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善接過弓,再次在靶前站定,將手裏捏著的箭矢搭上,雙眸微斂,心裏暗忖:這個身體拉半石弓已是勉強,60斤弓絕對更加艱難。在這種情況下,唯有傾盡全身之力拉開弓弦。弓弦拉開後這個身體約莫能支撐一息的時間。也就是說,在一息之間要精確的,間不容發的做到拉弦、瞄準、射出,三個動作。


    若是常人,今天怕是出醜出定了。可惜,克善不是常人,他既不缺乏精密的計算能力,也不缺乏精湛的技藝。因此,五阿哥和福爾泰今日注定要失望了。可惜兩人還不自知,自以為為小燕子報了仇,正站在一邊暗自得意。


    定定看著前方靶心的位置,計量好待會兒臂膀舉起的高度,箭矢瞄準的角度,克善閉了閉眼,咬緊牙,將全身的力氣集中到拉弦的右手,猛然發力的同時抬起臂膀。


    閃著銀光的箭矢‘咻’的一聲破空而去,瞬間紮進50米外的紅色靶心上,不偏不倚。


    圍觀眾人看著靶心迎風飄搖的箭矢尾羽,目瞪口呆。


    克善這一箭動作太過迅猛,可以說在他抬起手臂,拉開弓弦的同時,箭已經射出,時間短暫到直接省略了瞄準的動作。因此,當箭正中紅心的時候,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同時也為少年高超的箭術所折服,一時無言。


    “好箭!”旁觀的諳達們畢竟是老手,一下就看出了少年的底細,紛紛毫不吝嗇的撫掌叫好。箭術如此了得的學生,平時怎麽沒有發現?不少諳達偷偷打量他的相貌,恍然大悟,原來是新來不到幾日就抱病缺課的克善世子,難怪麵生。


    “僥幸!再來一箭!”永琪定定看著前方靶心正中的那根箭,臉色鐵青。


    聽見五阿哥蠻橫的要求,克善捏緊藏在袖中,指縫悄然沁出幾絲鮮紅的右手,眼裏冷光一閃而過。咄咄逼人,得寸進尺,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隻是,還不待他做出什麽動作,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插·入,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局麵。


    “夠了!不用再射了!”


    聽見這熟悉的,帶著壓迫感的低沉嗓音,眾人心下大驚,連忙轉向聲音的來處,動作整齊的跪下行禮。


    克善從善如流的跪下,盯著眼前明黃色的皂靴暗歎:難道帝王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起來吧。”乾隆皺著眉,上前兩步,親自將跪著的瘦弱少年拉起,“剛才那一箭,射的精妙!”帝王拍拍少年的肩膀,語氣欣悅。


    用精妙形容,準確至極,可見乾隆來了不止一時一刻。


    “謝皇上誇獎。”克善快速拱手致謝,放下手後,對著帝王嚴肅的俊顏微微一笑。


    看見少年一閃而過,透著幾抹血紅的右手,乾隆瞳孔縮了縮,再見他宛若無事般的愜意笑容,突然覺得胸口發悶。這樣孤苦無依,卻又風光霽月,率性坦然的少年,該是好好關愛栽培的,而不是排擠打壓的。


    “這把弓給我看看。”帝王向少年伸出手,聲音低沉的提出一個突兀的要求。


    克善挑眉,疑惑的看一眼麵無表情的帝王,恭敬的將手裏的弓雙手奉上。


    乾隆接過少年遞來的弓,拉了拉弓弦,感受到弓弦超重的張力,嘴唇抿緊,又用指尖在弓弦上輕輕滑過,感覺到皮膚沾上一點溫熱的黏膩,反手一看,果然是一滴鮮血。他盯著指尖染上的這抹暗紅,眸光微冷,神情晦暗不明。再轉眼看向麵前正定定的看著他,麵容平靜的俊秀少年時,神情轉為溫柔。


    “這把弓不好。吳書來,等會兒將朕小時候用過的那把半石弓拿來給世子用。”乾隆朝身後的吳書來吩咐道,隨手將這把弓扔到神情緊張的永琪和福爾泰腳邊,駭的兩人一跳。乾隆對被驚嚇的兩人置若罔聞,自顧看向少年,語氣輕柔:“凡事當量力而為,切不可自傷身體。知道嗎?”


    “克善知道了。”看著帝王透著溫柔意味兒的深邃眼眸,克善心裏一暖,忍不住綻開一抹真心的笑容。這個皇帝,和想象中的有點不同,是有溫度的。


    “知道就好。”看見少年燦若朝陽的笑臉,乾隆心裏顫了顫,麵上也跟著笑起來。奇怪,隻要看見他笑,朕也總是不自覺的想笑。心裏浮起怪異的感覺,乾隆失神了片刻,又很快掩蓋過去,神態自然的轉向一旁靜候的諳達們開口:“克善世子身體未愈,朕準其免修半月騎射。你們記住了。”半月,手上的傷應該能養好。


    “奴才記下了。”諳達們垂首行禮,齊齊領命。


    乾隆點了點頭,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永琪和福爾泰,眸子暗了暗,悠悠然開口:“永琪和福爾泰看來很喜歡射箭。如此,今日各自射箭200,不射完,不準休息。來人,將那兩把弓拿過來。”


    永琪和福爾泰常常伴駕帝王左右,自然知道他現在是怒了,正準備責罰二人。當聽見他上半句話時,心裏都是一喜。看來皇阿瑪(皇上)還是很寵愛我們的,隻是罰射箭200根,和平日的練習沒什麽兩樣。


    當侍衛拿來帝王指定的兩把弓時,兩人眼裏的竊喜轉為驚恐。無他,這是兩把名符其實的百斤大弓。


    “皇阿瑪,您是不是弄錯了?”永琪仗著乾隆平時對他的縱容,大著膽子問道。


    “永琪,你在質疑朕?君無戲言,你不知道嗎?”聽見永琪的質問,乾隆微眯起眼,意味深長的審視他一番,皺起眉頭。“開始練吧!”


