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和諦禪對此儼然見怪不怪。


    諦禪道:“原來施主叫江元,江元施主,這位是李玉李施主,性子怯弱了些,還請不要見怪。”


    江元笑笑:“大師說哪裏的話,嚇到李公子,應該我賠不是才對。”


    李玉還縮在桌底,瑟瑟發抖。


    聽著他口中的呢喃,江元問道:“不過昨晚見到李公子也是,今天也是,為什麽他一直在說‘不要殺他’,我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殺人的樣子嗎?”


    諦禪笑笑:“阿彌陀佛,李玉施主並非有意針對江施主,對我們他也一貫如此,歸根結底原由李玉施主對陌生事物的恐懼,是他自身的問題,而非你我。”


    江元所有所思地點點頭。


    懂了,社交恐懼症,性格敏感,易於猜忌,對對陌生人警惕,對社交提心吊膽和焦慮,甚至或許還有迫害妄想症。


    江元不禁聯想到王夫人等人。


    王夫人屬於被計道人控製心神,才會幻想別人迫害,進而仇殺一切。


    李玉這種隻是恐懼,預期擔心,但並沒表現出對他人怨恨,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對於社恐,歸根結底是陌生,相熟之後或許會改善許多。


    就像老周可以讓李玉進屋一樣。


    想到這,江元附身,對桌底瑟瑟發抖的李玉輕柔道:“李公子,我並無惡意,我是老周的朋友,他可以為我作證。”


    李玉充耳不聞,隻咬著指甲不停地在桌底顫抖,留給江元一個大寫著“拒絕”的背影。


    好吧,這社恐還不是一般的嚴重,想要混熟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江元不再向李玉搭話,這種情況下無論說什麽都隻會導致李玉對他更加排斥,起不到絲毫正麵作用。


    但改善李玉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隻要讓他碰到李玉,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江元思索著找個機會偷偷摸一把李玉。


    對了,還有對麵這個隨時可能打拳的諦禪。


    正想著,屋外響起腳步聲,江元看去。


    一道明快的身影躍入眼中。


    那是一個小女孩,八九歲的樣子。


    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長而彎曲,鼻尖小巧,嘴唇紅潤。


    不施粉黛,但膚白如玉。


    眉眼稚嫩,但長大後注定傾國傾城。


    她穿一件粉紅夾襖,懷中抱個糊了一半的風箏架子。


    江元瞬間想到昨晚偷偷觀察的那個人影。


    猜到了是孩子,但沒沒猜到居然是個這麽可愛漂亮的妹妹。


    小女孩不急不慢地走進正廳,看到江元看他,也停下來和江元對視。


    江元笑的溫柔,輕聲道:“你好呀,小妹妹~”


    女孩抱著風箏,一動不動,大大的眼睛睜著,麵無表情。


    日常尷尬,江元已經習以為常。


    繼續溫柔地說:“我叫江元,是新來的住戶,能告訴大哥哥你的名字嗎?”


    女孩眼睛一眨不眨,不禁讓人懷疑她眼睛睜這麽久難道不酸澀?


    江元看了眼,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點,起身走到女孩身邊,遞給女孩,“大哥哥不是壞人,你不用害怕。”


    女孩怔怔地看著江元,就在江元胳膊都快舉麻時,女孩終於有所行動。


    眼睛眨眨,轉身走向桌子,把江元晾在原地。


    江元默默坐回原位,默默把糕點放進自己的盤子裏。


    還好還好,老周沉浸在躺屍中,諦禪嘴角的微笑純屬麵具臉。


    沒人嘲笑他熱臉貼冷屁股的行為。


    他看到女孩走到桌邊,拉開椅子,但沒坐下,而是跪下身子,爬進桌底。


    這……這是醉夢院傳統技能嗎?江元心中吐槽。


    不過沒多久,女孩和李玉相繼從桌底爬出來,兩人相鄰而坐,李玉雖然臉上尤帶驚恐,但相比剛才已經鎮定很多。


    女孩抱著風箏背對李玉,而李玉從懷中摸出一個木梳,抓起女孩的頭發,梳起來。


    畫麵和諧而溫馨。


    江元想自己起方才對李玉和女孩的笑臉,還有麵前那塊孤零零的糕點,心中微澀,小醜竟是我自己?


