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三人動身趕路,為了避免進入縣城管轄之地又被攔住,便避開了官道,選擇了人煙較為稀少但稍微繞遠的山路。


    “你怎麽還跟著我們?”溫葉庭見韋筠並無一點要分開行動的意思,有些納悶地問道。


    韋筠正想說些什麽,她搶先回道:“人多熱鬧,我覺得挺好的,既相逢便是緣嘛。”


    溫葉庭沒再多說什麽,她鬆了口氣,這韋筠好歹將來是秦都的陛下,哪怕自己來自一百年後,那也得恭敬對待。


    剛開始,韋筠還能嘰嘰喳喳,一會兒問問她這個,一會兒問問溫葉庭那個,後來行至午時,他便力不能支,提議找個地方歇息片刻,再吃點東西。


    於是三人便就地停留,溫葉庭拿出包中裝好的饅頭,遞給了花間,韋筠鬧道:“溫兄,你這可不對,我出來得急,也沒想到你們一路上連個歇腳的茶舍都不去,我可什麽都沒帶……”


    溫葉庭聽罷,假裝無心地甩了一個饅頭給他,遽然溫葉庭頓住了說:“有人。”


    三人立即隱蔽到旁邊的大樹背後,卻見不遠處兩位女子一前一後地往這邊來。遠遠看去,兩人娉娉嫋嫋,般般入畫,皎若秋月。


    韋筠輕聲說:“沒想到這種偏鄉僻壤還能遇到妙齡女子啊,不過她倆容貌相似,好像雙生子……”


    “是自己人。”花間的聲音響起。


    她隨即問道:“是誰?我需要出麵嗎?”


    “嗯。她們是同我一起長大的族人,你在她們麵前切記不要多說什麽,以免被她們察覺到異常。”


    於是她跑過去迎她們,神情和動作都盡量表現得自然一些,溫葉庭二人見她如此,便也沒再躲藏,端正地望著她們。


    朝顏見來者似是花間,卻穿著男子衣裳,一時沒反應過來,感覺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


    “是我。”她柔聲說道。


    語罷,朝顏笑著點了點頭,夕顏看到了不遠處的兩位男子,輕蔑地瞥了花間一眼,冷言道:“你倒好,這一路上淨顧著遊山玩水,結交朋友,把正事都耽誤了,不知你哪裏來的閑心。”


    她心想:“這沒大沒小的野丫頭,長得倒挺乖巧,說話卻這麽難聽,真是可惜了她這張臉。”


    花間自覺理虧,確是拖延了進程,愧疚道:“拜托石姑娘替我給她服個軟罷,她一向心直口快,不要同她計較。”


    “誒,你真是……”她正想反駁花間。


    此時朝顏不忍,安慰道:“花間,你也不必苛責自己。那日王淼來襲,我們為逃脫四處分散後,花婆婆設法找到了我們,讓我二人也趕來錦雲城,詳細的等到了之後再說吧。”


    她點頭示意,便引朝顏兩姐妹過去同另二人相見,各自寒暄一番後,韋筠才驚歎道:“那溫采小兄弟,哦不,那你是女子?”


    “韋大哥見諒,為了方便行事才出此下策,我原名叫花間。”


    韋筠望了下溫葉庭,眼神示意“好家夥啊你!”溫葉庭避開他的視線,難以為情地低頭摳了摳手指。


    韋筠看氣氛不太對勁,便調笑道:“溫采,哦不,花間姑娘,你們那裏定是鍾靈毓秀之地吧,看起來個個都蕙心蘭質,秀外慧中的模樣。”


    語罷三位女子都不知該如何作答,溫葉庭付之一歎,無奈捂臉,尷尬接話道:“韋兄,你見多識廣,不如說說你來蜀州都見到了些什麽稀奇玩意兒吧,正好也可讓三位姑娘替你辨別一番。”


    韋筠心底暗自感謝了下溫葉庭,想道“溫兄你可真是好人呐,我雖善與人結交,但以往結識的不是驍勇善戰的將士便是滿腹經綸的書生,真不知如何與女子攀談。”這才又接著說道:“誒,講到這個,我確真有一事至今未明,不知可否向幾位姑娘請教?”


    朝顏笑道:“韋大哥,你直說無妨,我們知無不言。”


    韋筠便開口談道:“你們聽過起死回生的傳說嗎?我初來蜀州時,在一個客棧打尖,偶然間遇到一瞎眼老者於門外樹底乘涼。店小二嫌他渾身髒汙,顯得晦氣,想要打發他走。我見狀於心不忍,便買了幾碟飯菜邀他共食,他先前極力拒絕,但架不住盛情難卻,說要用一個故事來抵這頓飯,我原本也沒求什麽報答,便應了下來,於是他就開始與我擺談……”


    說到這裏,韋筠頓了一下,她有點著急,說:“你別釣我們胃口呀。”


    韋筠清了清嗓,拿出水壺喝了一口,說道:“莫急,我先潤潤喉,故事是這樣的……”


    這老者原本是一花匠家的兒子,他生性頑劣,不學無術,常招惹是非,搞得家中雞飛狗跳,連所剩無多的積蓄也被他一並輸個精光。


    他娘氣得一病不起,他爹覺得這樣下去恐生禍害,有一天便帶他進山,說是要去尋一種奇花,這花隻能用眼淚澆灌,開出的花朵便也是淚滴狀;若未嚐沾染眼淚,便一生也不能開出花來。但倘若你得此盛開之花,將它放入肝腸寸斷之人的口中,便能將其救活。他爹想要找到此花,拿回去讓妻子服用。


    而老者一聽,來了興致,想著若能多得手幾株,定能賣個好價錢,就又可以去豪賭一番,於是便隨著他爹進了山。


    父子倆在山中跋涉了整整一日,夜幕也將降臨,卻絲毫未見此花的蹤影。他覺受騙,便對父親惡言相向,至此父親心灰意冷,與他分道揚鑣,獨自一人繼續在山中四處搜尋,他便回到了家中。


    卻見他母親已然奄奄一息,他雖頑劣不堪,但鴉有反哺之意,羊有跪乳之恩,他又何嚐不是呢?


