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說完就跑進東屋的廚房,背後傳來江帆他們的大笑。


    原來,樊文良的確是去省裏著,節前拜訪上級領導和各個有關部門,似乎是地方官場的常態。他在省城呆了三天,今天特地回到亢州,給王家棟過生日。


    江帆說:“我是聽小圓說的,不過我可不是奔著麵條來的,我是奔著刀魚來的。”


    王家棟又是哈哈大笑,王家棟說:“領導們坐,我去廚房看看,馬上就開飯。”


    彭長宜搬進來一個折疊的大圓桌,椅子凳子的擺了一圈。這張大桌子擺在中間,幾乎把客廳的位置全都占去了,江帆說:“咱們還是入座吧。”說著,就請樊文良上座。


    樊文良說:“今天壽星應該坐中間。”


    江帆說:“王書記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在這兒,他肯定不會上座。來吧。”


    樊文良笑笑,也不客氣,就坐在了上座,江帆坐在他的左側。右側位置給王家棟留著。


    彭長宜往桌上開始擺餐具,是非常講究的餐具,擺了八份。江帆說:“倒是家裏開飯店的,餐具都這麽講究。”


    這時,王家棟端著菜進來了,說道:“就這個桌子現從他那裏搬來的,餐具都是我的珍藏,是我今年去景德鎮買回來的。”


    彭長宜也端上兩盤菜,王家棟轉身問樊文良:“咱們喝什麽酒?”


    樊文良扭了一下身子,看著江帆,慢條斯理的說道:“客隨主便,給什麽喝什麽。”


    “我同意。”江帆笑著說道。


    王家棟說道:“那就喝您帶來的酒?”


    樊文良說:“我帶來的是茅台,你家的還是茅台,哪個都行。”


    王家棟顛兒顛兒的跑進書房,拿出了樊書記帶來的兩瓶茅台酒,放在桌上。


    樊文良說:“一瓶一瓶的來,敢情是在你們家你不怕。”


    王家棟非常聽話地拿下一瓶,說道:“行了吧?”


    眾人又都“哈哈”大笑起來。


    彭長宜打開酒瓶,給每隻杯裏都倒滿了酒,樊文良說:“你也不問問,都是誰喝你就倒?”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我估計這第一杯都會喝吧?”


    “如果有人不喝你就代喝。”樊文良說道。


    彭長宜看了看手裏的酒瓶,說道:“茅台誰不喝?”


    樊文良笑了。


    王家棟抬頭看了看表,說道:“他媽的,這小子怎麽還不回來?”


    樊文良說:“你敢大聲罵嗎?”


    王家棟笑了,說:“今天這個日子不敢。”


    “恐怕哪天你都不敢吧?”樊文良揭他的短。


    正說著,王圓從外麵進來,後麵還跟著雯雯和樊文良的司機。江帆這才明白彭長宜為什麽擺八份餐具了,肯定是得到了主人的暗示。


    王圓進來後就摘掉了眼鏡,眯著眼跟幾位叔叔握手,握完手後,才開始用衣角擦眼鏡,雯雯也隨著王圓挨個叫了一遍。


    樊文良看著雯雯懷裏抱著的禮物,就開玩笑的說道:“雯雯,給未來老公公買地是什麽禮物?”


    雯雯的臉通紅,她把一個包裝盒放在沙發的扶手上打開,裏麵是一件駝色的羊絨衫和一件紅色的羊絨衫。


    樊文良故意問道:“怎麽兩件?”


    雯雯說:“紅色的是給阿姨的,駝色的是給叔叔的。”


    這時,王圓母親進來了,她說道:“這孩子,瞎花什麽錢,買一份還不行,還買兩份。”


    江帆笑了,說道:“那是雯雯孝敬您的,來,看看我的禮物。”他說著,從茶幾上拿起那個盒子,打開,是一款尼康牌照相機。


    王圓一陣驚喜,他伸手拿過相機,看了看,說道:“我爸用不了這麽高級的相機,他不會用。”


    王家棟一下搶了過來,說道:“你江叔兒教我用,我早就說了,要跟他學攝影。”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彭長宜這時也把自己給王家棟買的西裝舉起來說道:“我買的西服,這套衣服穿在身上,再加上雯雯買的那件紅色羊絨衫,整個一個標準的紳士。”


