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善從養心殿出來, 疾步行到阿哥所前,遠遠看見自己房間亮起的一盞燭光, 顯是新月已經先他一步被帶回,如今正在房內等著他。


    燭光搖曳, 有人等候,帶給克善的不是溫暖,而是深深的失望和惱怒。


    繼續舉步朝前走,不待守門的侍從動作,他先一步推開房門,大步直入,又反手將門甩上, 朝地上跪著的新月和莽古泰看去, 薄唇緊緊抿了抿,又緩緩放鬆。


    “莽古泰,攜帶主子私逃,慫恿主子私奔, 該受什麽刑罰, 你心裏可有數?”看也不看新月一眼,克善動作優雅的坐到榻邊,接過雲娃遞來的茶水,緩緩啜飲一口後,朝莽古泰閑閑發問。


    莽古泰身子晃了晃,抖抖索索的抬頭,顫聲答道:“回王爺, 罪當致死。”可是,王爺您從小就心慈,待下人極為寬厚,定不會忍心的。


    想到這裏,莽古泰眼中浮起幾絲希冀。


    瞥見他眼中的希冀,克善嘴角不可遏製的上揚,眼中眸光乍然一變,森冷異常,“既然你也說罪當致死,那便死吧。來人,把他拖下去,先行關押起來,明日隨便找個由頭杖斃了。”


    莽古泰和新月心中大駭,齊齊抬頭,不敢置信的朝座上的克善看去。


    克善睇二人一眼,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自己正談論天氣般的輕鬆。新月三番四次的鬧出事來,他訓也訓了,威脅也威脅了,都不奏效,他還能有什麽辦法?這次是私奔,下次呢?為了努達海,她還能鬧出更大的事來,說不定像現代那些腦殘情侶一樣,相約殉情也極有可能!(王爺,您真相了!)到時,他該如何處理才能將事情抹平了?如何給雁姬一個交待才能無愧於心?僅是想想,他便覺頭疼,再不拿出真章來,新月是永遠不會知道害怕的。


    撇開頭,臉上的冷漠又加重幾分,他朝門邊的一名侍衛招手,命令道:“帶他下去吧。”


    侍衛上前,擒住莽古泰,便要帶下去關押。


    莽古泰從不敢置信中回神,淒厲的哀求起來,剛哀求不到兩聲,被克善一個抬手示意,立馬被堵住了嘴,往門邊拖去。


    見王爺這次是鐵了心要處置自己,莽古泰發聲不能,紅著眼眶朝雲娃看去。


    雲娃身子一震,下意識避開他的眼光,朝座上的王爺看去,嘴巴開開合合,張口欲言,終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莽古泰這次帶著格格私逃,當真傷透了她的心,若不是王爺求情,皇上仁慈,她如今已是個死人了,王爺這會兒也不能安然的坐在這裏喝茶,定是被抄家奪爵了。


    他和格格可以為了自己的私情棄他們於不顧,置他們於水深火熱,萬劫不複之中,她為何要去求情?還嫌自己被害的不夠慘嗎?


    這麽一想,雲娃稍微軟化的心瞬間又堅硬起來,垂頭,再也不去看被拖走的莽古泰。


    克善垂眸喝茶,眼角瞥見雲娃表情的一係列變化,心道這個丫頭倒是個有主意的,當初沒看錯人。


    莽古泰被帶走,房中隻剩下癱軟在地,半晌回不過神的新月。


    克善半靠在榻上,一手支著額頭,一手捏著喝空的茶杯旋轉把玩,悠悠然的等著新月回神。


    等候不到片刻,新月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哭,膝行上前,一把抱著他垂在榻邊的腿搖晃哀求起來,一迭聲的說都是她的錯,要打要罰她都認了,讓克善放過莽古泰。


    克善擰眉,踢開腳邊的新月,語帶森寒的開口,“你還嫌這事鬧的不夠大,想人盡皆知嗎?噤聲!”


    新月被一腳踹開,趴在地上喘氣,半天爬不起來,又被克善森冷的煞氣一壓製,不敢再哭嚎,隻能默默垂淚。


    見她終於安靜了,克善冷然一笑,屈起指關節,有節奏的輕敲桌麵,徐徐開口,“其實,今日死的人,何止一個莽古泰?公主所,寶月樓,漱芳齋,所有伺候的下人俱都被打殺了個幹淨,說是血流成河也不為過。這些人,都是為誰而死?你要保,保的過來嗎?”


    新月半坐起來,瞪大眼睛看向克善,仿佛他是一個怪物,聲音顫抖的詰問,“天啊,這麽多人,你都打殺了?你簡直是魔鬼!我們私逃,不管他們的事!你要發作,衝我來就是了,何必犧牲無辜的人?”


    看著新月理直氣壯的樣子,克善垂頭,眸中的冷光不斷閃爍,指節敲擊桌麵的速度不斷加快,最後突然停手,將案幾上的茶杯向她擲去,冷聲喝斥,“我是魔鬼?你還真敢說!這些人,不是我打殺的,而是皇上!他們受誰牽累而死,你自己心裏清楚!拐帶寵妃出宮,你們好大的膽子!就不為這些被你們拋下的人考慮嗎?恩?你離去時,可有想過我會被皇上降罪?可有想過我端王府的未來?可有想過雲娃的生死?你敢不敢認真的回答我這些問題?事實上,若不是皇上開恩,雲娃如今已是個死人,而本王,亦要被抄家奪爵!”


