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自請了差事後便將自己關在院中連日加班加點的籌算, 期間謝絕了所有探視,連永d也不得其門而入。


    他去養心殿時光明正大, 並不避人,因而沒多久, 阿哥所的眾位皇子們便得了確切消息。


    籌措軍備?這等大事交由一個空有頭銜的親王世子去辦?皇阿瑪對克善的寵愛連當日號稱隱形太子的五阿哥也勝過多矣!這是眾皇子浮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軍備都已在籌措中了,豈不是說皇阿瑪早就決定了要攻打大小金川?那天的考校說是考校,其實是一種試探?這是他們的第二個想法。


    前後連貫起來,皇子們人人頂了一腦門兒的虛汗,想到那天的表現被皇阿瑪一一看在眼裏就懊惱羞愧的有如萬爪撓心,又回想世子和永d近來的表現,這才驚愕的發現, 了不得!皇阿瑪最近頻頻考校, 能夠做到次次令他滿意的,可不就隻有這兩人嗎?是他們自個兒沒眼色,還隔著門縫看人!


    自此,永d再去上書房, 即使沒了世子相陪, 眾人待他的態度也與往日不同了,多了些慎重和尊敬,再沒人有事沒事去擠兌他,排擠他。那些擠兌過他,排擠過他的人,暗自都捏了把冷汗,生怕十二阿哥是個記仇的性子。


    世子一心撲在軍備預算上, 七日未出院門一步,對永d地位得以改善的情況一無所知。


    七日後,緊閉的院門終於打開了,世子膚色比往日更顯蒼白,但精神看著還好,嘴角帶著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領著一名侍從,捧著厚厚一摞資料往養心殿走去。


    養心殿裏,世子閉關的這幾天乾隆一直心神不寧,見他日日閉門不出,心裏的擔憂焦急難以言喻。若不是世子院裏的奴才都是他精挑細選過的,且日日將世子的情況上報,他就要衝進去將人給硬拉出來了,待聽到養心殿外世子求見的稟告聲,他心情竟少有的激動了一下,這才驚訝的發現,單隻七日,他對這孩子的掛念已經如此深重了。


    “快,快請世子進來。”低沉的嗓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迫切。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聖安。”克善走進殿裏,嘴裏請著安,正要下跪行禮,就像上次那樣,被乾隆擒住胳膊大力托起。


    “日後,若隻有朕和克善兩人,就不要那麽多禮了。”將克善拉到身邊,細細探看他臉色,還好,除了蒼白了點,並不見憔悴,乾隆放心了,溫聲囑咐道。


    克善點頭,唇角微勾,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帝王的提議。對這些繁文縟節,雖然他適應良好,有時候也會覺得頗為不耐。


    見克善毫無拘謹就接受了自己的建議,行止間無一絲扭捏之態,乾隆心裏偎貼,將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親自倒了杯茶水送到他手邊,待他慢慢喝下,麵露放鬆,這才開口,“事情做完了?”雖不知克善短短七天能搗鼓些什麽,但絲毫不影響他對克善能力的信任。


    “恩,做完了。”克善放下茶杯,微微頷首,轉頭去看早捧了一遝紙,立在他身後的一名宮人,“把東西拿上來!”


    宮人小心翼翼的上前,將那遝紙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


    克善看著堆滿茶幾,厚厚一摞資料,輕輕蹙眉,眼角餘光向殿內巨大的禦桌瞟去。


    乾隆瞥見他眼神瞟去的方向,心中暗笑,拿起資料,將他小肩膀一攬,起身往禦桌帶去,“這裏地方狹小,去朕的禦桌上看。”


    兩人行到桌前,桌麵上已經被吳書來收拾的幹幹淨淨。乾隆將資料放下,抬手示意吳書來搬張椅子放在自己身邊,安置好克善,這才認真的一張張翻看起來。克善貼近他身側坐著,頭倚在他臂彎處,同他一起觀看,每看一張,就低聲將裏麵的要點詳述一遍,手指時而給乾隆點出一些容易錯過的關鍵點。


    少年的體溫透過衣料不斷傳到兩人相貼的臂膀上,使得那處肌膚有如火燙,鼻端吸進他清爽宜人的淡淡體香,乾隆開始時還有些神思不屬,心跳加劇,但漸漸將文字看進去後,心思就完全被這份計算周詳的軍備單給牢牢吸引。


    他越看眼裏的驚異越深,最後情不自禁的站起身,鋪開地圖,拿著資料一一比對,查看起來。克善也跟著站起,偎在他身邊,將他有可能想不明白的地方指出來。養心殿裏一時間隻聞兩人低低交談的聲音,氣氛和諧中透著點兒親昵。


    “哈哈,好,好極!有了克善的這份軍備籌措方案,此次大戰,我八旗再不用為軍資發愁了。”兩個時辰過去,終於將資料全數看完,乾隆輕拍克善肩膀,止不住朗笑出聲。


    克善這份資料極其詳盡,詳盡到每個兵士每日配備多少兵器,衣物,藥材,糧食,軍餉,都一一羅列籌算的一清二楚,全無遺漏,真正做到了他當日允諾的‘每分每厘都用到刀刃上’。


