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衛東馬屁似的拉出一把椅子,請鍾鳴義就近坐下來,鍾鳴義看了一眼衛生間,沒有坐。


    翟書記不出來,眾人誰也不好坐下,幾個人就杵在房間裏,王家棟站在外圍,看著牆上的那幅香山風景畫。


    狄貴和倒是顯的比較隨意,他走到江帆麵前,小聲說:“什麽時候到的?”


    江帆看了一眼鍾鳴義,發現鍾鳴義也看向他,目光和神態就有了些異樣。江帆笑笑說:“剛到。”


    江帆說剛到也對,他們的確是剛到金盾酒店。江帆感覺翟炳德到中鐵外招不合適,因為亢州市委市政府接待基地就是亢州賓館,翟書記住進中鐵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也會讓王家棟心裏不舒服,作為江帆,他要權衡這裏麵方方麵麵的關係,他知道翟書記是老家是江蘇的,就說道:“晚上去金盾酒店用餐吧?”


    “就是王家棟小子那個酒店?”翟炳德說道。


    “嘿嘿,也是市政府接待中心。”江帆笑著說。


    “你什麽意思,難道不在金盾你就不管我飯吃了嗎?”翟炳德口氣裏有了怒氣。


    江帆仍然嘿嘿的笑著說:“看您說的,我哪敢呀,我是想讓您嚐嚐您老家的菜,那裏主營淮揚菜,非常地道,廚師、麵點師都是專做淮揚風味的,我不是看不起錦安,錦安全城都沒有一家正宗的淮揚飯店,這裏的蟹粉獅子頭、大煮幹絲、文思豆腐湯、淮安籠包,絕對正宗,口味鮮美,對了,還有您的家鄉之家鄉菜,平橋豆腐,嘿嘿,怎麽樣?是不是已經……”


    翟炳德聽著聽著,臉上的怒色漸漸消失,他說道:“你是不是在給王家棟做廣告?”


    “嘿嘿,您吃了滿意才是王道。”


    翟炳德沒好氣的說:“一個小小的亢州城,不做北方菜,做什麽淮揚菜,分明是取悅樊文良,我不去。”


    江帆一聽事兒有點不好,就壯著膽子小聲的說:“樊文良是四川人,按您的說法應該做川菜。”


    翟炳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我算看出來了,我如果不去金盾吃家鄉菜,估計今晚會成為亢州不受歡迎的人啦,興許要餓著肚子進京嘍。”說著,就往出走。


    江帆趕緊說道:“您來鍾書記知道嗎?”


    “我隻跟你說了。”翟炳德沒好氣的說道。


    江帆說:“您來應該讓他知道啊。”


    “那是你的事。”


    江帆笑了一下,心說還是大官好,怎麽說怎麽有理,他趕緊掏出手機給鍾鳴義打電話。


    翟炳德說:“讓他叫上貴和,王家棟。”


    “人大孫主任哪?”江帆小心的問道。


    翟炳德想了想,說:“讓他安排吧。我是路過,到你們這裏討個便飯,別搞那麽複雜,不喜歡前呼後擁那一套。”


    江帆從來都不認為領導隻是簡單的路過。上級領導做任何事任何舉動都是有一定用意的,從來都不是天馬行空的。翟書記到亢州,能先通知自己,甚至自己不回來他寧願躺在賓館的床上也不去通知鍾鳴義,顯而易見就是想讓江帆知道他的心思,盡管給他派來了一個鍾鳴義,但是在翟炳德心裏,他江帆是有一定位置的,如果這時江帆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臉,甚至獨享“皇恩”,估計翟炳德就會是另一種態度了。


    他到了賓館後,發現鍾鳴義不在場,剛要給鍾鳴義打電話,翟炳德就醒了,把他叫了過去。於是,他詢問了亢州目前的工作現狀,最後說:“基金會要快速成立,不能再拖了,廣場建設和舊城改造項目,鍾鳴義不懂,你是行家,別讓他攙和了。你能顧大局識大體我很欣慰,我進京有時間見到老首長也好有個交代。記住我的話,無論誰當領導,無論這個領導有多大私心,他在提拔幹部的時候,也希望提拔那些有大局意識,有合作意識的幹部,那些心胸狹隘,私心重的人是不易被提拔上來的。”


    江帆聽到他提起嶽父,就不做聲了。


    翟炳德說:“怎麽,跟小姶還沒和好嗎?”