    俯身,逼近新月,克善每說一句,心中便涼上一分,一旁的雲娃表情也漸漸扭曲,顯出幾絲恨意。


    新月被擲來的茶杯砸到,一時有些怔楞,待聽清他的問話,當即麵無人色,半點答不上話來,隻能一味的以手捂住額頭的傷口,掩藏自己臉上的羞愧,順勢躲避他看來的如刀視線。


    無需新月的回應,克善直起身子,冷笑一聲,自問自答,“你當然沒有想過,在你的心裏,隻有一個努達海,哪裏有我,有端王府的存在?如此也好,你對本王不仁,本王也無需再顧念你。你出孝後便自請去金川廣法寺清修去吧,永遠不要回來。”金川,這個地方夠遠了吧?要私會,天高地遠的,亦無路可回。


    新月被克善說的大氣也不敢喘,直至聽到最後一句,驚駭的猛然抬頭,斷斷續續的低聲開口:“不,你不能……努達海和我……”


    “相信本王,正是為了你的努達海,你更該乖乖的去皇廟裏清修,為他積德。努達海如今在巫山攻打十三家軍,五阿哥應該告訴你了吧?最新戰報顯示,他指揮不力,致使我軍潰敗,正被十三家軍圍剿,若本王心下不爽,記恨於他,讓兵部拖延對他的救援,你想想他是什麽結局?身首異處,還是萬箭穿心?你忍心的話,便拒了本王的提議,本王無所謂。”


    果斷的阻止新月那些哭天搶地的深情述說,撇下一番令新月毛骨悚然的狠話,克善微笑著聳肩,朝雲娃看去,“帶你們格格下去休息,讓她好生想想,反正本王不急,巫山的戰事也還可以再拖上一拖。”


    新月悚然一驚,連忙急急爬過去,伏在他腳邊,連聲哀求,“不要啊!克善,你發發慈悲,放過努達海吧,我聽你的,都聽你的,我明日就去皇後娘娘麵前呈情,讓她允我去金川廣法寺修行。你千萬不要傷害努達海!”


    果然,隻要搬出努達海,新月沒有不受鉗製的道理。內裏嗤笑不已,克善冷漠的乜她一眼,微微頷首後道:“明日不必,待出孝後再去吧。”又朝雲娃揚起下顎,示意她可以帶新月離開了。


    雲娃屈膝行禮,扶起渾身癱軟的新月,強忍著心中的厭惡,將她帶去歇息,看著新月臉上的憤然和不甘,她心中忍不住腹誹:鬧出這場滔天禍事,王爺都替你抗住了,也沒暗地拿努達海將軍開刀,隻讓格格你帶發修行,你便知足吧!


    看著新月被帶走,想到今後兩人天各一方,可能永無相見之日,克善心頭湧起的不是失落,而是莫名的輕鬆。代發修行好啊,日後再造孽,自有佛祖來收拾她,不用本王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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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混亂不堪的一夜,次日,宮中風平浪靜,半點流言也不見傳出。隻是,平靜不到片刻,寶月樓中傳來壞消息,香妃娘娘因思鄉心切,水土不服,病倒了。


    香妃病情來勢凶猛,皇帝探看過後,連忙招她的兄長和叔父進宮,替她誦念《古蘭經》祈福,寄望於她會突然好轉。但許是紅顏多薄命,誦了一天的經,連招了幾個太醫,也未能挽回香妃奄奄一息的生命,日落時分,她終於撐不下去,在兄長和叔父的陪伴下香消玉殞。


    香妃一去,皇帝大痛,特別恩準她臨死時的願望,讓她的族人將她的遺體帶回天山安葬。


    圖爾都和額色伊紅著眼眶,當晚便帶了她的棺槨出宮,千裏迢迢運回了天山。


    至於現實中私逃的含香命運如何?許是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戰戰兢兢度日,許是被她的族人帶回並寬恕了,又許是被她的族人記恨,亂石砸死,誰又能知道呢?反正,寶月樓中的含香已經死了,這個消息對後宮的女人們來說,不能讓她們悲痛,隻能讓她們歡欣鼓舞。這後宮就是女人的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比之外間凡世,還要汙穢肮髒。


    繼含香離世之後,不過兩日,又傳出還珠格格與明珠格格染上時疫,雙雙病倒的消息。


    宮中的眾嬪妃們聞聽消息大駭,聯想到日前香妃的過世;聯想到她與兩名格格平日最為親近,經常聚到一起談天說地,香妃一死,兩名格格就染病躺倒,這也太過湊巧了!這時疫,莫不是從香妃那兒傳染的吧?水土不服能讓人死的那樣快麽?定是時疫無疑!


    不聯想還好,一聯想,眾人心中更加恐慌,紛紛前去坤寧宮呈情,祈求皇後娘娘趕緊想想辦法,要麽把還珠格格和明珠格格居住的漱芳齋封鎖起來,隻準進不準出;要麽把兩名格格送出宮闈,隨意丟到哪個莊子上去。反正,決不能被她們帶累。


    皇後也被這接二連三的破事弄的焦頭爛額,但不待她向皇帝請示裁決,皇帝已先行頒下旨意,將兩名格格即刻送出宮闈,放到京郊的莊子上去靜養,一日不痊愈,一日不準回宮。漱芳齋一幹伺候的侍從們也被趕了出去,更爽利的是,寶月樓裏伺候的宮人們也連帶的被打發幹淨,杜絕了汙染源,徹底安了宮裏人的心。


    半月後,兩名格格重病不治的消息傳回,宮裏的人不但沒有半分悲痛惋惜,心內還大鬆了口氣,暗歎幸好沒被兩人傳染,轉眼便將她們忘到了腦後。


    如此,三個格格夥同一名後妃私奔出宮的驚天醜聞,就這樣被悄無聲息的掩蓋了,僅激起了幾絲微小的波瀾,過上一陣便風平浪靜,再無人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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