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往前再去二十裏便是罪城。”


    魏乘雲聞言頷首,抬眼看了看天色,道:“讓三兒帶一隊往前埋伏著,其餘原地待命。”


    那人稱是,下去傳令。


    大漠裏天黑得晚,日頭剛沉下去,罪城城牆上的火把就已經冒了亮光。


    “這蚊子嘴是真的毒,剛才就挽了會兒袖子就咬了個大包!”


    邊上的西涼兵嗤笑一聲,睨了眼方才說話的漢子,正想開口,餘光瞥見一簇銀光,還沒來得及看清,眼裏就染上了烽火的顏色。


    戰鼓急促,烽火映天。


    “夏人攻來了!”


    城牆上人影攢動,西涼人架起了長弓,下麵是黑壓壓的大夏鎮天軍。


    “放箭——”


    “放箭——”


    兩邊萬箭齊發,羽箭相撞,西涼的冰涼鐵器擋不住大夏的灼熱火焰。


    塗了燃料的箭頭釘在罪城城牆上,成堆的屍體成了最好的助燃物,火光燒紅了半邊天,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雜著燒焦的屍體,城牆上竟是恍如人間阿鼻一般,生者抬著傷員躲避,屍體疊著屍體,大剌剌地撂在地上被隨意的踩踏。


    “將軍!撤吧!城牆要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給老子守!”


    三個時辰過去了,將軍已經殺紅了眼,話音剛落,一處城牆被大夏的火藥炸開,轟的一聲露出一個缺口,不少大夏軍士直接掉下去,摔得沒了樣子,幾個運氣好堪堪抓住城牆掛在半空的,也沒過多久被大夏的羽箭射死。


    魏乘雲看城牆要被破,大手一揮,扯著嗓子高喊:“上雲梯!”


    幾十個士兵架起雲梯,率先試著爬上去,烽火把他們的眼映得通紅。


    “滾木呢?他娘的放滾木!”


    滾木從高處放下,帶著不可擋的壓力,砸下一排夏軍。


    “將軍,央宗拉姆求見。”


    西涼將軍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他娘的打仗的地方什麽罪奴都能放進來了?趕緊讓他滾蛋!”將軍扯著那人的領子拉過來,給那人塞了個物件,壓低了嗓音道,“這是赦令,把這個給拉姆將軍,讓他帶著回京,大涼可以沒有我木達熱,但不能沒有央宗拉姆。”


    那人愣住了,木達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去吧,我欠那廝的人情,這次應當是還清了。”


    木達熱轉身走入火光之中,長刀一揮,長喝道:“以血奠邦,佑我大涼!殺——”


    “殺!”


    紅日初升,兩方不約而同地停手,鎮天回了營帳。


    魏乘雲出了帳子,望著罪城城牆,灑下一壺酒。


    木達熱斷了右臂,站在城牆頭,低了頭看著殘破城牆下堆積如山的屍體。


    “將軍,你的傷......“


    木達熱搖搖頭,啞著嗓子道:“無礙,沒了右手一樣能拿刀。”


    “罪城的人都疏散走了嗎?”


    小將點點頭又搖搖頭,讓木達熱自己看看城內。


    木達熱轉身,看見城內的央宗拉姆。


    九尺的漢子身後是他們一家武將,還有罪城所有的習武出身的男兒。


    “罪奴央宗拉姆攜罪城援軍前來助戰!”


    右膝落地,鎮起幾毫塵土,央宗拉姆單膝跪在城下,身後背著的,是大涼漢子的尊嚴。


    “不愧是我大涼男兒!”


    木達熱朗聲一笑,抬手讓眾人起身,叫下士發了甲胄。


    罪城的軍備向來短缺,就連這些鐵甲大多都是從戰死的將士身上扒下來的,還混著點火藥味兒。


    四下無人時,木達熱拉過央宗拉姆。


    “赦令呢?”


    “給我老婆啦!”


    央宗拉姆隨意擺了擺手,盯著他上下打量一番。


    “你這胳膊......離了王都兩年,功夫退了這麽多?”


    見木達熱不理他,央宗拉姆撇嘴。


    “夏人有那麽強?這才一個晚上就廢你條胳膊?”


    木達熱悶悶的嗯了一聲。


    “你就這麽不怕死,昨天夜裏你應該也見著動靜了,還敢來?”


    “你這說的什麽話,老子他媽的是將軍,將軍就是要上戰場的,顧家的狗都到咱們家門口吠了,咱幹看著不成?大將軍為國捐軀,這才是無上的榮耀!老子既然來找你,就已經做好死了的準備了,罪城罪人不少,忠義之士也不差!”


    木達熱剛到嘴邊的話就這麽被堵了回去,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隻是笑笑。


    “我欠你的人情下輩子再還吧......我要是死在戰場上,我的刀就歸你了。”


    天空幾次擦了墨,成片的火燒雲一點點淡下去,化為遮了月的雲。


    將軍再也握不住刀,從牆頭墜落,木樁撞開了城門,央宗拉姆瞎了一隻眼,握著木達熱的長刀最先衝過去與鎮天軍戰作一團。


    “大人,罪城一戰告捷,罪城男兒......無人生還。”


    赤錦正寫著大字,聽到這消息手一抖,在宣紙上暈出一個墨點。


    胡掌櫃見狀替赤錦撤走那副字。


    赤錦沒了心情,往座上一靠,狠狠地閉了下眼。


    “本座不是叫魏將軍留出白日讓罪城百姓出逃嗎?”


    “魏將軍留了時間,是他們不願走。”桃灼從正門進來,看著赤錦的模樣,微微擰眉。


    方才的話他都聽見了,知道赤錦容易鑽牛角尖的性子,有些擔憂,這才進來。


    “大人,那是戰爭。”戰爭總得要流血。


    赤錦嗯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罪城的罪奴即便是流放也願意赴死一戰,王都的顯貴卻隻知享樂,甚至從阿庫姆圖的賭場買來去往大夏的通行令。分明隻是隔了幾百裏,一方是煙火,一方是戰火,這人間不似人間,世人命如草芥。


    “本座知道——告訴魏乘雲,國師府的增援還有占星樓的糧草補給很快就到,速戰速決。”


    “是。”


    彌澤和薈喬也過來了,赤錦看見了他們交握的手也懶得再打趣。


    “彌澤,你帶著薈喬先去南疆,昨日朱雀神傳來份空白的靈訊,應是有難,你們先查著,本座忙完這陣便去找你們。”


    二人應下,赤錦便讓他們先去歇著了。


    “你什麽時候回魔界?”


    “不急,西涼這邊已經有了頭緒,帥府私下裏與巫族交易的證據屬下已經找齊了,再尋個時機便可以將西涼的巫族餘孽連根拔起。”


    赤錦挑眉,桃灼一直是她最得力的屬下之一,可是這連她都不好下手的巫族卻讓這人幾個月就查清了脈絡,看來她對桃灼的安排怕是要再仔細考量一番了。


    “好,這事你來做我放心。這幾日本座叫人折騰些動靜,時機到了你隻管下手便是,後麵的事本座處理。”


    桃灼躬身,沒見到赤錦眼裏隱秘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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