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無意識的掙紮,華扇本能地將要逃離這片黑暗,努力張開眼睛之後,她似乎第一次見到如此純淨的星空。


    泥土的味道在鼻尖劃過,青草的觸感不似作假,盡管有許多疑問,但是她能夠感覺到,也能夠確信的一點便是——


    她還活著。


    “你醒了?”


    那是仿佛鬆了口氣的聲音,稍稍偏過頭,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借著星光華扇看清了聲音主人的模樣:“阿龍,是你救了我嗎?”


    “算是吧,”武也聳聳肩,將手中的水囊遞給華扇:“雖然很想現在就慶祝一下,但是可惜,這裏附近隻有一條勉強算幹淨的河。”


    “嗬。”


    華扇勉強地笑著,接過水囊一口灌下,漫出的清水打濕了她的頭發,滴滴水珠在星光的照映下發出了最為清澈的光芒。


    “雖然我猜到了,但是沒想到真的是水啊......就算沒有酒,河裏連條魚都沒有嘛?”


    “別那麽挑剔啊喂,身體的狀態那麽差,老老實實喝水吧你。”武也才不會承認是因為不知道處理釣上來的魚所以才沒準備。


    “嘿嘿。”華扇傻笑著,又往嘴裏灌了兩口,隨意地將水囊放到一邊,也不顧不小心被打濕的頭發衣裳,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躺著。


    武也把東西收拾好,忍不住盯著華扇又打量了一番。


    “怎麽了?”華扇不解地問道。


    “沒,”武也搖搖頭,有些感歎道:“現在看你倒是挺像個鬼王了。”


    “你見過哪個鬼王會跟死魚一樣躺在這裏?”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華扇才覺察到話裏的不對勁:“等會,我什麽時候成鬼王了?萃香想撂挑子了?”


    “啊......口誤。”武也愣愣,旋即隨便敷衍了過去,他差點忘記了,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麽鬼族四天王,有的隻是一個鬼王酒吞童子而已。


    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武也似是隨意地問道:“聽你的口氣,你跟萃香很熟?”


    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武也,華扇淡淡道:“你的口氣聽起來也不像剛認識的。”


    “......”武也話頭一噎,暗歎還是太大意了:“咳,我性格就是這樣自來熟。”


    華扇盯著武也看了好一會,直到對方都覺得有些不自在才慢悠悠地移開視線:“就當做是這樣好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望著漫天繁星,華扇雙手枕在腦後,用講故事一樣的語氣說道:“我和萃香是朋友,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這我倒是猜到了,畢竟你們都可以互相稱呼名字了,哦對了,那個紅有三和你也認識吧?”


    “紅有三?”


    “在萃香小姐身邊,頭上長著一根大紅角的那個。”


    “你說勇儀啊,”華扇沒忍不住撲哧一口笑出聲來:“要是讓那家夥知道你居然給她起了一個這麽奇怪的稱號,不知道她會怎麽想呢。”


    “隨便她怎麽想都好。”武也倒是無所謂,他和勇儀的關係就差互錘了,再差也不會再差那裏去。


    “勇儀和我也是朋友,那家夥直率的性格在我們看來是她的優點,不過在你們看來或許就不太好相處了吧?”


    華扇猜的很準,勇儀的性格說好聽那叫直率,說不好聽那就是做事不過腦子,而且行事太過暴躁。


    雖然聽到對方親口說了,但是武也還是難以想象,萃香是個酒鬼,一天的時間裏半天都再喝酒,勇儀配個棒球棍完全就是不良的典範,至於華扇......這家夥根本不像鬼。


    根本不覺得這三個家夥會是朋友。


    “聽說,你之前和勇儀打過一架?”


    “欸?”華扇突然舊事重提讓武也一愣,接著有些訕訕地道:“其實是誤會啦。”


    “如果你覺得需要的話,我可以代替勇儀向你道歉。”華扇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透著一份執拗的認真。


    “......這倒是不用了。”武也真的沒有想到華扇對這件事的態度會這麽正式。


    華扇嘿嘿一笑:“以勇儀那家夥的性格,讓她向你低頭哪怕天地翻轉都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啦。”


    “那你呢?”武也不解道:“你也是鬼吧?”


    “是哦。”華扇指了指自己頭上的角。


    “那你就肯這麽輕易地低頭?”在武也的認知中,鬼族都是一群動不動就喜歡掀桌子的人,要她們低聲下氣地道歉,那才是真的天地翻轉都不可能。


    “都說了,是代替勇儀啦,如果是我自己的話,那肯定也不是不願意的。”華扇毫不在意地笑著。


    “這......有差別嗎?”


