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僧人繞著寺院打板三陣,叩鍾幾響,外麵依然籠罩在灰朦朦的晨霧中,伸手不見五指;四更後,山林裏,春天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在林中跳上跳下覓食。


    然而,寺院的打板和叩鍾聲雖響,卻也警醒不了呼呼酣睡中的符存,他錯過了早課、早齋、早活,一直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太陽曬到屁股上了,被老肚家和老腸家的爭鬥攪醒,伸了個懶腰,埋怨道:和尚的齋飯真不經餓,把我的好夢都攪醒了,因為符存做了一個好夢,夢見爹爹已安全回到了家,今天醒來心情大好,想起一首詩來,自娛吟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翻雲覆雨聲,落紅知多少……


    然後懶洋洋地起了床,走出房間,大為驚訝的是:群房附近幾乎沒有人,也沒有人喊自己起床吃飯?都到哪裏去了呢?


    符存琢磨著:我已經是寺院的一員了,他們做什麽應該知會我啊,難不成他們不理我了?還有我剛拜的行意師父,一臉嚴肅,看樣子很凶,還不知道今後怎麽對我了……


    民以食為天,無論如何,解決饑餓是頭等大事,符存躡手躡腳就來到了齋堂,在門口探望進去,隻見一位行堂老和尚正在埋頭清洗用齋器具什物,看樣子是早齋已過,可自己正餓著,幹脆進了去,輕聲問道:師父,我餓了,還能吃點早齋嗎?


    老和尚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著麵前的小孩,雙目如潭,虎頭虎腦的,穿著新發的居士服,顯然是剛入寺、不懂什麽寺規的僧兵;於是,慢吞吞地,語氣肯定地說道:任何人錯過齋飯時間都不得再吃,看樣子你是剛入寺的僧兵吧?拜哪位為師?


    符存一聽說吃不了齋飯,肚擠眼貼脊梁骨,饑腸轆轆,墾求道:師父,我不是什麽僧兵,我隻是來拜師學藝的俗家弟子而已,求求師父給我一個剩饅頭充饑吧,我實在好餓。


    老和尚一聽此話,嚴肅訓誡道:打板叩鍾,曉擊則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你這孩童,居然沒有警覺性,入了寺院,穿上你這身衣服鞋襪,是俗家弟子也必須遵從寺規;如果你今天上午錯過你師父的習武修禪時間,恐怕連午齋你又得錯過了,阿彌陀佛。


    符存暗暗心想:早齋錯過了,午齋一定不能再錯過,如果趕不上習武修禪時間,豈不是更糟糕。


    於是,心急起來,接二連三地問道:請問師父,習武修禪在何處?什麽時候開始?為什麽我的行意師父沒有提前告訴我?


    老和尚不緊不慢地向前方指去,不再多說一句其他的話,然後,雙手合十,口裏隻是念道:你去去就明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符存順著老和尚指的方向,急匆匆地撒腿跑去……


    沿途所見僧人皆陸陸續續走進大殿,符存遠遠地瞧見王賢跟著幾個俗家弟子向天王殿外走去,然後,也緊跟著出了天王殿。


    在廣場上,正好遇到行意師父大聲念著名字,最後一個是符存,共有九人,平均年齡在十二歲上下,最大的約莫十五歲,最小的也許就是符存。


    當念到符存時,其他人投來好奇的眼光,個別人擠眉弄眼、上下打量著他,符存認得隊裏的三個人:氏叔琮、李彥威和蔣玄暉,符存對他們點頭示意並投去感謝和友好的眼神,可他們卻似不夠友好;行意師父讓大夥按高矮順序站成兩排,然後,讓符存出列,麵向大家。


    隊列很快鴉雀無聲,於是,行意師父壓低嗓音,陳辭濫調地說道:今天我來給各位介紹一下你們新來的師弟,他姓符,名存,陳州宛丘人氏,你們做師兄的,今後對他可要多多關照。


    符存重入隊列,雖然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但對寺院的習武禪修一直倍感神秘而充滿期待,因常聽娘講起唐初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立下汗馬功勞的傳奇故事,自此之後,許多名將都有在寺廟習武修禪的經曆,如今自己也在寺院重溫他們習武修禪的曆程,心裏倍感榮幸和歡快……


    “考慮到有新弟子加入,老衲重申一下每天上午兩個時辰的練功科目:紮馬步,俯臥撐、跳躍石墩,在這三個科目中反複練習,中途不得有任何間歇,否則,罰跪香。”行意師父嚴肅地朗聲說道。


    符存聽完行意師父練功科目的介紹後,倍感意外,便問道:師父,兩個時辰就練紮馬步、俯臥撐和跳躍石墩?這是不是太單調了啊!