    江帆笑笑沒言聲。


    “八一建軍節那天,我正在北京開會,晚上拜訪了老首長,見著了小姶,買了一輛私家車,打扮的花枝招展,老首長很生氣,當著我的麵就批評了她,我勸他說,年輕人都是愛美的,何況小姶又長的漂亮,她有展現美的自由和權力,真到老了那天,想美都沒有資本了,勸了半天,老首長才消了氣。小江,你嶽父對你還是很器重的,別意氣用事了,常言道,小兩口吵架,床頭吵床尾和,你總不回家,不利於和解啊。對於官員來說,有一個穩固的家庭做後盾,是很幸運的事。”


    江帆想,可能到現在翟炳德也認為他們隻是單純的“小兩口吵架”,嶽父是不可能把女兒出軌的事告訴他的,也可能嶽父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沒有跟嶽父談起過這事,倒是大舅子袁小民找過他,他比較含蓄的跟袁小民說過,袁小民應該跟嶽父說明真相的。他不希望組織攙和他的私生活,就說:“翟書記,關於我個人的事,等忙過這一段,我會單獨向您匯報。”


    翟炳德笑笑,說道:“以大局為重,家庭也是大局的一部分,當然了,我也隻是替老首長關心一下你,畢竟是你們的私事,隻要不影響工作組織上是不攙和的。”


    江帆感到翟炳德的話給自己留了餘地,他笑笑說:“不會的,您放心。”


    好半天,衛生間才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又過了一會,門才開開,翟炳德搓著剛洗的手,從裏麵出來了,打頭的鍾鳴義剛想跟他握手,他裝作沒看見,就轉過身,打量了一眼大家,說道:“你們怎不坐下?唉,自從到北方工作後,就落下這個毛病了,每次時間都很長,讓你們久等了。”


    江帆注意到,他跟誰都沒握手。


    鍾鳴義趕緊說:“可能是北方氣候幹燥的過。”


    “是啊,聽江市長說,這裏主營家鄉菜,而且非常地道,就勾上饞蟲了,來,坐,大家都坐下。”翟炳德盡管沒跟大家握手,但卻很隨和、熱情的招呼著大家,並且率先坐了下來。


    鍾鳴義坐在翟炳德右邊,江帆坐在左邊,狄貴和坐在鍾鳴義旁邊,王家棟坐在江帆旁邊,範衛東坐在了狄貴和的旁邊。


    坐定之後,鍾鳴義說道:“翟書記,按照您的指示,沒有叫過多的人,在座的您都認識吧?”


    翟炳德看了看,點點頭,目光卻落在了範衛東身上。


    鍾鳴義連忙說:“這是市委辦主任範衛東。”


    範衛東急忙站起,雙手放在身前,點頭哈腰的笑了一下,說:“範衛東。”


    翟炳德衝他點點頭,又把目光落在了狄貴和身上,他說:“貴和,最近身體怎麽樣?”


    狄貴和有老寒腿和風濕的毛病,他見翟書記問自己,就往前欠了欠身子,說道:“謝謝翟書記惦記,眼下沒事,最難過的是冬天。”


    “注意保暖,你這毛病冬天睡火坑最合適。”


    “是啊,樓房弄不了火坑。”


    “可以搞,把床下弄成水暖,電加熱。”翟炳德說道。


    “那跟電褥子有什麽區別?”江帆說道。


    翟炳德說:“有區別,電褥子一是不安全,二是容易上火。搞成水暖,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狄貴和說:“我現在就是用電褥子,提前預熱,上床的時候拔掉電源,就像您說的,插電的時候不能離人。”


    鍾鳴義見翟書記隔著自己,總和狄貴和說話,他夾在中間,極為不自然。好不容易等到他們不說老寒腿的話題了,鍾鳴義身子往翟書記這邊扭了扭,說:“翟書記,我跟您匯報一下我們整頓作風、提高效率的工作吧……”


    翟炳德揮了一下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大家一眼,說道:“我今天是路過,亢州的工作我向來是放心的,今晚咱們就想吃家鄉菜,不想談工作。”


    鍾鳴義一聽,有些尷尬,趕忙說道:“江市長,安排好了嗎?”


    江帆說道:“安排好了。”


    這時,服務員端上茅台酒,剛要給翟炳德滿上,翟炳德突然說:“聽出你們亢州出了一種名酒,叫什麽市長酒、帆樹酒,咱們今天就喝你們亢州生產的酒吧。”


    江帆趕緊雙手握拳,衝翟書記作揖,說道:“求求您了,您就別寒磣我了。”


    翟炳德認真的說:“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嗎?難道市長指的是你?”


    江帆不解釋,隻是一個勁的作揖。


    鍾鳴義說:“翟書記,這事我知道,自從這酒出來後,江市長立刻就叫停了,一瓶都沒有上市,完全是商家的行為。那個酒廠的勾兌師是古樹人家的兒子,他也是出於感激之情,把這酒命名為市長酒、帆樹酒,也是想炒作一下吧。”


    翟書記看了一眼鍾鳴義,說:“你能這樣維護同誌很難得,你是班長,也不能一味縱容。我就聽到了不同的說法,說江市長是在樹立個人威信,取悅於民,而且貿然追加了一百多萬的投資?”


