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說不清在“盡頭”中停留了多久。


    他在那扇意味著“無盡未知”的門扉前,駐足了很久、很久、很久。


    當一切化作虛無,鄭修腳踏坍塌,重新出現在荒蕪之上,漆黑的鏡麵上躺著眾人的屍體。


    魏如意、月玲瓏、荊雪梅……


    眾人骸骨未寒,一點點地沉入鏡麵中。


    空中,一眾思念體仍在鏖戰,他們不過是思念體,他們的“返場”,僅僅足夠支撐思念體們揮出一劍,或轟出一拳,僅此而已。


    雪莉仍麵帶戲謔地懸浮在半空,漫天思念體在混亂地廝殺著。五尊魔王如今隻剩兩位,一個站在黑色蓮台上麵若瘋魔的禿子,渾身浴血,開膛破肚,卻抓著一尊魔王用牙齒去撕咬著,他活活咬下了魔王的腦袋,回頭一看,頓時淚流滿麵。


    “大哥!”


    “大哥!”


    “大哥!”


    一連喚了三聲大哥,和尚向鄭修飛來,緊緊地和鄭修抱在了一起。


    “大哥,對不起,他們……嗚嗚嗚!”


    鄭修才注意到,蓮台中,慶餘生氣若遊絲,被和尚壓在屁股下。


    竟隻剩和尚與慶餘生活著。


    “魏如意與其他人,開啟‘帝道’殺了一位,可他們也……燃盡了!”


    “老慶說,讓我照顧他的孩兒,他們夫妻二人,拚死帶走了一位……”


    “不知從哪處冒出的前輩們,硬生生殺了一位……”


    “啊……”


    “小僧……不中用啊!小僧不中用啊!”


    和尚臉上血淚混合,既憤怒又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小僧本想一狠心,把那該死的女娃殺了,可她剛死,一轉頭又活了!她又活了!”


    “殺不死啊!殺不死啊!”


    “小僧沒用!都怪小僧沒用!”


    鄭修一言不發,環目四顧。


    他看著眾人的屍體下沉。


    這時,一尊魔王從遠處如流星般飛至,雙手各提著一具屍體,分明是慶十三與紀紅藕夫婦二人。


    鄭修抬眸,與魔王鄭修對視。


    魔王鄭修沒有情感,工具而已,但此刻卻如挑釁一般,目光冷漠,隨手將兩具屍體拋向鄭修。


    可下一秒。


    他如丟垃圾般向下拋的屍體,卻詭異地出現在鄭修的懷裏。


    鄭修緩緩將兩具屍體放在鏡麵上。


    一絲絲如觸須般的汙穢,沿著夫婦二人的屍體攀爬,漸漸地將慶十三夫婦的屍體拉下深淵。


    “老慶,”


    “紅藕,”


    “這些年,照顧著任性的我,苦了你們。”


    鄭修慢慢地閉上眼睛。


    二人的音容笑貌,在腦中一閃而過。


    “我會照顧好你們的兒子,視同己出。”


    慶十三夫婦的屍身被汙穢吞噬,最終隻剩滿是血汙的兩張臉浮現在鏡麵上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和尚猛地一愣,不知是否錯覺,二人死後,唇角微微上揚,仿佛聽見了鄭修的這番話。


    “呼!”


    空中,魔王鄭修並沒有讓鄭修與和尚休息的打算,在殺死慶十三與紀紅藕後,在鄭修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安葬夫婦二人時,【魔王鄭修】雙手血肉蠕動。


    魔王鄭修擁有著昔日鄭修所有的能力,所有的技巧,他們就是巔峰狀態的鄭修,在雪莉的理想中,“完美的鄭修”。血肉蠕動,一管黑紅相間,表麵仿佛長滿了肉瘤的恐怖炮管,由雙手融合而成,黑紅兩色的不詳光暈醞釀片刻,比能天使的源能炮更可怕的濃縮汙穢,如一束撕裂天地的光芒,轟向和尚與鄭修所在的方向。


    在和尚眼中,鄭修此刻仿佛仍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已,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動身,催動蓮台,目眥欲裂,想要替鄭修擋下這一炮。


    “沒關係的。”


    鄭修雙眼睜開,漆黑如墨,平靜如水,向“汙穢巨炮”轟來的方向,淡淡地伸出一掌。


    足以貫穿無數世界的一炮,竟在即將湮滅和尚與鄭修二人時,詭異地轉了一個彎,折返回去。


    汙穢將出手的魔王鄭修淹沒。


    一刹後,塵埃落定,魔王鄭修渣骨無存。


    和尚驚呆了。


    鄭修笑著摸摸和尚的腦袋:“怪我,怪我醒悟得太晚了。”


    和尚呆呆地看著熟悉的“大哥”。


    他敏銳地察覺到,此刻的鄭修與不久前的他,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了。


    可是,容貌是大哥的,聲音也是大哥的,語氣神態也是大哥的,哪裏不一樣了呢?


