憋了一肚子火。


    簡直是,毫無垂釣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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