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靳小樓跟在朱七七的身後來到了蘊塵司。


    這才幾日不見的功夫,趙豐年發現這小子竟憔悴了不少,通紅的眼睛,滿臉的胡茬,已然是沒了當初的那副玉樹臨風的模樣,估摸著,最近因為君山島重建一事壓力很大。


    “是拓跋英嘛?”


    趙豐年心裏跟明鏡似的,一邊使眼色讓朱七七先行離開,一邊走到茶桌邊給靳小樓倒上了一杯茶水。


    “是!”做到客椅上的靳小樓雙手捧過了茶杯,仰頭衝著趙豐年露出了一絲苦笑道:“在我下山之前,他是幫中的外門總管,獨自掌控著從天寶二年起至今十二連環塢的所有生意!”


    “十五年!”


    趙豐年點了點頭,神情陷入了思索道:“按理說,他應該也算是替臥龍山賺了個盆滿缽滿……為什麽要把他換掉?”


    “他的修為已經達到了滄海境,再進一步便是超脫!”靳小樓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依照幫中的規矩,他必須卸掉俗事,全心全意的籌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破境之劫!”


    “他的賬簿呢?”


    “早先聽說蘊塵司要來晉州查楊文廣被滅門的案子,為安全起見,他拒絕將賬簿交到我的手裏!”


    “那就更加可以確定,他也參與過販私!”


    趙豐年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再次撩起了二郎腿,不斷頷首道:“所以,他派人給張崇善送銀子,想借州府衙門之手,弄我?”


    “可不可以不要查下去了?”


    正沉默間,靳小樓抬起頭來,麵帶著祈求道:“你鬥不過他們的……”


    “不行!”


    趙豐年眼中閃過了一抹狠厲,果斷搖頭拒絕道:“他們已經對我進行過兩次暗殺,不能就這樣算了,我這個人曆來睚眥必報,若不把他們搞一把狠的,我睡不著!”


    “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才好心勸你,你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靳小樓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當即便放下了茶杯,瞪著眼睛衝趙豐年沒好氣道:“我知道你背後有龐太師撐腰,可是他們的能量遠超你我的想象,龐太師保的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總有一天,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那你認為,我現在停手,他們能放過我?”


    “……”


    “沒有退路了,兄弟!”見靳小樓被自己一句話就問得啞口無言,趙豐年隨即故技重施,湊上去趁熱打鐵道:“自從你陪我一起踏上了君山島,殺掉孔玖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經無法善了了,不把這群狗曰的私販都給殺幹淨咯,你我的結局都得死!”


    “……”


    “哪怕你祖父是烲空天尊又能怎樣?”不等靳小樓開口反駁,趙豐年話不停道:“他們的能量,遠超你我想象,真要是拚起命來,別說你祖父了,先帝都保不住你!”


    “你當時隻是給我說,在拿下魚化寨以後,重新開辟航道做生意……你沒說過要私設關卡,對漕運進行清查!”靳小樓憋紅了臉,勃然大怒道:“你一直都在騙我!”


    “哪有!”


    對於靳小樓的憤怒,趙豐年硬是心裏一點愧疚都沒有,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道:“你做你的買路生意,我幹我的漕運清查,有衝突嘛?”


    “沒衝突嗎?”


    靳小樓站起身來,逼近了趙豐年的身邊,幾欲歇斯底裏道:“你知道下麵的兄弟怎麽罵我的嗎?他們說我吃裏爬外,端起碗來砸鍋,放下碗來罵娘……再這樣下去,我這外門總管的位子算是坐到頭了!”


    “到頭就到頭唄!”趙豐年貌似無所謂道:“趕明兒你就辭了那總管的活計,來蘊塵司,我保你一個總旗!”


    “你以為蘊塵司是你家開的?”靳小樓不禁被趙豐年的話給逗樂了,氣急反笑道:“說給總旗就能給總旗?”


    “還真被你說中了,蘊塵司就是我家開的!”


    趙豐年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十分詭異道:“不信,你可以試試!”


    “……”


    “大人!”


    就在靳小樓恨不得暴起掐死趙豐年的時候,朱七七來了,麵帶著熟悉的興奮,一臉鬼精鬼精的湊到了趙豐年的身邊,抱拳嬌笑道:“吳亮挨不住您發明的老虎凳,哭著喊著,全招了!”


    “七七呀!”


    趙豐年頓時心情大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拍上了小姑娘的肩膀,貌似老懷欣慰道:“趕明兒你家老爺我高升了,這晉州百戶的位子還得是你!”


    “多謝老爺提攜!”


    朱七七也隨之大喜過望,連忙單膝跪倒在地上抱緊了趙豐年的大腿,順便把腦袋蹭進了他的掌心,眼裏更是寫滿了崇拜。


    瞧著眼前的這副“父慈女孝”的景象,靳小樓不由得腦門子一黑,直接被惡心壞了。


    “去,派人把張大人請過來喝茶!”


    趙豐年隨手寫了個便箋遞到了朱七七麵前,一臉陰惻惻道:“他要是不來,你把這個給他,就說……機會隻有一次,過時不候!”


    “喏!”


    朱七七撿起了便箋往懷裏一揣,接著便眉開眼笑的跑出了簽房。


    “老虎凳是什麽?”


    等到朱七七走了以後,靳小樓終於開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就是一上不得台麵的小玩意兒!”


    趙豐年渾不在意的笑了笑,繼而重新端起了桌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道:“蘊塵司的刑訊手段太過簡單了,我閑來無事便稍稍改進了一下……你還別說,效果還挺不錯的,基本不存在有屈打成招之說!”


    靳小樓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旋即深深的看了趙豐年一眼,便不再開口說話,自顧垂下頭來,逐漸陷入了沉思。


    時值初夏,正午的陽光稍顯火辣的灑滿了門外的天井。


    透過那洞開的花窗,依稀能看到來往於走廊裏行色匆匆的偵候們,時不時還能聽到街對麵的清律司傳來了嚴春霖的怒吼,在這山雨欲來的季節裏,似乎沒有人能保持內心的平靜。


    趙豐年說得沒錯,自始至終,蘊塵司都沒有當眾表示過想要清查晉州漕運的意願,完全是那群做賊心虛的私販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自己跳了出來。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沉不住氣,誰也想不到區區一個楊文廣的案子,竟也能被蘊塵司扯到了魚化寨的頭上,結果拔除了蘿卜帶出了泥,鬧得雙方都沒了緩和的餘地,隻能光著膀子上場,開局就拚了個你死我活……


    說到你死我活,靳小樓其實很想知道趙豐年的底氣來自於哪裏,以他的直覺來看,其背後絕對不止一個龐太師那麽簡單。


    甚至,趙豐年和龐太師到底是怎麽扯上關係的,這也很是值得推敲。


    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家祖父肯定是知道其中的秘密,但他並沒有要告訴自己的意思,所以,自己也就沒辦法忤逆犯上,做出過多的追問。


    天寶十八年六月初十,夏至未至,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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