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哀求與傾訴從牆的另一邊傳來,李勇嗓音裏甚至開始帶點哭腔,就差聲淚俱下了。他反複向母親解釋,自己現階段隻想一心投在冰球上,別的什麽都不考慮。


    雖然沈劍聽不見電話另一頭說什麽,但從李勇的反應不難得知,他母親必定是言辭銳利不停苛責,隻知道一遍遍駁斥著兒子。


    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李勇,居然也有如此軟弱的時候,沈劍很難想象他搖尾乞憐的模樣。


    而這也應證了沈劍之前的猜想,看起來李勇總是雖然帶著一副看不慣全世界的樣子,實際上在父母麵前卻永遠隻是個渴望獨立的大男孩。


    “夠了!別再逼我了,我真的隻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你們為什麽總要為我安排一切?”


    一聲略帶悲哀的吼聲傳出來,緊接著李勇忽然掛斷電話,急匆匆離開衛生間。


    其實這個時候沈劍是沒打算和他正麵相遇,畢竟他以為的‘八卦’事件,對李勇來說則是極其痛苦的抉擇。如果真拿這件事去和李勇談條件,恐怕這家夥會氣得直接動手。


    但沈劍也沒想到李勇出來得這麽快,二人直接在轉角撞上了。


    “你tm是在偷聽?”李勇此時眼角微微紅潤,兩人尷尬對視一眼,他忽然伸手拽住沈劍的領口,直接把他按在牆上:“你有毛病嗎?”


    沈劍自知理虧,並沒有立刻反抗或換手,但他還是試圖掩飾過去:“偷聽什麽?我上個廁所啊,你激動啥?”


    然而李勇也清楚,這通道裏沒有任何隔音,甚至還有回聲。而且剛才他情緒激動聲音較大,就算沈劍真沒打算偷聽,自己說的話十有八九是被聽見了。


    “不管你聽到什麽,要是敢說出去一個字,以後整不死你。”


    李勇輕歎一聲,這才慢慢鬆手,並在走廊上留下一個有氣無力的背影。


    見他徑直走開,沈劍也沒打算提起這事,然而接下來李勇的舉動卻實在叫人揪心。這家夥埋著頭坐在樓梯上,忽然一拳錘擊牆麵,喉嚨裏還發出不甘的哽咽。看來他是情緒壓抑到了極致,哪怕此刻沈劍還在不遠處,他也忍受不住心頭怨氣,直接發泄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眼瞅著飯點就要過去了,沈劍才慢慢湊到角落裏嚐試問候。


    “再不去吃飯,約翰可要罵人了。”


    半晌,李勇沒有任何反應,仍然緊緊抓著頭發埋頭不起。沈劍原以為李勇會大嚷著叫自己滾開,沒想到他徹底不為所動,簡直把自己無視了。


    這時候沈劍忽然覺得,眼前的大男孩也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讓人厭惡,哪怕平時他再怎麽狂妄,至少在脆弱的時候,大多數人的情感都能想通。


    沈劍慢慢靠過去,並坐在李勇身邊,猶豫半天才開口說道:“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是我的話,直接就把我媽電話拉黑了,先冷個一年半載不說話,回頭再慢慢商量。”


    按照沈劍的脾氣,如此做法其實很委婉了,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這個年歲了怎麽可能還被父母一直牽絆手腳?


    但人的境況畢竟迥異,不可能真正做到相互理解,尤其是從小就得到萬千寵愛的李勇。沈劍也隻是從自己的角度,幫李勇舒緩一下心情。


    見他半天沒反應,沈劍也就不繼續說話了,可能是怕他嫌自己聒噪,於是拿出手機玩了起來。其實這種時候確實別去硬嘮,哪怕是安靜地坐在旁邊,也比讓他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強。


    不一會兒,隨著天色漸暗,手機的燈光慢慢照亮樓道。當沈劍徹底把電用完,四周瞬間被純黑籠罩,隻剩下互相看不見的靜夜。


    沈劍的肚子叫了一聲,尷尬的聲音打破二人的寂靜,也讓李勇感覺到確確實實有個人在身邊杵著。片刻之後,李勇居然率先開口,而且他的話卻讓沈劍吃了一驚。


    “沈劍,你當初,是因為什麽選擇打冰球的?”


    沈劍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已經很多人問過他了,但這次在李勇麵前,如果簡單的回答一句‘因為喜歡’,可能有點不合時宜。


    “我爸當初也是國家男冰一員,和王金磊還是隊友,他在世的時候,離開家庭帶我遠渡重洋去往了加拿大…”


    沈劍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對李勇敞開心扉說這些,他幾乎是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多年來的經曆全部講給了李勇。


    從年幼時候的魔鬼訓練,遇到舍雷爾相互慰藉,一直談到如今踏入國家隊門檻,期間的心路曆程和重重選擇,全都如實相告了。


    看得出來李勇聽得很認真,可能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與他吐露心聲。


    尤其是沈劍在母親的反對之下,怒氣之下離家出走那一段,李勇還多次詢問細節,想必他對這種‘離經叛道’的舉動十分詫異,同時也帶著某種羨慕。


    從小到大,李勇根本沒有想過去反抗家裏人,他此刻多想能有沈劍的這種決絕果敢。然而不同經曆塑造出的迥然性格,也使得李勇踏出這一步注定難如登天。


    “別光說我啊?不如談談你吧,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李勇聽了這種發問,腦子裏一下全亂套,剛才那種痛苦的感覺再次找了回來。而沈劍也趕緊換了個話題,並且給他加油鼓勁。


    “沒事,對付家裏人還不簡單?這方麵我是專家,實在不行可以給你想想辦法。”他咧嘴一笑,繼續問道:“在這之前,你把事情給我捋清楚,我也好對症下藥嘛。”


    李勇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多年的經曆娓娓道來,沈劍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也會如此敞開心胸,他這份坦誠就如同剛才的自己。


    “我的家境,估計大奎他們沒少給你說過,而當初接觸冰球,其實也算陰差陽錯。”李勇語速很慢,沒說一句話總要停頓很久,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在說之前提醒你啊,這些事你必須保密,我還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


    沈劍此時微微歎氣,笑著答道:“沒事,你也有我的秘密嘛,互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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