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哎呦,這丫頭洞察力太敏銳了。”陽依把剛才lisa讀懂傅不易歸結為是lisa的洞察力。“人家一下子就看出來老傅對潘潘還是存有情誼的。”


    “那是啊,高中女神嘛。對吧老傅。”闞闖附和。


    “啥?”lisa沒想到還引出來這麽一段。


    傅不易笑了笑。他很坦然。似乎他不介意lisa知道高中女神這事兒。因為,年少,輕狂,太無知嘛。


    “不是我說你啊老傅,”闞闖又要拿傅不易逗樂兒了,“高中時就是暗戀,也沒什麽表示,現在來個浪漫的表白啊。也算不枉青春啊。這份情誼到底還在不在啊?”


    傅不易沒說在,也沒說不在。他也裝了一回。他沒有直接回答。他說了一句話:“否定青春,就是否定自己曾經的純真。”


    “說的好。老傅有水平。”眾人鼓掌。


    傅不易點頭附和著。這真的是附和。上次見麵那天就已經不是女神了。傅不易都在心裏罵自己了。我他媽啥時候也變得這麽虛偽了?難道是參加了社交活動?我居然在很真誠很認真的說著假話。難道這就是參加社交活動的結果?唉,我也世俗了。好吧,今天就是個世俗人的聚會。但,不包括lisa。


    “丫頭你知道嗎?想當年啊,你師傅和我媳婦兒,那可是並稱我們襄市一高中校花雙姝啊。”闞闖介紹。


    “從師傅和陽姐現在的樣子,不難想象校花雙姝的青春風采。但我更深深的被此時今日校花雙姝的優秀,氣質和人格魅力所折服。”lisa讚美道。


    “哎呀這丫頭,我是越來越喜歡她了。哎你有對象沒?我給介紹一個呀?”闞闖說。


    這話傅不易不愛聽了。你裝月老呐?用你牽紅線啊?你吃飽了撐的?


    “這麽優秀,哪那麽好找啊?單著呐。”潘妍解釋。“前一段吧,我還想把她介紹給老傅頭,但是我後悔了,我覺得老傅頭配不上咱丫頭。”


    操,傅不易又不愛聽了。配不配的,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不是吃飽了,你是喝多了。他開始在心裏罵潘妍了。


    很明顯潘妍有點喝多了。她把椅子靠在了傅不易的椅子旁,直接把身體貼在了傅不易的身上,之後幹脆摟住傅不易的脖子。要不是傅不易較著勁兒,直接就被她摟到懷裏了。


    傅不易對潘妍已經厭惡到了至極。


    “哎呦,什麽情況啊?老情人終成眷屬嗎?”闞闖打趣道。


    “你們誰都不許笑啊。lisa,你也不許笑。師傅不是酒後亂性。師傅要說正經事兒呢。”潘妍一本正經起來。


    “老傅,我呢,我是喝多了。但我沒醉。我說的不是酒話。我想,今天,推心置腹的跟你聊幾句。真的老傅,我很真誠的想跟你聊聊。今天沒有外人,對吧?我想說什麽呢。從那天你去找我,你知道你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麽嗎老傅?這麽多年,老傅,你沒有長進。真的。沒有長進。和我想象當中老傅的樣子差得太多了,太遠了。當時我真的,我詫異了。怎麽會是這樣?可能說,這些年,你的經曆,你的際遇,不足以讓你有所提高。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我肯定,你,老傅,你不想改變你自己。老闞老陽,這麽優秀的兩個人。你在他們身邊這麽多年,你沒有想著去變得和他們一樣,說白了,你就是不想改變你自己。老傅,我想說,是時候改變自己了,現在還不晚。真的。”


    羞辱,當著lisa麵的羞辱。傅不易的性格,使他基本上從來沒有過情緒的爆發。所以他沒吱聲。


    “哎呀,說到這個事兒啊,”闞闖趕緊插話了。他怕傅不易會翻臉。他都不敢這麽直白的指出傅不易的缺點,他怕傷到傅不易自尊。“之所以老傅不想改變,這真的是老陽給慣的,老傅凡事兒都仰仗著老陽呢。”