    這件事是鍾鳴義跟謝長友匯報的,當然,他匯報的時候盡量以很客觀的口氣說的,但是,還是起到了他希望看到的效果。不過今天聽翟書記的口氣,似乎有些為江帆鳴不平的意思。他有些不自然了,幹笑了兩下,說道:“是有這樣的說法,那是不了解事實真相的人瞎說的。”


    翟炳德又說:“但願如此。江帆同誌能夠認識清醒,及時叫停,才使這酒沒有上市,這樣做很對,我們幹的是工作,是人民的工作,不該讓老百姓心存感激,這本來就是該幹的事,要淡化個人色彩,擺正自己為人民服務的位置,不要動不動就把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要勤勉低調做事,老百姓不是瞎子,他會知道誰在給他們做事,誰在唱高調。”


    江帆趕忙說:“翟書記批評的對,以後定會注意。”


    其實,在座的誰都聽出了翟書記的話指的不單是江帆,而是似乎還有其他所指。


    聽到江帆表態,翟書記說:“好了,好了,倒酒,是我把氣氛搞緊張了,今天立個規矩,誰也不提工作的事,誰涉及到了工作上的事,罰酒。”


    陪上級領導吃飯,不談工作,就不會有什麽有趣的話題,大家都放不開,隻有狄貴和不時的和翟炳德說著話,這頓飯很快就結束了。翟炳德很滿意,他對王家棟說道:“沒想到這裏的淮揚菜做的的確很地道,我下次路過,一定還來吃。”


    王家棟說:“謝謝翟書記誇獎,歡迎您常來。”


    翟炳德站起身,說道:“大家散了吧,我也還要趕到北京,鳴義留下,其餘的你們早點回家休息去吧,別陪著我了。”


    江帆一聽,就趕緊吩咐服務員把一間小接待室打開,請翟書記和鍾鳴義進了小接待室,又吩咐服務員上了幾種南方水果拚盤,這才把接待室的門關上。


    盡管翟炳德說讓大家回去休息,但在座的誰也沒敢走,王家棟命服務員把餐桌收拾幹淨,給大家泡了一壺好茶,他們就在這個房間邊喝茶聊天邊等那邊談話結束。


    狄貴和不敢喝茶,他怕晚上睡不著覺,江帆知道他有早睡的習慣,就說,“要不您回去休息?”


    狄貴和擺擺手,說道:“哪能啊?翟書記第一次來咱們這,我哪能回去睡覺。”


    好在他們談話時間並不長,半個多小時後,他們就聽到了旁邊接待室的門開了,江帆帶頭迎了出去,果然,就看見翟書記和鍾鳴義走出接待室,後麵的鍾鳴義臉色有些深沉。


    翟書記一看大家都沒走,就說道:“你們這是幹嘛?都在這兒熬著,看來我得趕緊走了,不然誰也休息不好。”


    江帆說:“您在這兒過夜吧,明早再進京來得及。”


    “算了,我還是住到北京吧,住到那裏不用起早趕路,踏實。”


    江帆也就沒再挽留,而是對翟書記的秘書說道:“北京都安排好了嗎?”


    秘書點點頭,說道:“安排好了。”


    江帆說:“那就不留您了,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了翟炳德,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江帆是坐翟書記的車來的,他想坐鍾鳴義的車回去,狄貴和和範衛東是坐鍾鳴義的車來的。哪知,送走翟書記後,鍾鳴義竟然沒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一人坐車走了,被丟下的幾個人,站在院中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家棟跟江帆說:“讓我的車送大家吧。”


    江帆苦笑了一下,點點頭。這時,小許開車過來了,江帆說:“王書記送範主任,我送狄書記。”


    狄貴和說:“我跟範主任同路,我坐他們的車吧,你也跑了一天了,早點休息。”


    江帆說:“也好,那就上車吧。”


    江帆剛坐進車裏,他的呼機就響了,一看是彭長宜的留言:時間還早,喝會茶在回賓館吧。江帆笑了笑,知道彭長宜肯定在這裏,而且看見了自己,他看了看表,時間不晚,就跟小許說:“你回家吧,我還有點事。”說著就要下車。


    小許說:“我等您。”


    “不用,我能回去。”小許愣了一下,這才開車走了。


    他剛進門口,就見彭長宜等他,江帆說:“就知道你看見我了。”


    彭長宜嘻嘻的笑著說:“我剛要出去,一看院裏站著這麽多領導,沒敢出去,這才在吧台呼了您。時間還早,回去也是睡覺,我剛叫服務員泡了茶,是部長私人的茶,咱們不喝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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