    “這位是庚字間的丫施主。”


    見江元神色落寞,諦禪微笑道。


    “丫施主?還有這麽奇怪的姓氏?”江元問道。


    諦禪搖搖頭:“她無名無姓,喚作丫頭。”


    無名無姓?


    江元看向抱著風箏安靜地讓李玉梳頭的女孩。


    是個孤兒?


    那性格孤僻內向也理所當然,可能也是這個原因讓社恐的李玉願意相處。


    想起昨晚女孩跑到角落突然消失的事情。


    還是個不一般的孤兒。


    不過無名無姓叫丫頭也就算了,丫施主是什麽鬼啊?


    你叫人家丫頭施主不行嗎?


    “早上吃什麽!早上吃什麽!”


    人未到聲先至。


    一個興奮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江元還沒來得及扭頭,一道身影如風般閃進屋子。


    一把掌拍在李玉背上,讓李玉再次縮進桌底。


    跑到諦禪身邊,兩隻手在諦禪光滑的腦袋上搓西瓜一樣搓了幾下。


    順時針的跑向,下一個是老周。


    速度極快地,把老周的胡子打了個結。


    最後輪到江元。


    那人快速的身影猛然停下,一隻手撐在桌子上,身體附向江元,臉幾乎貼到江元臉上。


    半張臉是冰冷孤傲的人臉,半張臉上滿是黑色的絨毛。


    碧藍的眼睛如同盯上獵物一樣觀察著江元,呲著沾滿口水的獠牙在江元臉上嗅來嗅去。


    江元一動不敢動,目光上下滾動。


    整個人,上半身一半被黑色的絨毛覆蓋,右臂顯然不是人類的胳膊,肌肉如巨石隆起,利爪如銀色鋼刀,因為巨大的緣故,不得不垂落在地上。


    五指撐開,緊抓著地麵。


    江元吞口唾沫。


    這是啥?獸人?


    別拿你的鼻尖噌我的臉好嗎?


    那人突然咧嘴一笑:“桀桀,你居然沒死!”


    江元愣住。


    這笑聲……


    感受著噴在臉上似曾相識的的鼻息。


    是他!就是他!


    當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就是這個半人半獸的家夥。


    以他這種不人不獸的樣子,投下的影子絕對難辨形體。


    “吳狗子,到你的位子好好坐下。”老周抬手解開打結的胡子,有氣無力道。


    半獸人饒到江元另一邊,看向老周。


    空氣安靜,氣氛凝重。


    半獸人突然朝著老周爆喝:“不要叫本大爺吳狗!本大爺叫吳敵!天下無敵的敵!”


    雷鳴般的音爆驟然炸響。


    江元捂住耳朵,皺緊眉頭。


    嘶吼的狂風吹的老周胡須衣擺全都向後飄動,臉上甚至滿是口水。


    等到半獸人停下。


    江元耳邊嗡嗡作響。


    對麵的諦禪依舊在打坐,隻是眉頭微皺。


    李玉在桌底碎碎念著“別殺我別殺我!”


    叫丫頭的小女孩不知何時也再次鑽入桌底。


    老周拿袖口抹了把臉,波瀾不驚道:“好了,吳狗子,去到你的位子坐下。”


    野獸的右臂猛然抬起,一把握住老周的脖子。


    猙獰道:“我再說一遍,本大爺叫吳敵,天下無敵的敵!”


    老周沙啞著嗓子說:“吳狗……”


    “桀桀!桀桀桀!”


    半獸人獰笑著,手臂慢慢收緊,老周的臉色越來越紅。


    “阿彌陀佛,吳敵施主,周施主快被你掐死了。”諦禪道。


    半獸人豁然回頭,“禿子你叫本大爺什麽?”


    諦禪雙手合十,微笑道:“吳敵,天下無敵的敵。”


    半獸人瞬間鬆手,老周重獲呼吸空氣的自由,大口地咳嗽著。


    半獸人喜笑顏開,看著諦禪興奮道:“對!天下無敵的敵。”


    繼而野獸的右臂猛地一錘地麵,整個人跳至空中,落到朝門的正中間的位子。


    坐下後,便抓起桌上的吃食狼吞虎咽起來,像是幾百年沒吃過飯的餓鬼一樣。


    還邊吃邊口齒不清地嘟囔“無敵,無敵,本大爺是吳敵!”


    半人半獸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吵什麽吵,就這麽一點事。”


    突然,一道如宛風鈴脆響的悅耳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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