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未燃嬉笑著拽著寂謠回到了姻緣司,現下已經入了夜,姻緣司外麵的紅色燈籠也接連著亮了起來。


    小狐狸軟軟地癱在軟榻上,獨自在人界晃悠了一段時間,吃不好也睡不好,現在再回到自己的小窩裏麵,隻感覺身上的骨頭都酥軟了起來。


    燭火把寂謠的側影映在牆上,羽未燃眯著眼看得正出神,挑揀著紅線的寂謠突然開口道:“上次見到焇煴和錦櫟,好似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羽未燃撐著眼皮輕聲囁嚅道。


    自從錦櫟被焇煴從魔界送回攬月閣後,很長一段時間錦櫟都沒有見到焇煴,一直到神後娘娘的百花宴,錦櫟才在神界再次見到了焇煴。


    焇煴和熾妧坐在陀彌邪左右,俞頡和錦櫟恰好坐在他們對麵。


    錦櫟總是不經意間瞄到對麵的焇煴,可焇煴卻始終頭也不抬一下。


    如此沮喪,錦櫟想著他恐怕是又被陀彌邪訓斥了。


    錦櫟向來不喜歡吵鬧人多的地方,宴會進行到一半,錦櫟就借口離開了宴席。


    “錦櫟。”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卻已是幾月未聞。


    她駐足一瞬,才轉過身去,依舊黑衣加身的少年焇煴佇立在自己對麵,嘴角的笑容妖冶輕佻,就與他們初見時一樣。


    可錦櫟總感覺焇煴有哪裏不一樣了,卻無法言說。


    焇煴朝著錦櫟邁步而來,手臂熟練地攬住了錦櫟的肩,似從前一般笑道:“好久不見。”


    錦櫟掙紮著錯開焇煴的手臂,獨自埋頭走在前麵,看不見身後焇煴唇角的苦澀。


    “櫟兒。”


    焇煴追上錦櫟,抱著她的左臂,說道:“這麽久沒見,你都不想我嗎?”


    錦櫟沒有甩開焇煴,眼神偷偷朝著左邊瞟了瞟,隨後冷聲道:“不想。”


    “這麽狠心?”焇煴道。


    錦櫟把焇煴扒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扯了下來,轉過身麵對著他。


    “我狠心?”,錦櫟匪夷所思地看著焇煴,轉而冷笑道:“我狠心,你今天才知道嗎?”


    錦櫟快速地回過身,走得飛快,大概是因為手上攥得太緊,袖口的暗紋已經印在了掌心。


    焇煴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錦櫟,轉頭那瞬,他隱隱從錦櫟眼中看到了幾分怒意。


    “你等等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焇煴追上錦櫟,懷抱著她的腰。熟悉的氣息噴灑在脖頸,錦櫟的耳朵已然燙了起來。


    錦櫟頓了頓,淡淡問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焇煴的下巴一刻不停地在錦櫟肩頭輕輕磨著,他柔聲道:“我這麽喜歡你,怎麽會覺得你狠心呢?”


    錦櫟頓時感覺整個人都在冒煙了,她猛地轉身推開焇煴,璲虛已從手中化出,鋒利的劍刃正指著焇煴。


    錦櫟口不擇言地罵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焇煴怔了一瞬,倏然大笑起來。在他眼裏,錦櫟現在就像是一隻炸毛的小貓。


    “好好好,你撕你撕。”焇煴湊到錦櫟麵前,微微彎腰平視著她,“我給你撕,喏。”


    “嘁。”錦櫟不屑道,她收了劍,繼續往前走去。


    認識了這麽久,焇煴早就摸清了錦櫟的脾性,現在錦櫟看著氣已經是消了,焇煴便又追了上去,自然地伸手把錦櫟攬在自己懷裏走著。


    走了一段路後,正到了一個岔路口,被幾盞大紅燈籠裝飾著的宮殿就映現在了二人眼前。


    焇煴抬眼望去,原來是姻緣神掌管的姻緣司。


    焇煴指著姻緣寺的牌匾笑道:“我看這個地方不錯,我們進去看看。”


    還不等錦櫟回答,焇煴已經推開了姻緣司的門,攬著錦櫟走了進去。


    羽未燃才剛化人形不久,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九、十歲的小女孩。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桃樹下,任寂謠捯飭著自己的頭發。


    然而小狐狸耳朵倒尖得很,一聽見門口的動靜瞬間就化成了原型,膽怯地躲在寂謠身後。


    寂謠的手還懸在半空,他輕柔地把小狐狸抱回自己腿上,才緩緩抬起了頭。


    寂謠看著眼前恣意張揚的黑衣少年和麵容清冷卻掩蓋不住雙頰紅暈的白衣少女,本職的敏感讓他從袖口中拉出了一條紅線。


    “我看二位極為登對,可需要我為二位牽一條紅線?”寂謠站起,走到二人麵前,把那根紅線攤在手掌上遞了過去。


    焇煴這就來了興趣,姻緣神的紅線六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隻要二人纏上同一根紅線,便能生生世世纏綿不歇!


    “好啊好啊,快牽上!”


    焇煴笑著接過了寂謠手裏的紅線,正想往錦櫟手腕上係,卻被錦櫟一掌拍開。


    焇煴迷惑地看著錦櫟,錦櫟卻道:“你給我係做什麽?”