    “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樊文良說:“輪到我了。”他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掏出兩張卡,說道:“這是梅大夫給你們老倆的禮物,北京部隊總醫院的兩張特級體檢卡,持有這種體檢卡的人,可以得到醫院的全程服務,而且會有清一色的據說是給國家領導人看病的醫生們的服務,上麵有各個科室專家的簽字,你們老倆也享受一回國家領導人的待遇吧。”


    王家棟雙手接過來,高興地說道:“太感謝了,感謝大家捧場,今天是我有生以來過的最熱鬧的一次生日,平時,也就是一碗麵條就打發了,有的時候更慘,連麵條都吃不上。今天我可是翻身了,不但能吃到麵條,還收到了這麽多昂貴的禮物,高興,太高興了,不過僅此一次,生日不能總過,五十歲過一次,一百歲時再過一次,來,都端杯,我攜我們一家四口,敬大家。”說著,放下體檢卡,雙手捧起酒杯,看得出,王家棟的確很激動


    一杯酒下肚後,王家棟開始招呼大家吃菜。樊文良說:“江市長,你可能不知道,我今天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檢驗王書記的廚藝,一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向我炫耀,說他又學做了什麽什麽菜,自己感覺非常良好,非常得意,所以我今天也是來驗證一下,看看到底像不像他吹噓的那樣。”


    王圓趕快說:“像那樣,像那樣,非常像那樣,我覺得我爸爸做的比飯店的好吃多了,首先他不用味精提味,完全靠對火後的掌握把菜做香,這可是真功夫,是特級廚師都不具備的功夫啊!自從我爸開始下廚以來,我都不願在飯店吃飯了。”


    “嗯,有人捧臭腳就行。”樊文良說道。


    王家棟說:“什麽叫捧臭腳?事實如此嗎?這樣,你們先嚐嚐這刀魚。來,你們倆給你們的叔叔每人夾一條。”他衝著王圓和雯雯說道。


    “自己來,自己來。”


    大家說著,就紛紛伸筷,江帆小心的給樊文良夾了一條,王圓給江帆和彭長宜各夾了一條,雯雯給王圓的母親夾了一條。


    王圓自己夾了一條,說道:“不瞞叔叔們說,我今天也是奔著這江刀回來的。”


    樊文良說:“是真的江刀嗎?”


    王圓說:“絕對是正宗的江刀,是我江陰一個朋友弄來的,今天上午空運過來的,現在長江水域都限製捕撈江刀了。”


    江帆說:“再不限製捕撈就絕種了,越來越少了。”


    王圓說:“對,我這個朋友的父親過生日,他們特地租了船去捕撈長江刀魚,出去一天,就捕到了七條,這次不錯,很幸運,一天捕撈到十多條,十多條都給我運過來了。”


    樊文良嚐了一口,說:“的確鮮、嫩。”


    江帆聞了聞,說道:“聞著不錯,沒有作料的過分味道,不知吃著怎麽樣。”


    王家棟說道:“這長江刀魚的確如樊書記和江市長說的那樣,越來越少了,許多人用湖刀和河刀冒充江刀,它的鮮美不是一般水產品所能比擬的,是長江三鮮之一。”


    “都有哪三鮮?”彭長宜問道。


    “長江三鮮有河豚、刀魚和鰣魚,河豚和鰣魚都快滅絕了,這刀魚也懸了。”王家棟說道。


    樊文良仔細吃著,說:“你這是怎麽做的?”


    “清蒸,越是新鮮的魚類,越不需要額外的配料和複雜的烹製,清蒸無疑是保持原味的最佳方式,我這裏僅僅放了鹽和薑,連料酒都沒放,淋上少許豬板油,非常軟嫩、鮮香。


    彭長宜看了看江帆,就見他一手用小勺壓住魚頭,另一隻手把魚小心的提起來,然後筷子就從魚頭下把魚肉順著魚骨剔了下來,這樣就省去了摘刺的麻煩,而且魚骨完整,大家看呆了,王圓說:“江叔兒吃的好優雅!”