    於是他又急著返回山中,想要繼續去尋那奇花,還未及山腰,便見斜坡下隱約有一人躺臥於此。他往下仔細一望,便是他那不幸的父親。


    原來那花長在山間的一處懸崖邊,他爹發現後想要伸手去摘,卻因夜裏視線不佳,不慎跌落,已摔得麵目模糊,手中卻還攥著那花的花苞。


    他頓時呼天搶地,悲不自勝,但又不敢耽誤家中母親的病情,便把父親挪到平地,用一旁的樹葉遮蓋住,想著晚些時候再來處理後事,便拿著那株花苞趕回家去。


    當他回到家一看,他的母親卻已哀哀欲絕,他伸手往鼻前一探,全然感知不到呼吸,母親的手也已失了溫度,急得他痛哭流涕,淒入肝脾。


    沒料想悲痛之淚源源不絕滴在花苞上,沒過一會兒花便開了,他心想死馬當活馬醫罷,便將花放在母親口中含著,用手托住母親的下巴,盡力讓她咀嚼了幾下。


    但見母親許久仍無反應,便心灰意冷地又趕回山中,將他父親拖回家中。


    再回到村裏已是翌日卯時,他拖著早已氣斷身絕的父親走了一路,精疲力竭,兩眼發黑。


    卻遠遠望見他家炊煙嫋嫋,他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便又仔細揉了揉眼睛,那炊煙確是從他家飄出的無誤。


    他便一鼓作氣,跑到家中堂前,他母親卻已坐在灶台前生火,看起來與常人並無兩樣。


    他欣喜若狂,抱著母親仔細端詳,久久無言。母親反而覺得詫異,心想我不過是做了個夢罷了,何至於此,便開口問道:“你父親呢?”


    他這時才恍惚回過神來,說道父親的不幸,頓時母子二人哭作一片。父親的離世讓這個家的天瞬時塌了,以往他們都靠父親種花為生,而他曾嫌棄這手藝,所以從未向父親請教過,而他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知以後的生活該如何是好。


    這時他想起那奇花,於是告別母親,又進山去尋。


    他找到父親摔落的地方,推斷出此花生長的位置,便跑到山頂去看,果真除了那株以外,還有兩個未開放的花苞。


    他喜出望外,便一並摘了回家,拿到集市上去賣,但無人聽過更未見過此花,怎麽都賣不出去。他又跑到醫館,心想若是可以入藥,那大夫應該知曉,但去了好幾個醫館都屢屢碰壁,眾人皆以為他是江湖騙子,將他轟了出去。


    他悻悻而歸,卻又心生一計,若是用眼淚澆灌,將開了的花拿去給大家看,興許便會相信他罷。於是他坐在屋中,手握一株花苞,嚎啕大哭,可久久不見那花苞綻放,他以為是那株花的緣由,便又換了一株,但無論他如何淚流不止,花苞無一盛開。


    他的眼卻哭瞎了。


    講到這裏,韋筠便停下了,其餘四人麵麵相覷,都覺不可思議。


    她忍不住問道:“你相信他嗎?”


    韋筠答道:“我這不就是心生疑惑,才講與你們聽,就想問問你們蜀州是否真有這花?”


    大家都搖了搖頭,朝顏開口說道:“恐是我才疏學淺,確是從未聽說過此花,那後來你沒問那個老人家嗎?他如何解釋的?”


    韋筠聽罷,有些不好意思地扶額,輕聲說道:“後來,我問他這花現在綻放了否,想見識一番,他說他手中隻剩花苞,再也未見過盛開之貌。我就央求他把花苞也給我開開眼界,他便讓我跟他去往城外他的家中。我隨著去了,見他從一個做工粗糙且又破舊的木質盒子裏拿出了一株給我,我看那花苞呈青黛色,確是不怎麽常見的樣子,便想要一株收藏。於是,我給了他十兩銀子……”


    眾人聽罷,便都眉頭舒展,開懷大笑起來。


    溫葉庭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口齒含糊說道:“韋兄,你可真是博施濟眾,菩薩心腸!”


    她則在心底為韋筠擔憂,“這史書中也沒說無上皇如此天真無邪啊,多虧他是生在了秦都,要是在其他地方,以他這心思恐怕難以登上皇位啊。”


    韋筠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受騙了,但心有不甘,便從行囊中掏出那株被他小心包裹著的花苞,遞給她們看。


    朝顏將花苞放在手中細細端量,又覺得卻是不同尋常。若是一般花苞,被采摘後不久便會凋零,可這花苞看起來仍嬌豔欲滴,不知是何等卓絕花藝能達如此地步。她也不想讓韋筠難堪,便說道:“韋大哥,這花苞你可收藏著,暫且不說它是否能起死回生,但這花苞至今未枯,想來也是精奇古怪之物。”


    韋筠這才如釋重負,輕鬆說道:“謝謝各位,若哪日此花盛開,定邀大家前來觀賞。”


    語罷溫葉庭便打趣道:“好呀,不過你開始哭就喊我們吧,我們要從頭到尾全程一並觀賞。”


    眾人笑成一團,便接著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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