    “不給你係,我給誰係?”焇煴反問道。


    錦櫟輕笑,道:“世子給我係上了紅線豈不是耽誤了世子的桃花?”


    “可是我……”焇煴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想了片刻,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錦櫟不願與我係,這紅線我拿著也沒用。


    焇煴這樣想著,便把紅線放回了寂謠手裏。


    羽未燃蜷縮在寂謠手腕裏,嫌惡地看了一眼焇煴。


    真是個沒臉沒皮的登徒子!


    羽未燃傲嬌的小眼神正好被焇煴捕捉到了,看著這毛絨絨的一團,焇煴便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可寂謠卻一隻手擋在了羽未燃身上。


    寂謠後退一步,溫和又疏離地笑道:“她怕生。”


    焇煴這才察覺自己剛才的動作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錦櫟看著夜色愈暗,便辭別了寂謠,獨自轉身離開,焇煴看到錦櫟走了,自己也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焇煴默默跟在錦櫟身後,在姻緣司裏錦櫟說的話讓他耿耿於懷了一路。


    到了清玨派的住所昭華殿,焇煴在錦櫟推門時突然叫住了她。


    錦櫟堪堪轉身,白衣映襯著月光,恍若一枝出塵的清荷。


    “何事?”錦櫟輕聲問道。


    焇煴邁了兩步走到錦櫟跟前,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錦櫟眼眸微抬,焇煴與錦櫟之間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狹小的空間讓錦櫟感到無所適從。


    她朝後退了半步,後背恰好貼在了朱色的大門上。


    錦櫟道:“你說。”


    昭華殿本就僻靜,現在各路神仙都齊聚在百花宴上,路上也沒有一個人影。


    焇煴也從未感到如此緊張,即使是輕柔的風聲、有節律的靈蟲叫聲,入了他的耳也像是無數器樂混雜一樣,煩躁無比。


    心中的揣度百轉千回,焇煴開口道:“櫟兒,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係啊?”


    焇煴話音剛落,錦櫟就微微張開了嘴,卻也隻是張開了嘴。


    敵對,世仇,仙魔不兩立……


    無數個她從小聽到大的詞語從腦海中湧出,可她千挑萬選,卻怎麽都選不出一個合適的出來。


    錦櫟看得出焇煴的眼裏流露出的期待,她垂眸思忖片刻,道:“許是朋友吧。”


    焦灼的氣息在甜香的空氣中蔓延,焇煴眼中期許的光也暗了大半。


    他頓了頓,說道:“你把我當朋友?”


    “嗯。”


    這是錦櫟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她以為焇煴聽到這個答案是滿意的,可焇煴露出的神色明顯有些失望。


    焇煴不死心,又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嗎?”


    錦櫟道:“沒有。”


    “可是我……”焇煴聲音由強到弱,逐漸沒了底氣,“我喜歡你啊。”


    這話錦櫟從焇煴那裏已經聽了無數遍了,她權當焇煴又是在故意消遣她,原本如湖水般平靜的臉上此刻也泛起了點點漣漪。


    焇煴的手臂微抬,手掌輕輕覆在了錦櫟的側臉上,錦櫟抬頭,恰好與焇煴四目相對。


    “錦櫟,我是真的喜歡你的。”焇煴穩穩地說道。


    錦櫟看著焇煴突然認真的模樣怔了一瞬,她忸怩地朝著一旁邁了一步,輕輕扯下了焇煴的手。


    她看著不遠處的翠竹,雙手背在腰後,道:“我以為,世子對誰都會這樣說的。”


    “我沒有。”焇煴急切地辯解道。


    “那倒是我的不好,誤解了你的意思。在這裏給世子賠不是了。”錦櫟道。


    焇煴沉下了心,道:“那你對我,有沒有一點,喜歡?”


    錦櫟的腦袋如寺廟中的大鍾一樣被敲打地嗡嗡作響,焇煴向來直接,可錦櫟也沒有想到焇煴會這樣直接問自己。


    錦櫟想了想,搖頭道:“實不相瞞,錦櫟向來愚鈍。這麽多年來也未曾參透世人所說的‘喜歡’是怎樣的感覺。”


    這話無疑如晴天霹靂一般砸在了焇煴的頭上,他腦子閃過無數個錦櫟可能會說的答案,卻不想,錦櫟竟然說自己不明白喜歡是什麽感覺。


    “好吧。”焇煴勉強地笑著倒退了幾步,“是我唐突了。”


    夜已深,長街上的燈層層亮起,大概是神後的百花宴結束了,街上的人已然多了起來。


    身側的燈籠似乎比別處更紅,一路失魂落魄的焇煴朝著側邊望了望,兜兜轉轉,原來又回到了姻緣司。


    如幾個時辰前一樣推門而入,隻是這次,隻有自己一個人。


    寂謠本在教羽未燃用筆寫字,可羽未燃軟軟地畫了幾筆後瞌睡就上來了,現在她手雖然捏著筆,可頭卻靠在寂謠的頸窩裏輕寐。


    寂謠見到來人,在焇煴準備說話時朝他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輕輕把羽未燃放在了軟榻上。


    “世子有何事?”寂謠走到焇煴跟前道。


    焇煴苦澀地笑道:“姻緣神大人,我想要一根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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