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裏, 太後安然的躺在一張搖椅上,雙目微斂, 手裏捏著一串佛珠緩緩捋動,神態十分安詳, 遠遠看著,竟真有幾分老佛爺的架勢。


    她身後僅一個心腹嬤嬤跟隨伺候,麵前跪著一名小太監,正抖抖索索的趴伏在地上,斷斷續續的說著什麽。


    待小太監說完,太後猛然直起身子,俯身逼視他眼瞳, 厲聲喝問, “你說子夜看見端重親王入宮,寅時方才離開,可是實情?要知道,昨兒個可是端重親王的大婚之夜啊!若讓哀家查出不實之處, 其下場, 你知道吧?”


    小太監一迭兒的點頭,口裏惶恐的連聲叫到,“奴才知道”,力度大的恨不得把頭給點下來。


    太後盯視他惶恐不安的臉,試圖在其上找出心虛的痕跡,半晌後,沒發現異常, 滿意的頷首,又重新躺回搖椅中,繼續捋她的佛珠。


    那太監吐了口濁氣,軟倒在地。


    半個時辰後,一名行色匆匆,麵容肅穆的嬤嬤走進來,俯在太後耳邊低語。


    太後瞪大眼目,表情不複先前的閑適,嗓音尖利的朝那嬤嬤追問:“你確定?真個兒是皇帝的車架?”


    嬤嬤點頭,然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原處,不敢抬眼去看太後表情。


    太後咬牙,手裏捏著的佛珠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反複揉捏數十次,直至珠串碰擊指甲,發出刺耳的刮撓聲,她才漸漸將心中的驚駭和怒意壓製下去。


    “你,可以下去拿賞了。”平複了劇烈震蕩的心情,太後朝座下跪著的小太監一指,冷聲開口。


    小太監連忙磕頭謝恩,誠惶誠恐的退走。


    待他一走,太後朝身後的嬤嬤揮手,聲音狠戾無情,“把他處理了!多嘴的東西!”


    嬤嬤點頭應諾,走出房門後,點了兩名侍衛跟她一起去給那小太監‘頒賞’。


    該處理的都處理幹淨了,太後頹然的躺倒在椅背上,扶額,沉思良久,忽而將手裏的佛珠狠狠擲到地上,蒼老的麵容顯出勃然大怒的痕跡。


    佛珠被砸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而後線繩斷裂,一顆顆檀木珠子散亂開來,在房中四濺彈跳,簌簌亂響,讓人心中更添煩亂。


    “哼!哀家擾了你的前朝,所以讓哀家當這個老佛爺?皇帝還真敢說!沒想到,竟是為了一個略有姿色的小兒!一個孌寵罷了,竟敢明目張膽的淫·亂後宮,攪亂朝堂,當真荒唐!”


    心中氣極,太後捶打椅背,嘴裏連連嗬斥,麵上也因怒火太炙而漲的通紅。


    “老佛爺,您快消消火,當心氣壞了身子。若您躺倒了,這麽大的事兒,誰來處理?”將事情從頭聽到尾的金嬤嬤連忙上前替她捶背,順氣。


    太後聞聽金嬤嬤勸慰,片刻後強自鎮定下來,冷聲道:“哼,哀家處理?再到皇帝麵前去討一頓沒趣兒嗎?有人淫·亂後宮,這事兒,理當皇後來管,哀家老了,還是繼續做哀家的老佛爺吧!”平白得罪皇帝的事,她不敢再做,眼前不是還有很好使的一杆槍嗎?


    太後沉吟,麵上浮起一絲冷笑,朝金嬤嬤揮手道:“去,把皇後叫來,趕緊的!”


    金嬤嬤屈膝行禮,急急往坤寧宮奔去。


    兩刻鍾後,接到急召,皇後匆匆趕到慈寧宮,覲見久已不理事的老佛爺,進到老佛爺慣常待的佛堂,見她早已屏退侍從,獨留下心腹金嬤嬤,不由腳步一頓,表情困惑。這神神秘秘的,出什麽事兒了?


    “免禮,坐著吧。”太後不耐皇後那些規矩,直接伸手免了她行禮,朝自己下手一張椅子指去。


    皇後走過去,半邊身子落座,表情謹慎的看向心情明顯非常糟糕的太後,腦中斟酌著用詞,想著該如何開口詢問。


    不待皇後詢問,太後先行開口,“金嬤嬤,把昨晚的事講給皇後知道。”


    金嬤嬤應諾,跪在皇後腳邊,把事情串聯起來說了。


    皇後驚詫的起身,嘴裏叫道:“克善昨晚歇在養心殿?這怎麽可能呢?他那會兒正大婚呢!”


    “大婚?好一個大婚!這洞房都洞到養心殿裏去了!你去養心殿問問,皇帝這會兒可還在宮裏麽?怕是巴巴的出宮找人去了!哼!什麽能力卓絕?怕是床上功夫能力卓絕吧?!”


    太後惱怒到了極點,嘴裏說出的話毫不留情,粗鄙的令皇後連連皺眉。


    見皇後皺眉不語,太後冷叱,“哀家還會騙你不成?你仔細想想皇帝平日與親王是如何相處的?是不是比對你和十二加起來還要親厚?連哀家都不能碰那親王一下,護的跟個寶貝一樣,你還不清醒嗎?一個孌寵,竟然敢高居廟堂,還淫·亂宮闈,這件事,你這個做皇後的該不該好好管管?恩?”