    其他人嘿嘿地笑了起來,氏叔琮對符存還做了一個十分詭秘的鬼臉。


    行意師父微微收縮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定睛望向符存,麵色凝重,怒聲喝道:符存出列!


    符存被師父的怒吼聲著實嚇壞了,顫顫巍巍地出列,手足無措。


    行意師父轉向那一排排器具架,架子上有約莫二十斤重至一百斤重、幾種規格的鐵槍,還有各式各樣的刀斧,然後,指著旁邊重達約五十斤重的鐵槍,厲聲喝道:你去單手提起這個鐵槍,然後,平舉約一刻鍾。


    符存照師父說的去提鐵槍,可鐵槍一動不動,其他師兄竊笑著做著鬼臉。


    行意師父見符存不能提起鐵槍,又指向寺院高達一丈開外的院牆,便道:你去躍過院牆。


    顯然,這對符存來說簡直是天荒夜譚,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於是愣在原地,猶如生了根,不能動彈。


    行意師父道:你既不能搬動鐵槍,又不能躍過院牆,那你還有何理由質疑反複練習這三個科目呢?你既然要認我為師,那就尊師重教,悉心聽從教誨才是。


    符存心想第一堂課不小心多問了一句話,師父就讓我在眾師兄麵前獻醜了,接下來再也不多說一句話,聽話照做便是了。


    行意師父對符存說道:你還有疑問嗎?


    “沒有了”符存小聲地應道。


    “沒有了?難道你不想看看師父給你演示一遍單手提舉大鐵槍,飛燕淩空出院牆?很好!那歸隊按照師父說的去做吧!”行意師父今天出奇好的態度說著話,讓其他弟子瞠目結舌。


    難道師父真的能單手平舉起那個大鐵槍,真的能飛燕淩空躍出院牆,師父的這句話激起了符存的好奇心,但老肚家和老腸家的鬥爭也很激烈,還是少說聽話照做為妙,於是,規規矩矩地進入列隊。


    師父讓氏叔琮給符存演示一遍紮馬步、俯臥撐和跳躍石墩的動作,並講解一遍要領後,大家很快進入練功狀態。


    符存紮馬步不到十分鍾就搖晃著站直身子、堅持不住了,為了不被師父責罰,立即做起俯臥撐,然後,又跳躍石墩,這樣反反複複地進行著。


    疲勞、饑餓、酸痛折磨著符存的每一根神經和每一顆細胞……


    放棄、堅持、放棄、堅持的思想鬥爭猶如天使和魔鬼在符存的大腦裏蠱惑著,他漸漸體力難支,虛汗淋漓,他盼啊盼啊,午齋時間就是遲遲不到;時間猶如凝固的堅冰,難以融化成一滴甘露來滋潤炎炎大漠的苦行僧;汗水模糊了視線,意識模糊了時間……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你迫切渴望得到它的時候,它往往與你無緣,當你忽略它的時候,它卻悄然在你身旁了。


    午齋的鍾聲不期而至的響起來了,符存疲乏得幾乎要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半蹲支撐著喘著粗氣,其他幾個師兄,跟在氏叔琮後麵,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冷嘲熱諷,王賢過來扶著符存一起往齋堂慢慢走去。


    即使是到了過齋的時間,俗家弟子是沒資格吃第一堂齋飯,隻有哪些法師和尚過完齋後,俗家弟子才有資格進齋堂,每一頓飯大家吃的格外香甜,行堂老和尚穿著幹淨,在每人麵前發一個盆,每種素菜用盆子沿著一排排的餐桌發放下來,齋飯倒也變著花樣做,保證營養搭配,缽裏的飯菜堆得山一樣的高,有的吃饅頭大約十幾個,真像是剛從饑饉年代走過來的人。


    進食之前,雙手合十表示感恩,用餐不許說話,過完齋後要對齋堂正中的那個大肚彌勒佛合十鞠躬退下。


    用過午齋,符存在王賢的扶持下進入自己的寢舍,躺下後,四肢展開,感覺身子骨都快散了架似的,即便如此,還是好奇地向王賢問道:那個氏叔琮好像身手很好,很得行意師父器重,還有和他形影不離、一唱一合的李彥威、蔣玄暉和胡真,感覺不是善良之輩。