    “哈哈。老傅由我罩著呢。”陽依也跟著打圓場。


    “哎呦喂,我猜到了。上學的時候你就罩著老傅,現在肯定還罩著的。”潘妍接話道。


    “哎呦同學們,下一項該幹什麽了?是不是該懷舊了呀?”潘妍提議。


    “我們這代人才是最有資格懷舊的。我們真正經曆過時代的大變遷啊。太多太多值得我們懷舊的了。”陽依感慨。


    “就是啊。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主題——電影。那個年代,因為種種原因,大部分外來的電影沒法在電影院上映。最開始,我們隻能去租錄像帶。後來有了vcd。我們又去租碟。”潘妍道。


    “沒錯。我從小到大可是沒少看啊。我們那時候最經典的有一部,《古惑仔》。我太喜歡了。”闞闖補充道。


    “沒錯。我們女生也愛看。雖然在當時乃至後來好多年給社會帶來了負麵的不良影響。但不可否認,那真的是我們青春的回憶,那是經典的存在啊。”陽依補充。


    “就裏麵那首歌《友情歲月》,那是我和我媳婦兒去ktv必點曲目。”闞闖和陽依都喜歡唱歌。


    “你倆都會?巧了,那咱們今天懷舊的內容,就是唱這歌。”潘妍提議。


    “好啊。”闞闖陽依讚同。


    “老傅頭,你會嗎?”潘妍問。


    “不會。”傅不易不是對這歌不感興趣,關鍵是潘妍沒有能力把他拉到她所要的氛圍當中。或者說傅不易不想,不願與他們產生共鳴,融在一起。一整晚,他都沒有融入到這次聚會的氛圍中。對於潘妍提議的懷舊,他更是不感興趣。因為前些天他已經經曆過了懷舊給他帶來的美好。和lisa一起懷舊《灌籃高手》,這才是他想要的美好。這才是他認為的美好。而這種美好,別人怎麽可能給予他。


    “沒關係,你給我們打拍子總行吧?lisa你也別閑著,一起打拍子。大家都參與進來。我起個頭啊,消失的光陰散在風裏,唱……”


    “消失的光陰散在風裏,仿佛想不起再麵對,流浪日子,你在伴隨,有緣再聚……”潘妍闞闖陽依三人齊唱。不得不說,三人都是屬於唱歌非常好聽的。令人沒想到的是,三人配合非常默契。堪稱珠聯璧合。有男聲有女聲,有潘妍的高音,有闞闖陽依的中音。三人輪流主唱,伴唱,和聲。他們完美的演繹著這首歌。傅不易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聽過的最好的版本了。重點是這首歌裏注入了三人的情感。傅不易喜歡帶著情感的歌聲。副歌部分,三人滿臉通紅。那是血脈僨張,熱血沸騰的表現。很明顯的看出三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熱淚盈眶。


    唱罷。“好。”lisa率先叫好鼓掌。三人哈哈大笑,隨即也一起鼓掌。


    酒精的作用,使潘妍再次摟住傅不易的脖子。


    “不是我說你啊老傅頭,四個同學,唯獨你不參與。你說就你這樣的,誰還願意跟你玩?誰還能跟你一起遊戲了?”


    “我不玩遊戲。”傅不易回了一句。


    “誰跟你玩啊?誰能跟你玩啊?有人跟你玩嗎?你不玩就對了。那就對了。”潘妍口無遮攔了已經。


    在傅不易即將爆發那一刻。


    “傅總,喝杯水吧。”lisa看出來了,趕緊給傅不易使眼色。


    聚會終於結束了。聚會總算結束了。


    陽依答應隨潘妍回家。闞闖叫來了司機送他們三人。


    “還有倆人呐。”潘妍想起lisa。


    “讓老傅送吧。”闞闖道。


    “是啊。別管他們了。”陽依道。似乎這兩口子想給傅不易一個機會。


    “哦。”潘妍見lisa沒說什麽。她也不好說什麽。她抬腿準備上車。今晚她喝的太多了,一下子把她對lisa的那份近乎母愛的感情無限放大了。她把lisa當自己孩子一樣看待。此時她就像個母親擔心自己青春期的女兒。lisa第一次出來玩,這麽晚了,她擔心lisa的安全了。


