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嗔自己敲了幾下,但她不知道管不管用。她回到浴室開了一下花灑, 依舊一滴水不出來。喻嗔隻好再次回到陽台上, 盛夏的陽光溫暖, 披條浴巾並不冷。


    她始終覺得哪裏不對勁, 喻嗔四處看看, 大樹枝繁葉茂,雀鳥躍上枝頭, 偏頭看她。


    喻嗔低眸,終於看見樹下的少年。


    因為大樹繁茂,他一身褐色運動服,十分不打眼。


    他也正好抬起頭, 對上她的眼睛。少年眸光帶著幾分閃躲,別開眼睛。


    喻嗔愣了愣,她看看自己的角度和他的角度, 臉一下紅得徹底。


    她一聲不吭,跑進屋子裏找了夏涼被裹住自己。


    喻嗔回到陽台,怒道:“柏正!”


    柏正的反應也很快, 趁她藏春光,他手上的血全擦到棒球帽上,然後把帽子往樹枝上一掛。


    少年手插兜裏, 含笑應了一聲。


    “你在這裏做什麽!”


    “不很明顯嗎, 找你啊。”


    “你看到什麽了!”盡管很不想問這個問題,但她實在忍不住。


    柏正頓了頓,看一眼她裹到腳踝的被子, 道:“你家熱水器壞了。”


    別的呢?喻嗔漲紅了臉,到底沒勇氣再問這句話。


    柏正仰頭,問她:“我會修,需要幫忙嗎?”


    喻嗔立即否決:“不要,你趕緊走。”


    柏正並不意外,懶懶靠樹邊:“那你修,我看著你修好。”


    喻嗔能修好才怪!她又羞又惱,柏正肯定站了好一會兒,往她浴巾底下看。她拿起陽台上的紙板、塑料瓶扔他:“混蛋,流氓。”


    她準頭不好,這些東西很少有砸中的。


    柏正躲也沒躲,任塑料瓶輕飄飄砸到自己腦袋上。


    陽台上少女快要爆炸了。


    他笑道:“夠了啊,你這樣不熱嗎?”


    柏正也明白喻嗔不會給自己開門。


    她認定他耍流氓,盡管他真不是故意的,她家積攢起來的“廢品”快全扔在他腳邊了。


    柏正幹脆往樹上爬。


    他動作很利落,甚至帶點兒酷,喻嗔頭皮發麻:“你做什麽?”


    柏正站在枝幹上,半蹲著,蓄力前看她一眼。


    粗壯的枝幹離陽台少說兩米距離。


    他眸光冷靜沉著,往喻嗔家陽台上一跳。


    喻嗔捂住唇,壓抑住驚呼聲。


    下一刻,少年成功落在了她家窄窄的陽台上。


    喻嗔被嚇得心砰砰跳,他還有空逗她:“刺不刺激?”


    “你有病嗎?摔下去怎麽辦?”


    柏正眼裏帶著笑意:“還知道關心我啊,不是認定我耍流氓嗎?我先幫你把熱水器修好,別生病。”


    他神情頗坦然,徑自走向熱水器。


    喻嗔一時倒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冤枉了他。


    柏正身高足夠,抬手就能檢查問題。


    剛剛看到那一幕太讓人上火發躁了,他心不在焉,把螺絲釘擰回去,喻嗔走到他身邊,帶著幾分別扭,輕聲問:“你真的什麽都沒看到嗎?”


    柏正失笑:“對,是。”


    喻嗔鬆了口氣,站在他身邊看他修。


    柏正怕她感冒,動作不含糊,很快修好熱水器,他道:“你再試試。”


    喻嗔剛要點頭,結果他轉身,少年運動褲上,帶著比褐色更深的幾點痕跡。


    調香的人,鼻子本就靈敏。


    她嗅了嗅,香水味早就散得差不多,那絲他身上淺淡的血腥氣,終於能被人捕捉。


    柏正看見她打量的目光,在心裏低低罵了句。


    他神情平靜,還算鎮定,手插兜裏看著她:“去洗澡啊。”


    少女眸中有片刻茫然,隨即臉色幾變:“柏正,你這個騙子!”


    她臉頰像三月桃花,拿起身邊的掃把,毫不客氣往他身上招呼。


    “色胚!離開我家。”


    柏正說:“巧合,我最近火氣重,當真什麽也沒看見。”


    喻嗔再信他,就是最大的傻瓜。


    她抿抿紅唇,打在他身上,混蛋混蛋!


    柏正讓她打了好幾下,腿上全是喻嗔家掃帚上的灰。他由著她打,半晌握住那掃帚,順手一拉,少女連人帶被子被他扯到懷裏。


    懷裏軟軟一團,凹凸有致。


    她頭發亂糟糟的,一半挽起,一半落下。像個炸毛的小毛球。


    然而一雙水眸委屈又憤怒,像是要生生咬他一口。


    靠這樣近,他終於再次清晰地聞到了她身上那股香。


    他眼神溫柔下來,幾乎虔誠地,手指輕輕觸上她臉頰。少女柔軟氣鼓鼓的臉,蝶翼般的長睫。


    喻嗔從未見過他眼裏這幾分癡,第一次在他黑瞳中看清楚。


    她惱怒道:“鬆手,不然我哥打死你。”


    “你可以自己動手。”他點點自己心口,“往這裏打,你隨意。”


    喻嗔沒和他客氣,狠狠捶了兩下。柏正笑笑,忍不住在她發頂一吻。


    “別生氣,我真不是故意的。”


    喻嗔臉頰又開始發燙,她像是捉住了一個心懷不軌的小偷,語氣都快顫抖了,她指控道:“你終於承認了!”


