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呀呀的白須道士突然停了嘴,他擠眉弄眼地在屋內掃視了一番,然後重重地朝著那吹嗩呐吹得自我陶醉的二愣子肩上拍了一掌。


    “別吹了!”白須道士喝道。


    二愣子被白須道士嚇了一跳,“啊啊啊”地鬆開了嗩呐,卻又驚了旁邊一邊打瞌睡一邊敲鑼的小哥,手裏的鑼都從手裏滑了下來,發出刺耳的聲響。


    蹲在地上的老夫婦遲緩的抬起了頭,老丈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白須道士皺著眉看著屋裏的空處,眯眼道:“你這屋子裏不大幹淨啊。”


    “啊?”老婦人倚靠在老丈身側,平和地解釋道“這幾天忙,家裏沒打掃,讓道長見笑了。”


    “不不不。”白須道士擺弄著食指,故弄玄虛的說:“貧道的意思是說你這屋子裏有別的不幹淨東西,妖魔鬼怪那種。”


    “啊?”老婦人頓時一驚,整個身子都癱倒在了老丈身上。


    白須道人清了清嗓子,一會兒指著書桌,一會兒指著椅子,一會兒指著床,嘴裏說著:“那邪物可能就在這裏,這裏,或者這裏!”


    拿著嗩呐的二愣子搓了搓淌著汗的後背,道:“難道我一來你們家就覺得涼颼颼的,原來是有邪物啊。”


    “這些邪物可不得了!會吸人精氣的!”敲鑼小哥道。


    白須道人捏了捏呼吸,搖頭晃腦,故作高深地說:“看來令郎之死與這些邪物大大有關啊,若邪物不除,下一個恐怕就是……”


    “啊?”這話可把那一對年邁的夫婦嚇了一跳,連忙跪著爬到了白須道人腳邊,連磕著頭道:“高人!高人救我們啊!”


    白須道人狡黠地笑著,一邊張羅著揮手,示意讓二愣子和敲鑼小哥把夫婦倆扶起來。


    白須道人又從懷中掏出了一遝符紙,放到了婦人手裏,道:“不貴,五文錢一張,這裏是十張,貼在門上床上,保證符到妖除啊,我這符咒質量很好的……”


    “啊?”老夫人迷迷糊糊地看著手裏的一遝畫得亂七八糟的符紙,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那白須道人的嘴就跟鞭炮似的叭叭個不停。


    白須道人吹完了牛,伸手就要錢,可婦人卻猶猶豫豫,家裏實在是沒有錢了。


    白須道人有些不耐煩了,又準備開始說話,可嘴才張開,一個茶杯突然就不知道從哪裏飛了出來直接塞進了他的嘴裏。


    隱了身形的孟毓拍了拍手裏的灰,驕傲地說道:“我還以為他真的能看出來什麽妖什麽邪呢,原來是個江湖騙子。”


    白須道人喉嚨裏發出刺耳的尖叫,二愣子和敲鑼小哥連忙掰著他的嘴,幫他把茶杯拿了出來,白須道人惱怒地摸了摸尚有餘痛的嘴唇,喘著粗氣指著那對老夫婦。


    “你們……”


    老夫婦連連搖頭,說:“不關我們的事啊!”


    “那這屋子裏還有誰?”白須道人怒罵道。


    老夫人顫抖著說:“您不是說有妖怪嗎?”


    “我呸!”白須道人心中怒火中燒,說:“什麽妖怪?我看就是你們兩個老妖怪害我!”


    白須道人舉起手作勢就要打人,這時一個鐵棍又飛了出來,直接打歪了白須道人的鼻子。


    “啊——”白須道人捂著鼻子,眼淚花都疼了出來,“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


    二愣子和敲鑼小哥連忙小跑到白須道人身側,給他擦拭臉上的血漬,可白須道人卻把二人一腳踹開,吼道:“沒用的東西!一定是那兩個老妖精暗算我!去把他倆給我綁了!”


    二愣子和敲鑼小哥立馬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二愣子從袖中掏出了一根粗繩,慢慢逼近手無寸鐵的老夫妻倆。夫妻倆也明白是受了騙,緊緊地蜷縮在一起。


    一聲寒鴉啼叫,屋內的蠟燭突然滅了。


    二愣子和敲鑼小哥停在了原地,借著一點月光在屋內張望。


    “怎麽回事?”二愣子道。


    “不會真的有妖怪吧……”敲鑼小哥忍不住發起抖來。


    幾聲空靈的鍾聲突然在屋內響起,敲鑼小哥突然就嚇得跳了起來,緊接著,一隻手突然從草席邊鑽出,抓住了二愣子的小腿。


    “啊啊啊!有鬼啊!有鬼啊!”