    她收回邁進車裏的腿,轉過頭,用手指著傅不易,說出一句讓在場眾人都覺得不妥不恰當的話。“老傅頭,聽好了,你敢欺負lisa,我他媽饒不了你。你給我小心點兒。”


    傅不易終究還是爆發了。他覺得這句話是對他人格的侮辱,人品的踐踏。“你他媽誰呀?”直指潘妍。


    好在已經坐進車裏的潘妍沒聽到這句。闞闖陽依趕緊給lisa使眼色。


    lisa會意。匆匆和三人告別,拉著傅不易走開了。


    “呃……我師傅……她喝多了,你知道的。”lisa解釋。


    還處在憤怒中的傅不易沒吱聲。


    “老傅,我是認可你的,你知道的。比如說,曾經我主動邀請你去我家。然後,我還去你家包餃子。對嗎?我們還經常吃飯散步……”


    傅不易又沒吱聲。


    一個陰鬱消極的人,總是會去回想那些不美好。然後沉浸在由那些不美好帶來的痛苦當中。


    此時憤怒讓傅不易耿耿於懷。他在回想這次聚會。今天潘妍所表現出來的,更像是一位家長。他傅不易,沒有得到“家長”的認可,他和lisa的“關係”,沒有得到“家長”的認可。潘妍認為,他配不上lisa。潘妍認為,他不優秀。話說回來,潘妍說的都是事實,他無力反駁。潘妍就像一塊巨石壓在了他原本卑微的心上。他無法承受。憤怒消失了。既而轉變成了痛苦。他在潘妍麵前,根本沒資格憤怒。


    而痛苦似乎無法衝破皮膚的禁錮,無處釋放。隻能在身體裏循環,翻滾,衝撞。而上述動作又與身體產生著摩擦。這種摩擦,又帶來了新的痛苦。傅不易,崩潰了。


    痛苦是有朋友的。它叫來了陰鬱。陰鬱爬上傅不易心頭。陰鬱是有兄弟的。這次,陰鬱專門帶來了它的兄弟——自卑。深入骨髓的自卑,慢慢滲透出來。他,這個“lisa的男朋友”,自卑了。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lisa看在眼裏。


    “老傅,其實,我師傅跟你拚酒,我當時就想好了,如果我說話不管用的話,我就替你喝,我替你擋。有我在,誰都不可以欺負你,我師傅也不行。”lisa很堅定的點點頭。


    姑且不論這話是真是假,可以肯定的是,並沒有起到想要的正麵效果。


    “你……你替我擋?你替我喝?”傅不易居然在質疑。仿佛他不相信世間一切了。包括lisa。


    “嗯。不信嗎?我酒量還可以的。嘿嘿。”


    “lisa,是什麽讓你對我產生了……保護欲呢?”傅不易此時覺得他在lisa麵前,連男人都不是了。他曾經是那麽的渴望做為lisa的男人站在她麵前。


    “我說過的啊。有我在。你忘了?”


    “有你在?”


    “對啊。你忘了?”


    “有你在。”傅不易喃喃自語。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曾經來自陽依。陽依是他的依賴。現在,又有人站出來,要成為他的依賴。此時,他懂了。為什麽總有人會成為他的依賴?為什麽他總是需要依賴?擔當。他沒有擔當。他是沒有擔當的。他沒有能力去為他自己做什麽,更沒有能力去為身邊的人做什麽。他沒有這個能力。相反的,陽依,lisa之所以在他有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她倆是有能力的,她倆是有擔當的。這種對比,讓他再次自卑。


    lisa繼續尋找話題。“老傅,你臉色不太好。你……喝多了?”


    “有點多。”


    “那,我們還散步嗎?”


    “散步?”