    王賢也有同感,不屑地說道:氏叔琮有個綽號叫‘黑暗魔鬼’,此人勇猛力大,脾氣粗暴;而李彥威人稱‘百變幽靈’,此人善於察言觀色、口齒伶俐;蔣玄暉則人稱‘白麵書生’,此人詭計多端,人小鬼大;這三個人,自以為是,常常欺負弱小,都是我內心瞧不起的,我常敬而遠之。


    ‘敬而遠之’,符存第一次聽到這麽有趣的詞語,心想:王賢年齡比自己大兩歲,知道如何與自己瞧不起的人相處,今後得多跟他學習;但如何才能讓這樣的人既不煩擾自己,又能讓這種人對自己有一定的好感呢?這似乎不大可能,於是好奇地問道:如何做到敬而遠之呢?


    王賢畢竟才十二歲,對於‘敬而遠之’的為人處事之法,領悟也尚淺,由於父親常跟他說:自己的品性德行才是為人之本源,對於那些忠厚誠實可靠的人,要大膽地接近他,用真心實意取得其信任,不要計較雞毛得失,盡量與之結義,成為摯友;而對於生性粗暴,自私自大,背信棄義的人,就要堅決敬而遠之,與之往來,不必示弱,也不必逞強好勝,如有紛爭,需要隱忍、敬退三分,斷不可走得太近。


    王賢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隻是把他爹爹忠告的話重複了一遍而已。


    王賢入寺好幾個月了,現在基本適應了寺院生活和習武修禪的方式;每天四更起床,五更用早齋,然後,提水挑柴、打掃寺院等早活,巳時開始上午的功課,持續二個時辰,午時過堂用齋後,寺院自修時間要持續到申時,然後,下午功課從申時開始,持續一個時辰,到酉時用晚齋,晚上戌時開始習文修禪,持續一個時辰後,在暮鼓聲中止大靜,熄了燭火就寢,這樣日複一日,單調地重複著。


    對於習武修禪的俗家弟子而言,有明確的目標就是過關,過關級別決定今後的師父是誰,比如,弟子入寺先過基本功的三關之一即可選擇今後十八般武藝授課的師父,一級關是單手平舉十斤重鐵槍約一刻鍾,躍起四尺高的石墩;二級關是單手平舉二十斤重鐵槍約一刻鍾,躍起六尺高的石墩;三級關是單手平舉過三十斤重鐵槍約一刻鍾,躍起丈一高的院牆。過一級關者,其師父是曾經出家在五台山,練就一身高超武藝的行衛和尚;過二級關者,其師父曾經是一位武將,因性子急,路見不平,殺了惡少,曾出家於少林寺的行意和尚;過三級關者,其師父是方丈行均大師。


    符存一遍一遍地默記著王賢的這些經驗,對寺院生活和今後目標有了清晰的輪廓,心裏也就敞亮多了,長籲了一口氣……


    由於上午訓練強度較大以及午間的疲乏,午齋過後,王賢也是昏昏欲睡,打著哈欠說道:下午申時有功課,我要回自己的臥室休息,養足精神,恢複些體力,這樣才能完成下午的訓練,你也休息好,別誤了下午的訓練。


    符存害怕午休睡過了頭,說道:王賢,你下午去訓練時,記得過來叫一聲我。


    王賢應聲而出,整個寺院已處於止靜中,隻見天邊烏雲驟起,涼風陣陣,風呼呼地吹著樹枝,看樣子是要下大雨了,午後露天習武的課恐怕要改成室內了,王賢想著想著就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申時一到,寺院打板聲隨之響起,僧眾紛紛向大殿走去;符存起身,發現大腿和肩膀很是酸痛,剛舉步時,倍感艱難,這時,王賢走了進來,對符存說道:天正在下雨,地麵濕滑,午後習武地點改在寺院的練武堂了。


    下午的功課就是背靠著牆,雙手撐地,雙腳倒立,簡稱為“金雞倒立”,當金雞倒立練累了,就練仰臥起坐,如此反複練習,中途不得任何間歇;否則,罰跪香。同時,行意師父特別重申一點:師兄弟之間在任何時候,有逞強鬥毆行為,按照寺規罰默擯。