    他彎唇,如實誇讚道:“嗯,很美。”


    喻嗔呆了好幾秒,反應過來恨不得和他同歸於盡:“柏正!”


    柏正握住她的手,揉揉她頭發:“先去洗澡吧,我不走,就在這裏等你,你到時候過來殺了我都成。”


    他把人放開,眼帶笑意看她。


    別人說這話,頂多是哄人。可柏正說這話,一下子讓喻嗔想到他自殘那一刀。他的喜歡偏執而熱烈,她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柏正估計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她毫無辦法,世上任何一個人,對這樣的人都沒辦法。


    喻嗔挫敗極了,跑進浴室,反鎖住門,飛快地洗了個澡。


    她換好衣服出來,悶不吭聲,蹬蹬蹬跑去喻燃門口,對著門踹了一腳。


    最壞的哥哥啊啊啊啊!


    要你何用。


    門哐當一聲響,喻燃組裝模型的手頓了頓,他眼皮子都沒抬。卻也忍不住想,家裏小蠢貨發哪門子瘋?


    喻燃踹完哥哥的門,悄悄往陽台上看了一眼,柏正果然還在。


    他抬眼:“洗完了?”


    喻嗔不說話,他這才從陽台走過來。


    柏正第一次來喻嗔家裏,他不動聲色,卻已經把房子打量了一遍。


    老舊的天花板都快滲水了,房子很小很爛,但是東西擺得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主人十分幹淨。


    他拿起沙發上一隻黃鴨子,低眸笑道:“你的?”


    喻嗔搶過來抱在懷裏,默認了。


    她看一眼時間,有點兒著急:“柏正,我爸媽快回來了,你先走吧。”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萬姝茗和喻中岩說話的聲音。


    喻嗔臉色都差點嚇得發白。


    柏正倒是很淡定,看她一眼,沒有動。


    她頭腦發懵,幾乎下意識,推著他往自己房間塞,讓柏正躲一下。她爸媽是認識柏正的,且他出現在這裏怎麽都不好解釋。


    柏正十分配合。


    喻嗔頓了頓,最後關頭,咬唇看他一眼,把另一扇門擰開,將柏正推了進去。


    柏正看見裏麵的喻燃,兩個少年對上彼此的眼睛,臉色都沉了沉。


    柏正冷笑一聲,回頭輕輕擰了把喻嗔的臉蛋兒。


    成,喻嗔,簡直好樣的。


    下一刻,鑰匙轉動聲響起,喻嗔顧不及計較,飛快把門合上。


    喻中岩看見站在兒子門邊的喻嗔,詫異道:“嗔嗔,找哥哥有事啊?”


    喻嗔搖頭:“沒事。”


    萬姝茗說:“你臉色怎麽這麽白?和哥哥吵架了?”


    此言一出,喻中岩也看過來。他最怕一雙兒女鬧別扭,聞言想上前去敲敲兒子的門,讓他們有事說清楚。


    “沒有沒有,我沒和哥哥吵架。”


    喻中岩說:“是不是哥哥欺負你了?這混小子。”


    喻嗔攔住爸爸:“爸!哥哥喜歡安靜,不喜歡別人闖進他房間,有什麽我們晚上再說吧。”


    房間裏。


    喻燃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看門外一眼——小蠢貨原來還知道他不喜歡別人闖進來啊。


    他轉頭,看著柏正這個不速之客。


    兩個人無言良久。


    喻燃不喜歡他,這少年戾氣太重,性格還偏激。盡管上次奶奶去世,是他幫了他們,但是喻燃的世界裏,可沒有人情一說。


    他看柏正的眼神,討厭和不耐都快溢出來了。


    柏正抱著雙臂,喻嗔不在,他身上討人厭的刺兒就盡數冒了出來,柏少嫌棄地打量喻燃簡陋的房間,眼裏彌散著幾絲輕嘲。


    你以為老子願意待你這裏?


    他是真的不願意,柏少直男直得一匹,兩個人在這個房間簡直顯得逼仄。


    柏正上前,打開窗戶,估量了一下距離。


    喻嗔家在二樓,他直接跳了出去。


    喻嗔和爸媽心驚膽顫聊了一會兒天,哥哥房間安安靜靜,她憂慮了一會兒,反而想笑。


    他們兩個那種性格,天呐!


    一個討厭任何人,一個無比討人厭。


    喻嗔無意中幹了件壞事,但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活該!誰讓柏正這麽壞,哥哥也從來不保護她。


    憋死他們算了。


    晚飯的時間點到了,喻燃打開門出來,就看見妹妹在發笑。


    她看見他,一瞬間憋住笑意,大眼睛往他身後看了一圈。


    她倒是不擔心喻燃指著自己房間說:裏麵有個人。


    喻燃完全不是這種性格。


    喻中岩道:“阿燃,你是不是欺負妹妹,和妹妹吵架了?”


    “沒有。”喻燃接話道,示意哥哥快坐下。


    喻燃走過來,幾經猶豫抬起手,生疏地擰一下妹妹臉蛋兒。很好笑是吧?


    全家人都愣住。


    喻嗔捂住臉,傻眼了。


    喻燃冷漠臉:這就開始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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