    皇後怔怔的回憶著以往的細節,心中驚駭難言,被太後一逼問,不自覺的點頭應諾。


    太後滿意的頷首,揮手道:“很好,你下去吧。等皇上回宮,你找他好好談談,這股子邪風一定要刹住了!”


    皇後恍惚的點頭,踉踉蹌蹌的走出慈寧宮,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太後的算盤打的很巧妙,既想用這個莫大的把柄轄製住皇帝,令他對自己讓步,又不想以身試險,觸怒龍鱗,因而找來皇後當這個炮灰,心思不可謂不陰毒。可她忘了一點,皇後雖然性格衝動,於宮鬥上麵有些個不濟,可她的兒子,如今的儲君純親王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那邊廂太後處置了一名小太監,並急召皇後覲見,這邊廂,十二已經把慈寧宮中一幹人的動作都探的一清二楚。


    又是養心殿,又是端王府的來回查探,還招了自己皇額娘去密談,因著什麽緣由,十二略略一想便猜到了□□分,心中無奈的歎口氣,他負手,疾步往坤寧宮趕去。


    步入坤寧宮,見到殿內凝滯的氣氛和自己皇額娘猙獰的麵容,十二眸色一暗,屏退殿中眾人,省去跪拜的禮節,直接走到她身邊落座,手搭上她脊背,輕柔的拍撫。


    “皇額娘,皇額娘?您怎麽了?”


    連叫了兩聲,他終於把皇後的魂給叫了回來。


    皇後身子一震,朝身邊突然冒出來的十二看去,唇色慘白,牙關緊咬,一把擒住他手腕,狼狽的開口,“十二,你皇阿瑪和克善竟有那種不可告人的關係,真是荒唐!荒唐啊!”


    十二反手覆上她手背,輕輕拍撫,笑著開口,“荒唐如何?不荒唐又如何?他是皇帝,高高在上,乾綱獨斷的皇帝,皇額娘您管得著嗎?”


    皇後一怔,垂頭沉思片刻後堅定的開口,“他此番做法,當真與天理人倫不合,本宮哪怕落發為諫,也要管上一管。”


    十二聽聞她的話語,笑著搖頭,暗忖:自己的皇額娘,性子還是這麽直誠,當真不適合在這後宮生存。不過,好在他如今已經有了保護她的能力。


    緊緊握住皇後的手,十二溫言軟語的徐徐勸慰,“拚了落發,落了發若皇阿瑪還是不聽呢?您又有什麽法子?平白惹了他厭棄,這個後位,您還要不要了?兒子的儲君之位,也還要不要了?”


    一連幾問,皇後麵上猶豫起來。


    見她麵露遲疑,十二微微一笑,繼續開口,“其實,這事,兒子早就知道。”頓了頓,對皇後看來的驚詫眼神視而不見,他一徑往下說,“但是,兒子從不去管。一是知道,這事,兒子管不著;二是覺得,他們這樣,沒什麽不好。您想想,皇阿瑪的心拴在克善身上,對後宮女人失了興趣,得益最大的是誰?是兒子。這後宮,有多久沒出一個受寵的嬪妃了?有多久不見皇嗣降生了?若這情況持續下去,兒子就是未來板上釘釘的帝王,不會有任何人再對兒子造成阻礙。成全他們,便是成全兒子的皇位,兒子為何要去管?”


    話落,他愜意的一笑,眼裏躊躇滿誌,意氣風發。


    皇後怔怔的朝身旁神采飛揚的十二看去,沉思良久,忽而渾身放鬆,撫掌笑起來,“哈哈!吾兒說的極是!你皇額娘今次又想岔了!差點兒被太後當了槍使!若本宮真個跑去找皇上理論,本宮的後位,吾兒的儲君之位就懸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太後真是好算計!”


    皇後越想,心頭越是憤憤,心內暗歎自己今天差點兒就著了道,害了自己的十二!日後太後再說什麽都不能輕易相信了。這些糟心事,她沒聽見,反正,他的十二不受其害,反受其利,她還瞎操心什麽?誰愛管,誰便去管吧!


    純親王在坤寧宮待了一個多時辰,離開後,風雨欲來的坤寧宮轉瞬便風平浪靜。


    太後一直等到皇帝回宮,用過晚膳,眼見著快要就寢,還不見皇後有什麽動作,心下略略一想,便也明白了其中關竅,不禁對日漸油滑的皇後和十二大恨,自己卻又不敢再去觸怒龍鱗,隻能咬牙,將這事咽下不提。


    隻是,本來心情抑鬱的太後,在就寢前突然又精神起來,次日,召見了自己母族的幾名誥命夫人,私下裏叫她們在族裏尋覓姿色豔麗的稚齡少年,舉薦到聖上身邊去。


    做完這一係列安排,太後長舒了口氣,心內得意的暗忖:既然皇帝換了口味,喜歡抬舉那些容色絕豔的少年,那哀家便尋一個更出色的來代替,看你這端重親王日後還如何混下去?以色事人,其結局,總不會好的!


    待皇帝接到暗衛遞上的密折,一目十行的看完這幾日後宮中的暗潮洶湧和太後私底下的籌謀,僅是扯開嘴角,玩味的笑了笑,便不再有什麽動作。太後要鬧,便讓她鬧去吧,總歸,他和親王的關係,不是這起子心思齷齪的庸人能夠隨意揣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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