    下午的功課,符存在苦苦煎熬中終於完成了。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相對悠閑自在,享受晚齋後,夜暮降臨,僧眾和學徒們紛紛前往殿堂聽法師的頌經。


    晚上殿堂裏回旋著行均方丈頌經普法的五音韻律、其聲優美婉約、意境悠遠綿長,極為悅耳動聽;受眾聆聽之,時而猶如身在百花叢中,看蜂蝶戀花蕊,如沐春風裏,忘卻了憂愁煩惱;時而猶如身臨深淵,見瀑布倒懸,聞岩穀澗溪水聲、魚兒泛漣漪,思有所獲;時而宛如立於峰巔,俯看則生膽怯而知敬畏,遠眺則知山外山高而知可攀……


    行均方丈的每堂課都座無虛席,每次都能讓人沉醉其中、回味無窮。


    暮鼓聲起,僧眾和學徒們紛紛扼腕歎息,倍感時間太過匆匆,對行均方丈下次開課充滿著無限期待。


    符存第一次受到佛經音韻美感的震撼,臥床靜聽梧桐夜雨,漸漸地進入梵音悠遠和雅、意境深邃的夢鄉,轉角處,符存看到齋堂裏的那個行堂老和尚向他招手,示意他過去;符存邁開腳步,可腳上似有千斤重,怎麽也挪不動步子,低頭往腳上看去,原來兩隻腳上都束縛著沙布袋,正想去解開,可老和尚大聲喝道:這兩個沙布袋是我束縛上去的,沒有我的示意,千萬不可解開,否則,你將一事無成。“雙腳束縛沙布袋與成事有這麽大的關聯?”符存倍感好奇和納悶,正要向老和尚問個究竟時,發現老和尚已消失在轉角處,符存奮力拔腿追去,可一陣劇痛把他從睡夢中疼醒。


    白天高強度的練功,大腿非常酸痛,想起夢中老和尚說給他雙腳束縛了沙布袋,於是,伸手去摸雙腳,並沒有沙布袋,對夢中老和尚的話仔細回味著,突然,想起娘跟他講過唐朝開國名將程咬金三板斧的故事。


    話說程咬金受母親教誨,要幹正經營生,去賣柴扒,卻遇上響馬尤俊達,尤俊達有意要讓程咬金做強盜,教他斧法,程咬金總學不會,有一天晚上做夢,夢見有一位老人教會了他全套精妙斧法,醒來演練時,卻被尤俊達喝破,隻記得三招半,這三招半就是威震天下的‘程咬金三板斧’。


    難道寺院那個默默無聞、幹著雜活的行堂老和尚也是個高人,會在夢中給我指點,符存尋思著又入睡了。


    整個晚上,符存醒來三四次,周身酸痛,睡眠較淺,至四更時,聽到寺院的打板聲,就起了床,洗漱好後,完成了早活,就和師兄弟向齋堂走去。


    符存用過早齋後,突然想起昨夜夢見行堂老和尚的托夢,於是,決定上前去問個究竟。


    老和尚像往常一樣,依然在默默地清洗著齋具什物,符存見四周的僧眾已散去,鼓起勇氣問道:師父,您昨晚在我夢中說雙腳隨時要係著沙布袋,平時不得解開,這是為什麽呢?


    老和尚仍然埋頭清洗著器具,根本沒有聽見符存的囈語,符存提高嗓音,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老和尚才緩緩地抬起頭來,一臉詫異的神情,反問道:你說我在你夢裏把你的雙腳束縛上了沙布袋?哈哈哈……修行人不得打誑語,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笑聲有些幹癟,一幅不可理喻的神情,說完搖了搖頭,又埋頭去清洗著器具,對符存的囈語和無喱頭問題,似乎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


    符存見老和尚再也默不作聲,隻顧著衝洗器具什物,心想是自己做了個夢而已,便識趣地離開了齋堂。


    不賞春花與秋月,苦練夏伏與冬九,寺院的生活,單調有序;大山深寺裏的時光,總是緩緩地流轉,如山澗的溪水漫過手指,輕拂間就能感觸歲月打磨心靈的痕跡。


    鹹通十五年仲夏的一個午後,陽光明媚,濃蔭低樹,知了高歌不住,廣場檢閱台上,依次坐著護院行意和行衛師父,廣場上圍著一群僧眾,時而傳來一片唏噓聲,時而傳來一陣喝彩聲,大夥完全沉浸在俗家弟子的過關測試中。