    執政以來,發動過許多次戰爭的乾隆從來不知道軍資竟然可以計算到一分一厘,軍備運用可以預估到細枝末節,這讓他大開眼界。


    其實,世子隻是簡單運用了現代預算學和後勤學的一些原理,係統性的將整個大戰需要的物資數目預估並羅列出來。但是古代人打仗,向來隻粗粗估計一番所需軍餉和錢糧,開戰後再根據戰況適時調整,往往不是浪費了,就是短缺了,並不會精細詳實到這等地步,因而乾隆才會如此震驚。


    克善並不為乾隆的誇獎露出得色,隻微微抿唇,一笑而過。這人覺得有幫助就好,不枉他這幾天如此辛苦。


    乾隆笑完,突然俯身湊近他麵龐,滾燙的呼吸噴到他臉上,眼中帶著幾分探究,幾分熱切的啟唇問道:“朕真想看看克善的腦子裏到底還能裝下多少東西。這麽複雜龐大的計算量,短短七日,你是如何做到的?”


    宮人們回稟時隻說世子整日俯在案上寫寫畫畫,並沒見他撥弄算盤,這一個個龐大的、微末的、詳實的數字,他到底是怎麽得出的?乾隆並不懷疑這些數字的真實性,他隻是對克善的能力極度好奇。


    這個少年不但才兼文武,還精於算學,每每當他以為他已經足夠優秀的時候,他又會帶給他更大的驚喜,像一個取之不盡,挖之不竭的寶山,引得他隻想牢牢將他掌控起來,永不放手。


    帝王滾燙的呼吸吹拂到臉上,與自己鼻息交纏,肌膚相近,連對方體溫也能隱隱感知,克善被兩人之間逐漸升高的溫度熏紅了臉,不自在的撇頭,又被帝王擒住下巴轉回來,隻能半斂眼瞼,不自在的開口,“以前生活需要,演算是家常便飯,時間久了就熟練了,速度自然比常人快一點,唯一個熟能生巧罷了,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世子前世學的是金融,對數字尤為敏感,商界號稱‘人形計算機’,這些數字看著龐大,演算起來,不過是些簡單的加減乘除罷了,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


    但這簡單的解釋聽進乾隆耳裏又變成了另一番意思。生活需要?家常便飯?難道克善以前的生活需要他對錢糧日日精打細算到這等地步?端王到底是如何對待他的?


    這一連串疑問剛浮上心頭,乾隆心裏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怒氣。該死的端王竟然如此苛待朕視之如珠如寶的人!若早知如此,朕該趁早滅了他!克善若自小由朕照看著長大,其尊榮,其成就,何止於此?


    乾隆越想,心裏的怒火夾雜著憐惜,燃燒的越加旺盛,竟忘了收斂氣勢,隱露怒容。


    克善見他幽深的雙眸突然流露出幾絲深沉的怒氣,帶動的兩人周圍的氣場也緊繃起來,心頭困惑自己如何招惹了他生怒的同時,手指大膽的覆上他的手背,輕晃幾下,“皇上,您怎麽了?是克善哪裏做錯,惹您生氣了嗎?”


    克善的指尖微涼,輕觸之下即刻喚回了乾隆的神智,轉眼看見少年眼中的憂慮和不解,他緩緩直起身子,將人圈進懷裏,沉聲說道:“你沒做錯,朕也不是生你的氣。日後有朕照看,克善用不著再為這些雜事操心。”


    朕必讓你過的萬事順意,喜樂安康。他內心暗暗發誓。


    突然被乾隆擁進懷裏,克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會兒便很快放鬆下來。被帝王擁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懷抱帶給他的強烈安全感,他至今仍記憶猶新。雖然還是沒弄明白他為何突然生氣,又為何許下這種莫名其妙,有如誓言般的許諾,但他不想多問,隻將臉頰在帝王懷裏輾轉摩挲一下,歎道:“有些人,有些事,克善不得不去操心。”日後這個身體長大了,要操心的人事,數不勝數,想躲也躲不掉。


    乾隆聽見他的回答,自動將自己代入這‘有些人’的範疇之內,嘴角不自覺高高翹起,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泰。他稍稍拉開對少年的圈抱,俯身看進他眼裏,刮刮他挺翹的鼻頭,戲謔道:“那你隻為朕操心就好,其他事朕給你兜著。”說完,又止不住心中的愉悅,朗聲一笑。


    鼻尖被搔刮,溫熱麻癢的感覺傳來,克善臉頰微紅,竟感到微微羞赧。他不自在的轉開頭,粉色薄唇卻抑製不住的逐漸上揚,心裏暗忖:這動作,這說話的語氣,當我小孩子一樣誘哄嗎?不過,日後你是我直屬上司,我確實隻需為你操心。


    將克善羞赧的神色盡收眼底,看見他因臉頰的兩抹嫣紅更顯精致瀲灩的眉目,乾隆暗沉了雙眸,笑容逐漸隱沒,圈抱他身體的手越收越緊,慢慢伏下頭去。


    正當殿內氣氛越來越曖昧的時刻,殿外突然傳來侍從高昂的通報聲:“啟稟皇上,穎嬪娘娘求見!”


    被這聲響震回心神,乾隆猝然放開懷中的少年,轉頭向殿門看去,心頭驚異於自己剛才竟然有親吻克善的衝動,卻無時間繼續深想。他狠狠鎖緊濃眉,心裏氣怒交加:該死!朕好不容易在克善麵前重樹起來的勤政形象,別又被一個前來博寵獻媚的女人給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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