    和尚說不上來,但他與鄭修命理糾纏,隱約有感。


    “理……”


    想著想著,和尚猛然驚醒。


    他與大哥之間,糾纏極深的理……斷了!


    “你他喵的就不能早點進去?”


    噗,噗,噗。


    一頭奄奄一息的橘貓,渾身毛發萎靡,從鏡麵中浮了出來,四肢仰躺,一幅無力抵擋、任人為所欲為的模樣。


    剩下兩尊魔王,望著抬手間滅了一尊魔王的“本尊鄭修”,毫無感情的“他們”,眼中竟隱晦地流露出一絲恐懼的神情。


    “叔叔?”


    雪莉腦袋一歪,鄭修的變化,似乎也讓她感覺到十分意外。


    無限接近“全知全能”的她,此刻竟無法看出鄭修到底是“什麽”。


    “可是,”


    雪莉大笑著拍拍手:


    “叔叔啊,你該不會認為,那‘十星神器·魔王’,雪莉隻能使用六次吧?”


    “哈???”


    奄奄一息的安妮大人瞬間仰臥起坐,坐了起來,驚叫一聲。


    在雪莉拍手時,僅剩兩尊的“魔王鄭修”,竟如幻影般,化出重重身影,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轉眼間,這令人絕望的空間,再一次讓人感覺到無比地窒息。


    一具魔王鄭修已經殺得他們提不起脾氣了,一轉眼天上地下全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魔王鄭修”,這種場景,已經無法單純地用“絕望”二字去形容了。


    “作弊啊!”


    安妮目瞪口呆,顫著爪子,指著這數不清的“魔王鄭修”:


    “這特喵地和作弊有什麽區別?吾這輩子特喵地再也不想看見你的臉!魂淡啊!”


    和尚也傻眼了。


    這麽多的大哥,先不說能不能殺幹淨,萬一和真的大哥混在一塊,他也分不清啊!


    分不清,小僧真的分不清呀!


    “等等,”


    安妮剛躺下準備等死,見鄭修如此平靜,又一次仰臥起坐彈了起來,語氣遲疑地問:


    “你為何如此淡定?莫非他們隻是看起來虛有其表?其實都是假的?”


    鄭修搖頭,打破了安妮最後的幻想:“不,每一隻都是貨真價實,是她心中理想的‘鄭修’。”


    安妮眯著眼睛定了片刻:


    “吾明明親眼看著你捏碎了權柄,為何又活了?”


    “你去了哪裏?”


    “不,”


    安妮語氣一沉,驚訝地打量著鄭修:“你……,現在的你,是‘什麽’?”


    “說來話長。”


    鄭修用四個字,意味深長地回答了安妮的問題。這時幾道身影落在鄭修身邊,一位神采熠熠的老人,一位雙手持刀的少女,一位背負雙手的美男子,一隻狗頭胖人,還有一位傻傻笑著、眼窩深陷的怪人。


    “嘿嘿嘿嘿。”


    怪人傻笑著,不知為何能活到此時。


    咦?狗頭還有點眼熟。


    “狗帝竟能和思念體合體?”


    鄭修麵露古怪地問。


    “哼,我既不是李二胖,也不是汪天帝……”


    鏘!


    “別廢話了。”


    打斷狗頭胖介紹自己的,竟是少女忽然以兩刀刀鋒相撞、借此迅速磨刀的刺耳聲音,黑發少女道:“別忘了,我們‘存在於此’的意義。”


    老人頗為遺憾地搖搖頭:“可惜,未能與老友一敘。”話音未落,老人回頭,目光炯炯,盯著鄭修:“小友,老夫等人,不過是曇花一現般的‘思念’,若吾等戰死,不必悲傷。”


    鄭修點點頭,沒有多言,抱起橘貓拉著和尚往高牆掠去。


    在鄭修身後,


    億萬魔王鄭修鋪天蓋地,如蝗蟲過境般,壓向高牆的方向。老人率先發難,抓起仍蹲在地上傻乎乎笑著的瘋子怪人往天空中一丟。


    呼!


    老人這突如其來的一手,魔王們紛紛作出反應,各色可怕的武器自手中出現。


    “阿嚏!”


    如流星般飛舞的怪人打了一個如流星般飛舞的噴嚏。


    魔王們一愣,有的動作一僵,因過分擁擠而撞在了一起。


    ……


    “你剛才不是隨手滅了一頭嗎!跑什麽啊!”


    橘貓不懂此刻鄭修想要幹什麽。


    四周的光影如萬花筒般向後退去,鄭修一步一個宇宙般,跨越著距離,轉瞬間,鄭修已經來到“高牆”前,他抽空向橘貓解釋道:


    “你不明白,他們已經是‘殺不死’的。”


    橘貓一愣:“為何?”