    “嗯,醒醒酒也好嘛。現在我同事聽說我天天散步,他們都笑話我說,我已經提前步入老年人行列了。”lisa想開個玩笑調節一下。


    “老年人?老年人?是啊,年紀,我,你,優秀,年輕……”傅不易沒有表情,沒有情感。語氣生硬的說著單詞。


    “唉。”長長的,重重的,一聲歎。傅不易仿佛吐出了今生最後一口氣。


    眼前那道金色的光,熄滅了。


    他“死”了。年齡差,徹底擊垮了傅不易最後一搏的決絕。沮喪,除了沮喪,還能怎樣呢?他性格當中自卑的一麵,此時,完全暴露,放大。自卑,使他從所謂的‘熱戀’中徹底清醒了。年齡。然而,即便年齡相當,又能怎樣?此時傅不易的眼神就是一潭死水,一堆死灰。路燈和霓虹突然暗淡無光了,直至漆黑一片。全市停電了嗎?怎麽我看不到路了?怎麽我辨不出方向了?我成了瞎子。


    “老傅你怎麽了,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lisa意識到了。


    “我……我,金色的光,不見了,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老傅你別嚇我。”lisa有點害怕了。


    “啊?啊。”恍恍惚惚中,世間明亮了一些。傅不易看到了路燈,霓虹,車輛,以及眼前回家的路。他看不到lisa身上金色的光了。他害怕了。他絕望了。今晚,他真的受刺激了。


    “lisa,我……我想回家。”


    “看你狀態這麽不好,我擔心你。這樣老傅,你去我家吧,我可以照顧你。”


    “不用了,我想回自己家。”傅不易拒絕了lisa。他不想接受lisa給予他的“依賴”了。


    “這樣啊?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沒事兒。”傅不易再次拒絕。


    “真是的老傅。那我幫你打車。”lisa攔下一輛出租車。“師傅,襄市去嗎?”


    “去。”師傅回答。


    傅不易上了車。


    “老傅,到家告訴我,報個平安。我等你電話,多晚都可以。”


    傅不易沒說話。關上車門的同時,也把lisa此時想給予他的,或是曾經給予過他的,統統關在門外。此時他想拒絕lisa的一切。他隻想回家,睡覺。


    到家後,傅不易直接倒在了床上。他沒有去惦記lisa到沒到家,安不安全,他不想去想這些了。他隻想睡覺。曾經,睡覺是他唯一緩解痛苦,消化不美好的方式方法。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痛苦,是會越陷越深的,此時痛於曾經。痛苦,又是會變異的,就像病毒,此時強於曾經。最殘忍的事情發生了,痛苦奪取了他的心智和自我的支配權。此時的痛苦正迫使傅不易去回想曾經的痛苦。他不得不去回想他不願去回想的曾經了。曾經的情節,與現在一樣。現在的情節,是曾經的情節的重演和再現。不同的是,女主角換人了。曾經是那個前任,現在是lisa。但情節是一樣的,都是他自認沒有能力承受一段美好的感情,而主動放棄。


    有時,越是美好的,你就越承受不起,因為,你不配。傅不易是多麽希望那段美好的感情能治愈他。但關鍵是他無法獲得美好的感情。


    為什麽古人要說厚德才能載物?因為兩者是匹配的。凡事必須匹配。所以,不優秀的他,不配擁有美好的感情。也不配擁有美好。是的。是這樣的。此時,他把“蓋棺定論”這個成語用在了他身上。具體什麽意思他忘了,但從字麵上看,很貼切。此時,床,就是他的棺材,他頭上有一塊棺材板緩緩蓋上,他的人生,也有了定論。


    lisa發來消息。“老傅,到家了嗎?”


    傅不易沒有回複。


    過了半小時。


    “老傅,我安全到家,洗漱完畢。不要擔心我哦。你呢?我現在擔心你,回話。”


    傅不易沒有回複。


    過了半小時。lisa打來電話。傅不易不得不接了。


    “老傅,到家了嗎?”


    “我要睡覺了。”


    “嗯。好的。我放心了。晚安。”


    傅不易沒有道晚安,掛了電話。lisa對於他,沒有任何意義了。這也是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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