    兩人見無轉圜餘地,咬牙接過侍衛遞來的大弓,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一邊去領罰。


    “諳達,過去幫數著,不射完不準二人離開。”乾隆頷首,示意兩個諳達跟過去看著,又朝還站在一旁的皇子伴讀們揮手:“你們繼續。”


    聖命一下,眾人各自歸位,開始練習手上的功夫。


    待校場重新恢複秩序,乾隆瞟一眼遠處滿臉怨氣,正拉弓射箭的永琪和福爾泰,神色莫測的轉身離去。


    為何要縱容自己的奴才當眾刁難算計一個功臣遺孤,而且還是在知道此人大才,可拉攏為自己所用的時候?為何連朕的旨意也陰奉陽違,心存埋怨?如此衝動無腦,這真是朕一直看重的五兒?乾隆一路走一路考量著永琪一下午的所作所為,眉頭越皺越緊,心裏漸漸被失望和懷疑充斥。


    立儲果然還是言之尚早啊!心裏喟歎,乾隆感覺有些疲憊,抬起手,習慣性的想捏捏緊皺的眉峰,瞥見指尖一晃而過的暗紅,又突然停住了動作。


    “吳書來,將朕那瓶紫金活血化瘀膏給克善世子送去,快著點兒。”


    “咋,奴才這就去。”世子受傷了?吳書來看一眼盯著自己指尖發呆的帝王,雖然疑惑,卻沒有多問,領旨送藥去了。


    “真是個好強的孩子。”待吳書來走遠,乾隆搓搓指尖的血漬,喃喃自語,忽而笑了,眼角暗藏一縷幾不可見的溫柔。


    乾隆走後,得了特赦的克善無事可做,隨意找了校場旁一塊枯黃的草地,盤腿坐下,等著永d一塊兒下學。雖然免修了騎射,但伴讀的職責還是要盡的。而且,看著五阿哥和福爾泰一臉苦逼的用百斤大弓射箭,還頻頻脫靶,也是一件樂事。


    克善瞥一眼遠處正拉弓拉的麵紅耳赤的主仆二人,又看看橫穿右手掌心,被弓弦勒傷的一道暗紅裂痕,垂頭,將嘴角掛上的一抹譏諷冷笑掩藏進陰影中。


    “聖旨到,克善世子接旨。”一道尖細的嗓音響起,打斷了草地上兀自沉思的克善,他連忙站起,拍打一下衣衫上的草屑,整理好弄皺的衣襟,半跪下接旨。


    吳書來難得看見克善世子有如此失禮的一麵,覺得甚為有趣,待他準備好後才攤開聖旨,笑眯眯的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端王世子查特裏·克善孚尹明達,懷瑾握瑜,敏而好學,朕甚愛之,特賜……(省略賞賜若幹)欽此。”


    “奴才謝皇上隆恩。”克善跪著,雙手高舉過頭頂,接下吳書來卷好的聖旨。


    吳書來瞥見他接旨時右手掌心露出的猙獰傷口,眸光閃了閃,連忙殷勤的將他拉起:“克善世子快請起。皇上還有一樣東西讓奴才私下送給您。”那麽隱秘的傷口萬歲爺都能發現,還私下贈送隻有萬歲爺和太後才配給的珍貴傷藥,克善世子真是深得聖心啊!


    克善順從的被他拉起,聞言,好奇的向他看來。


    吳書來輕輕一笑,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紫色,做工精致的小瓶子,低聲囑咐:“這是皇上讓奴才稍給您的頂級傷藥——紫金活血化瘀膏。用法是每天三次,塗抹於傷處,再大的傷口都能在半月內收口痊愈。世子您好生收著。”


    克善表情木然的接過吳書來遞來的傷藥,心裏五味參雜,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原來乾隆果然是知道他弄傷了手,因此才會免了他半月騎射,還為了顧及他的尊嚴,私下送藥。做帝王的,都是這樣善於籠絡人心嗎?雖然心裏這樣想,克善還是止不住的為這份關懷動容。這是換魂以來,唯二對他好的人,還是一個帝王,這份心意真的很難得。


    “克善知道了,請公公代克善謝過皇上。”捏緊手裏的藥瓶,克善對著吳書來頷首,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遞過去,“小小心意,請公公收下。”


    “不不不,這是奴才職責所在,不敢收受世子禮物,請世子收回。”吳書來連連擺手,將克善遞過來的荷包推拒回去。“奴才還要回去向皇上複旨,先行告退了。”不待克善反應,吳書來打了個千,匆忙離去了。


    今日以後,如無意外,世子必會得萬歲爺看重,日後世子高升,我指不定還有有求於世子的地方,這荷包收不得,太過燙手。腳步匆匆的吳書來心裏暗暗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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