    二愣子看都來不及看,隻以為是詐屍了,連蹦帶跳地從那手裏掙紮了出來,也顧不上掉了的那隻黑布鞋,拉拽著白須道長和敲鑼小哥就往門外衝。


    老婦人攙扶著老丈重新點燃了蠟燭,二人跪坐在草席旁,嘴裏連連歎息。


    孟毓嬉笑著站回了錦櫟身邊,慕玹則拿著那幾頁情詩給錦櫟看,道:“師尊,你看。”


    “好生奇怪。”司命星官一隻手覆在草席上,道:“為何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神格。”


    徐悔雖然飛升失敗了,可神格一旦賦予了他就沒有再消失的道理了,他既然已經是注定要成神的人,即使一次飛升失敗了,在沒有身隕的情況下,後麵也會迎來第二次飛升。


    慕玹捏著下巴,道:“如果弟子沒有記錯的話,身隕後神格並不會消失,可如果神格消失了的話,就會隕落。”


    錦櫟頷首表示慕玹說的沒錯。


    司命星官與二人默契相視,道:“不是什麽突發疾病,而是有人故意抽走了他的神格。”


    慕玹手中還攥著那張情詩,他問道:“司命大人,徐悔他可有意中人?”


    司命星官捶著蹲麻了的腿,站起道:“不曾聽說。”


    “可這些詩,分明是他寫給他的心上人的。”慕玹把那幾頁紙遞給司命星官看。


    司命星官接過紙,草草看了幾眼,臉上也犯了難。


    天機處的人給他的資料裏麵的確沒有說這個啊……


    司命星官當即畫了法陣聯絡了神界天機處,而天機官給出的回答卻是:徐悔一生都是孤寡命,除了他母親外,沒有女人願意靠近他,也根本不會有紅顏知己。


    就在幾人愁眉不展時,癱坐在一旁的老婦人突然長歎一聲,對身旁的丈夫念叨:“悔兒就這麽去了……”


    老丈輕撫著妻子的額頭,眼裏噙著淚說不出話來。


    老婦人抹著眼角的淚,又道:“都怪我,若不是我阻攔他與秦姑娘的婚事,他也不會急火攻心……都是我不好……”


    “那姑娘花花腸子太多,天天就給悔兒說什麽神啊仙啊的,的確算不得良配。”老丈安慰道。


    慕玹與錦櫟相視一眼。


    第二日一早,徐悔的父母就抬著徐悔上了另一個山頭,由於沒有錢請人幫忙,隻好自己挖了坑,到了中午才把徐悔草草地葬了。


    一直到了太陽落山了,錦櫟等人才看到夫婦倆才回到了小茅屋裏,錦櫟走上前去叩了叩門,過了一會兒,老婦人才輕輕打開了院門。


    老婦人看著門外的四個人個個品貌不俗,渾濁的眼裏添了幾分疑慮,問道:“幾位是?”


    慕玹輕輕笑道:“奶奶,我們是來尋一個親戚的,奶奶可認識一位姓秦的姑娘?”


    婦人愣了愣,頓了片刻。


    慕玹看她猶猶豫豫的,又道:“奶奶您認識嗎?我們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


    老婦人這才回道:“我隻認識一位叫秦燦燦的姑娘。”


    “對了對了,就是她!”司命星官親熱地說道:“奶奶,燦燦她現在住在哪裏?”


    老婦人想了想,說道:“兩個月前,我兒子在外麵撿到了受傷的她,後來……我兒子想要娶她,可我覺得並不合適。因為這事兒我兒子去世了,那姑娘也不知所蹤了。”


    “這樣啊……”司命星官有些失落。


    老婦人還沉浸在失去兒子的悲傷裏,錦櫟看著覺得可憐,便道:“既然秦姑娘已經離開了,那我們也不便叨擾了。”


    靜默片刻,錦櫟又道:“老人家,節哀順變。”


    錦櫟一行人離開了滄州荒郊,在城裏找了個客棧落腳。


    司命星官帶上門,進了法陣聯絡天機處,想要找天機官查一下秦燦燦。可剛進了法陣不久,他就垂頭喪氣地出來了。


    他撓撓頭,皺著眉笑道:“估計是太忙了,天機官不理我。”


    慕玹撐在桌上坐著,手指捏著下巴,思忖片刻道:“秦燦燦固然可疑,但我們也不能因為她一直坐以待斃。”


    “不錯。”錦櫟道。


    司命星官的頭發都快被自己撓禿了,他抬起頭,說:“那二位的意思是?”


    慕玹放下手,說:“先前不是還有五個人飛升失敗嗎?我們可以調查一下那五個人的情況。”


    “公子說得有理。”司命星官捏著額邊的碎頭發,猶豫了片刻,“但是這五個地方相隔甚遠,我們若一個一個去的話,可能比較費時。”


    慕玹笑道:“這不是問題,我們可以分頭行動。”


    慕玹不由自主地挪到了錦櫟身旁,說:“我與師尊一組,大人與師姐一組。”


    趴在一旁打瞌睡的孟毓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腦子裏瞬間就清醒了,她猛地睜眼,喉間發出“嗯?”地一聲。


    錦櫟瞥向孟毓,提著她的衣領示意她站起來。孟毓顫顫巍巍地站起,錦櫟指著房門漠然道:“你去那兒站會兒。”


    司命星官覺得慕玹的主意很不錯,他從袖口中掏出一張地圖,指著上麵的幾個地點,道:“昭州、尚郡這兩個地方離得較近,就由上仙和公子去調查吧,後麵這兩個,進章、華州,便由下官與孟姑娘去,最後這個離優最遠,我們就在這裏匯合吧。”


    言罷,司命星官又問錦櫟,道:“上仙覺得如何?”


    錦櫟道:“可以。”


    司命星官滿意地卷起地圖,道:“好,既然這樣,那明日一早我們就各自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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