    於是,眾人就都學著江帆的樣子吃。


    樊文良吃完一條後說:“小圓,這種魚你搞到多少?”


    “一共十三條,可能我爸都做了吧?”


    “嗯,都做了。”


    樊文良笑了,說:“就這十三條魚還是坐飛機來的?”


    “是,瓜子不飽是我的孝心,差不多八條一市斤吧。”


    “唉,養個有本事的兒子也是一種享受啊!”樊文良感慨的說道。


    “嗬嗬,您別這麽說呀,我可比上您家公子,他是做學問的,我做不了學問,隻能淪為做點小生意,拍拍老爹馬屁,讓他少罵我兩句。”王圓乖巧地說道。


    “家棟啊,你好福氣啊,過不了一兩年,享受天倫之樂,皇上都比不了你啊!”說完,看了雯雯一眼。


    雯雯臉就紅了,低著頭吃刀魚。


    王家棟說:“我的脾氣您知道,欣賞我,我就多幹,不欣賞我,我少幹,甚至不幹,沒事琢磨廚藝,到家露兩手,討討老伴兒和孩子們歡心,怡然自得,的確很美。陶淵明怎麽說的,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樊文良端起酒杯,說道:“來,老夥計,為了你這份怡然自得的胸懷,我們大家敬你。”


    大家隨樊文良一起舉杯,跟王家棟碰杯後幹了。


    老伴兒這時說:“我總說他這段時間不務正業,到家摁著個菜譜就是一通瞎琢磨,炒個菜也要琢磨一番,我就說他玩物喪誌,你們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江帆問道。


    “他說,玩物喪誌那是誌小,誌大者,那叫玩物養誌。”老伴兒學著王家棟的口氣說道。


    王圓帶頭鼓起掌來,他站起身,端著杯,拉起雯雯,說道:“爸耶爸,您真是我的老爸,您這句話,太對了,我堅決擁護。我先不敬各位叔叔們,為了您這句話,兒子敬你。”說著,就要跟爸爸碰杯。


    王家棟說:“混蛋,哪有先敬我的道理?先敬叔叔們。”


    樊文良說:“人家孩子都說了,是因為你這句話才敬你,想必是你這句話跟他產生共鳴了。”


    王家棟端起杯,說:“雯雯別喝了。”


    王圓說:“不行,她得跟我一同敬您。”


    “那還有你媽呢?”


    “行,媽,您也一起來,我這叫要想喝好,就先把我自己撂倒。”


    他的話有引來一陣笑聲。


    江帆站起來,端起酒杯,看了彭長宜一眼,彭長宜也立刻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江帆說:“王書記,我和長宜敬您,今天我倆是聞著刀魚的味來的,希望您經常回家露兩手,那樣我們也就有更多的機會品嚐到王氏私家菜了。”


    王家棟也站起,說道:“做飯的都有一個心理,就是希望他的廚藝有人來鑒賞,我巴不得你們經常來呢,喝點小酒,聊會天,神仙過的日子啊,謝謝江市長。”說著,三隻杯子碰在一起。


    王家棟坐下後說:“吃菜,吃菜,嚐嚐我弄的蒜泥白肉,可比小圓的酒店地道多了。”


    “對對對。”王圓又趕緊附和,說道:“自從吃了我老爹的蒜泥白肉,再吃酒店的,哎呦,天地之別。”


    樊文良不動聲色的說:“瞧你們這一老一小吹的。”


    王家棟說:“不是吹,這樣,您先嚐嚐。”


    樊文良說:“你先講講怎麽個不同法,我再吃。”


    王家棟說:“其實,這蒜泥白肉是最考量廚師手藝的一道菜,不具備特二級的廚師,都做不好。”


    “呦,這麽說,你具備了特二級的水準了?”