    “當然有,畢竟勇儀她可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嘛,替她低個頭而已,不算什麽大事。”


    帶著三分寒意的晚風吹起了華扇的劉海,那對赤色的眸子早已經褪去了桀驁的顏色,留下的隻有寫滿寂寥的落寞。


    “已經沒剩幾個了,在那場戰爭之後......我不想再失去誰了。”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默,靜悄悄的夜晚,周圍連蟲鳴都聽不到,武也知道自己挑起了糟糕的話題,也就是閉著嘴沒再說話。


    “其實這次的戰爭,最開始的時候我是不同意參加的,”華扇話頭一轉,說起了別的事:“隻是因為萃香欠了八雲紫的人情,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裏。”


    “你們,似乎都很尊敬萃香小姐?”


    “那當然了,萃香她可是鬼王嘛。”


    “鬼王啊......”這話勾起了武也一直在埋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對了,鬼王到底是怎麽選出來的?比誰的力量更強大嗎?”


    “鬼族的確崇尚力量,但鬼王和普通的鬼不同,力量並不是最重要的——雖說如此,萃香的強大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比她還要強大的鬼,恐怕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了。”


    “果然如此。”武也自覺腦補了一群鬼聚在一起打擂台的畫麵。


    “不過既然是王,那當然要和普通的鬼區別開來,萃香得到了所有的鬼的認同,所以她就是獨一無二的鬼王。”


    “真的嗎?萃香小姐居然有這麽高的聲望?”武也很難想象萃香那個酒鬼的模樣居然會得到這麽多鬼的認同。


    “這倒不是,隻是反對她的鬼都死光了而已。”華扇冷不丁地拋出了嚇人的事實。


    “......”沒由來的武也背後一陣發涼,那個酒鬼幼女平時看不出來,手段居然這麽殘暴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看不見武也的表情,但是從對方的小動作中華扇大致也猜到了對方的所想,她稍稍不滿地補充道:“那些反對萃香的鬼,是在戰爭中死去的,和人類的。”


    “不是吧?!”武也張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


    就算萃香真的是眾望所歸,百分之九十九的鬼都支持她,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也夠人類受的了,她完全不記得曆史上有哪個時代的人類強的這麽過分,唯一能猜到的就是晴明,不過這家夥現在也才十幾歲,除非萃香是最近才當上鬼王的。


    不過聽華扇的話完全不是這樣。


    “大約兩百多年前,擴張的鬼族為了更多的領地選擇進攻京都,那時候我們都認為這場戰爭必勝無疑,可惜,我們敗了,而且還是慘敗。”


    華扇的語氣十分蒼涼,仿佛還記得當時的慘狀:“圍攻京都的鬼族十不存一,如果不是有萃香拚死一戰讓我們逃了出來,恐怕鬼族早就從妖怪中除名了,不過就算保存了一絲元氣,鬼族的沒落也是在所難免了。”


    武也萬萬沒有想到,鬼族的沒落居然是和人類的戰爭導致的,他一直以為是別的妖怪做的。


    “鬼族從來不會懼怕戰爭,在戰鬥中死去對鬼族而言是理所當然的歸宿,可是那一次不同,那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屠殺。”


    “屠,屠殺?”人屠殺鬼?這話武也怎麽也不敢相信,可華扇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逗他玩,所以......


    “到底是誰.....?”


    “那個人的名號,阿龍你應該也聽說過,不,隻要是妖怪,恐怕就沒有不知曉的吧,以退治妖怪聞名於世的西行大法師。”


    已經被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武也,沒想到更驚人的事實還在之後。


    “當年京都一役之後,鬼族全麵敗退,可居住在其中的人類也所剩無幾,哼——”


    說道這,華扇憤恨地道:“什麽大法師,那個道貌岸然的劊子手,那些愚蠢的人類都以為是我們鬼族攻入京都殺害那些人類,可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殺死那些人類正是被他們認為退治了鬼的西行大法師!”


    “你說什麽......”


    “阿龍,你以為我們聚集了這麽強大的妖怪軍隊為什麽不直接攻入京都?隻是因為作為首領的八雲紫不允許嗎?嘿,才不是呢!是因為京都裏有‘那個’!”


    華扇寒著臉,眼底透著無邊的憤怒還有一絲難以否認的恐懼:“京都的西行宅裏有著一顆許多年前就存在著的櫻花樹,那才是我們真正忌憚的東西!因為那是真正不折不扣的怪物!”


    “當這顆櫻花樹滿開的時候,會殺死周圍一切活著的生命,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怪,在它的麵前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脆弱!強大或是弱小都無所謂,它會平等地賜予所有的一切同樣的死亡。”


    “無差別地殺死周圍的一切生命,這樣的東西稱作聖物聽著都覺得諷刺,不過那個劊子手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給它起了這樣一個十分合適的名字——”


    “西行妖!!”


    “......”


    妙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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