    輪到王賢與符存過關測試,王賢走到中央,單手平舉三十斤重的鐵槍,持續一刻鍾,然後,躍上四尺高的石墩,也贏得了僧眾的喝彩;而符存單手平舉起十斤重的鐵槍但沒能持續約一刻鍾,隻跳躍到二尺高的石墩,沒有達成行意師父的訓練目標,符存感覺周圍的人都在用一種藐視的眼神盯著自己,羞愧不已,恨不能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一輪測試,許多師兄都過了一級關,歡呼著基本功的結業,走路說話都神氣十足、眉開眼笑,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樣兒,躍躍欲試接下來十八般武藝的修練。


    而符存的基本功與一級關標準還有很大的距離,為此垂頭喪氣、沮喪不已;夜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入寺以來,自己雖然適應了訓練的強度,平日裏也沒少努力,但與一級關達標為什麽還有這麽大的距離?其他師兄能輕鬆過關,為什麽自己進展甚微呢?難道真像氏叔琮、李彥威這些師兄說的那樣沒有習武的稟賦嗎?想著想著,猶如突遭旋風滅了心燈,把自己推往漆黑的深淵,見不到一絲希望之光……


    這時,符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思緒慢慢地回轉到入寺時的願望、爹娘的期待以及祖先的光輝事跡,特別是想到仇家是誰?想起爹爹下落不明,越想越煩躁鬱悶得難以入眠,翻來覆去,索性起了身,立於窗邊,推窗南眺,深夜裏、空山中傳來布穀鳥孤寂、淒婉的鳴叫聲,似在催人“布穀、布穀”。


    符存平生來第一回感覺陷入了蹀躞內外、進退維穀的絕境,如果繼續習武,卻連基本功的一級關都很難企及,更不用說有機會學習十八般武藝了,如果放棄習武回家,而爹爹對當下和今後時勢的分析記憶猶新,如此這般,唯有習武才是出路;可是,自己練功進展要怎麽做才能提升呢?


    左思右想,突然,符存想起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夢見行堂老和尚說雙腳要隨時係著沙布袋,平時不得解開,否則,一事無成;難道行堂老和尚料事在先,已托夢告訴我這種方法,隻是自己沒有遵照著去做,才至於有今天的失落感。


    想到這裏,符存豁然開朗,希望之燈、油然而生,決定從明日開始,無論練功與否,雙腳都要束縛上沙布袋。


    煩惱與歡樂,一念之間;符存找到了解決當下煩惱的方法,內心很快平複、安靜下來,上床便酣然入睡了。


    平日裏,符存總是束縛著沙布袋,我行我素,與世格格不入,格外引人注目,引起師兄們的嬉笑議論,麵對著嬉笑勸誡、流言蜚語,符存始終堅持著自己的決定,內心始終亮著那唯一盞哪怕很渺茫希望的心燈,在尋途中不至於迷路,慢慢地,大家習以為常、不以為然。


    閑雲潭影日悠悠,鬥轉星移幾度秋,符存從練功中找到了樂趣,既使起居坐臥,行走幹活都當成了練功,樂在其中,隻要躍上石墩級別每增加一級,就相應增加沙布袋的重量,睡覺前,起床後都自行重複一天的基本功,意識裏淡化重之沉重,高之恐高,這樣日積月累,功力日益精進。


    在行意師父這裏學了第三年,符存單手平舉四十斤重鐵槍,躍上六尺高石墩,以令人驚訝的成績,進入到行意師父十八般武藝的授課隊列中。


    那是一個晌午,符存在寺院外幹完活,獨自一人來到一座小山丘上,正要試著躍上一塊巨石,忽然,山丘下,一位身著青布長袍,體形修長瘦削,看樣子年過花甲,白發長須的老者和一位虎背熊腰、方麵大耳、身高六尺有餘,年方約莫十七的年青人,站立在湖岸的一顆棕樹下,老者取來一根枯幹的棕樹枝葉,放在湖麵上,提一口氣,輕盈起身,雙腳已輕踏在棕樹葉上,施展輕功,順順當當地穿過湖水,最後,一招飛燕淩空,穩穩地停落在對岸。


    “世上竟有如此了得的輕身術……”符存心生欽慕,情不自禁地發出驚歎聲。


    這一歎驚覺了那兩人,年輕人飛身過來,一把擒住了符存,正要喝斥,隻聽老者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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