    鄭修道:“現在的‘他們’,就像是‘病毒’,以可怕的速度複製著,要吞噬一切,感染一切,無窮無盡,幾近無限。作為‘緊急預案’,她無比地接近‘全知全能’。對了,你懂不懂‘全知全能’的含金量?”


    安妮聽得懵懵的:“然後呢?來這裏做什麽?”


    “刪除,漏洞,修正……還有……”鄭修看了和尚一眼,他麵無表情:“走向第二個結局的關鍵要素,已經齊了。”


    “啊?”橘貓看了看胸口的洞洞,百撕不得其解。


    和尚仿佛懂了,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聖賢如佛。


    鄭修在解釋的同時,沒有停頓,朝高牆轟出。


    【nokey】【nokey】【nokey】【nokey】【nokey】【nokey】【nokey】【nokey】……


    高牆上密密麻麻地浮現出奇怪的字符。


    “你進不去!”


    鄭修已經被這麵牆拒絕過一次,如今鄭修從“盡頭”歸來,仍是無法進入。可見創造出這麵牆的存在,遠超出鄭修的想象。


    “全知全能……”


    答案呼之欲出,鄭修抵達“盡頭”,幾乎知道了一切的秘辛,他不難想象,被“高牆”隔絕在裏麵的存在,到底是什麽。


    “啥意思?”


    安妮與和尚同時問。


    “鑰匙,我們需要鑰匙。”


    鄭修若有所思。


    安妮無語,兩手一攤,作懵逼狀:“我們哪來的鑰匙?”


    “有沒有一種可能,從一開始,你就把鑰匙給抓住了。”


    鄭修忽然將手探入貓貓的胸口。


    “噢~”


    橘貓震驚。


    鄭修的手掌徹底沒入安妮胸前的“漏洞”中,從裏麵一點、一點、一點地拔出一根漆黑的“龍骨”。


    那是安妮創世時,隨手撿到的,用來作為龍骨的“輪回殘骸”,迷你的“殘骸”此刻在鄭修的掌心中旋轉著。安妮回過神,若非鄭修這般說,她從來不覺得這根龍骨看起來會像是一根“鑰匙”。


    鄭修抓起“輪回殘骸”,拍向高牆。


    “等等,小烏——”


    安妮反應過來,想要阻止。


    “小烏在!”


    小烏從鄭修的頭發裏麵鑽了出來,吐吐舌頭:“鄭修大人提前將小烏從裏麵提取出來了。”


    轟!


    漆黑的龍骨,上麵密密麻麻分布著“釘刺”的龍骨,就似一根鑰匙,轉眼破碎。而破碎之處,【nokey】符文瞬間分開了一條道,高牆中央分出了一條深邃的通道。


    “快看!”


    這時,小烏指著龍骨破碎後飛散的碎片,黑色的龍骨碎裂後,竟粉碎成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碎片。


    凝神細看,每一粒如冰晶般晶瑩的碎片中,都閃爍著一幅鄭修從未見過的畫麵。


    這是……


    藏在輪回殘骸深處、小烏曾提過的,一直無法破譯的“秘密文件”!


    ……


    時間宛如停頓。


    鄭修一動不動地將碎片中的畫麵收入眼中。


    ……


    “爸爸……爸爸……爸爸……”


    畫麵中,


    傷痕累累的白發少女,孤身一人,在漆黑的源海中踽踽獨行。


    她一步一趔趄,漫無目的地在黑源海中尋尋覓覓。


    不知多久,多久。


    她在……尋找她的爸爸。


    白發少女哭過,累過,逃過。


    黑源海中偽神無數,少女廝殺著,傷痕累累,如孤獨的小狼般,獨自舔舐著傷口。


    碎片中閃爍著一次次少女逃亡的畫麵。


    她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虛弱,黑源海不斷地消耗著她的源。


    她仍未找到她的爸爸。


    終於,終於,終於。


    在一片狼籍的世界殘骸中。


    少女累了,緩緩落向一根形狀奇異、布滿齒輪的殘骸上。


    她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媽媽……”


    孤獨的少女“死”在殘骸上。


    不知多少年過去。


    她化作了一朵湛藍的花,花瓣虛幻,不似真實。


    藍色的花倔強地長著,有一天,一片藍色的花瓣凋零,落下。


    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


    少女所化的花,即將枯萎。


    一片孤零零的花瓣,長在倔強的枝幹上。


    最後一片花瓣顫抖著,在汙穢中,即將死去。


    就在這時。


    輪回殘骸上,沉寂無數紀元、早已腐朽的“輪回”竟緩緩地轉動起來。


    四周竟下起了細細的小雪。


    黑源海中不可能有四季變化,可偏偏,此處下起了雪。


    漫天風雪中,雪花依稀似一位麵容溫婉的女子,在黑暗中,伸出雙臂,輕輕地攏住了那朵即將凋零的花。


    還有兩章大結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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