    “比特二還高。”王家棟說道。


    “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


    王家棟說:“真的,你們別認為是我在自吹自擂,我是一早趕到早市,特地去選的新鮮的豬肉。好的白肉首先在選肉上,要選後腿肉,也就是屁股下腿上那一塊,兩刀以後的寶刀肉。要兩煮兩漂,肉煮第一次斷血後要立刻撈出放在冷水裏,然後再煮,再放進冷水裏漂,之後再去邊角,達到熱吃熱片的效果。別看我說的簡單,肉的老嫩,浸冷水時間的長短,回熱的火候等等,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得了的,比炒個熱菜複雜多了。還有這紅油蒜汁也是很有講究的,紅油,講究的要用成都牧馬山的二荊條,曬幹,石杵研磨碎,要用菜油,咱們北方沒有吃菜油的習慣,菜籽炒香後,用土油坊的壓榨方法,榨出的油才地道。我已經把這些都省略了,因為我沒法搞到這樣的菜油,但是小圓那裏有正宗的二荊條辣椒,我用咱們土油坊榨的花生油發紅油,熱炸大蔥和花椒,把大蔥和花椒撈走,再放一些發好的紅油,在紅油裏放點核桃碎、花生碎,最後在蘸上蒜泥,對了,還有這蒜泥,蒜泥一定要用獨頭蒜,這道菜中,獨頭蒜是亮點,拍碎,海鮮醬油,淋上小磨香油,嘿嘿,吃去吧,真正的肥而不膩!”


    彭長宜說:“我不吃,光聽您講,就流口水了。”


    於是,眾人的筷子就又都伸向了白肉。王家棟知道梅大夫控製樊文良的飲食,就給他夾了一塊薄薄的肉片,說道:“趁著梅大夫不在,您開開葷。”


    樊文良沒有立刻把這片肉放進嘴裏,而是夾起,對著燈光看,說道:“江市長,你看這刀功也是非常不錯的,用薄如蟬翼來來形容,應該不過分。”


    江帆也夾起一片白肉仔細的看,說道:“把刀磨鋒利一些,然後十分鍾切一片,我也會。”


    “嗬嗬。”王家棟笑了,說道:“目前我這刀功不敢誇海口,畢竟沒有切過一百斤土豆,這盤裏的肉片,都是我挑選出來最薄的,還有好多不合格的我沒用。”


    “哈哈,終於謙虛一回。”樊文良說著,把這塊白肉放進嘴裏,吃完後,跟江帆說:“江市長,不錯,真的不錯,再來一塊。”說著,自己又去夾了一塊。


    見大家喜歡吃,王家棟更高興了,他說:“這道菜非常適合男士吃,蒜味濃厚,肥而不膩。自從我迷上廚藝後,我就經常在想一個問題,你說一個十多頁的菜譜,冷熱葷素、湯菜點心,這一個酒店得做出多少道菜?中國有句老話,叫‘嚐鼎一臠,而足知全味’,天天去飯店吃飯,最頭痛的就是不知點什麽菜吃,就是因為飯店的菜已經沒有吸引力了,說的不好聽一點,全是味精的味道。”


    哪知,他說完後,王圓說話了:“爸,您別呀?照您這理論,我這飯店就開不下去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中途,王圓由於還有事,他和雯雯分別敬了在座的酒後就回酒店了。望著他們倆出去的背影,樊文良問:“什麽時候給他們辦喜事。


    王家棟說:“我也不知道,年輕人的事,我不攙和,不參加意見,一切由他們自己,我到時出錢就是了。”


    “嗬嗬,人家王圓用你出錢?”


    王家棟說:“不用更好。”


    “盧輝怎麽樣?”樊文良突然問道。


    “唉——怎麽說呢?這人啊,如果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可能也不顯什麽,一旦有了出頭之日,就認為自己以前白活了,為什麽白活了,就是因為沒有伯樂,總認為自己是金子,總有一種過去甚至是長時間被埋沒的痛苦,反應到言談舉止上的就有些、有些那個了……”王家棟正措著詞,話還沒說完,他的呼機就響了。


    老伴兒說:“從來都不把呼機帶回家,怎麽今天帶回來了?”


    王家棟沒有理她,起身從衣架的外套裏掏出呼機,看了一眼,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信息:祝您生日快樂,小卓。


    每年的這天,王家棟都會收到她同樣的問候,一成不變,永遠都是這句話。盡管王家棟從來都不給她回複,但是等她的信息好像成為他生日中不可或缺的一項內容。這個世界上,年年記起他生日的,除去老伴兒,恐怕隻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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