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運小姐臉色嚴肅的看向岸邊,那裏擺著一口紋飾精美的銅炮。


    這是那晚將冥淵號炸的粉碎功勳主艦炮。


    普朗克在那個翻天覆地的日子裏被鋪天蓋地的加農炮彈擊中,與冥淵號一起死在了比爾吉沃特全城人的注視下。


    現在,這枚銅炮就要沉入水下,加入到成群的死者行列中了。


    這是對它的最高榮譽,為它舉行隆重的葬禮——獻祭給胡子女士。


    莎拉想要借這次的祭祀儀式昭告所有人——從今往後,比爾吉沃特,我說了算。


    前來觀禮的大約還有兩百號人,男男女女,包括她的副官們、碼頭的幫派成員、還有一些陌生人。


    莎拉猜要麽是她曾經的船員,要麽就是一些看客。


    他們想見識一下解決了普朗克的女人到底長什麽樣。


    “我聽說,你讓屠宰碼頭上的家夥們打得不可開交。”厄運小姐伸手撣掉翻領上的煙塵,轉頭看向身旁的雷文。


    鮮紅的長發從她的三角帽下流瀉而出,越過肩膀,在雙排扣製服的前襟攏起。


    “是,鼠鎮的幫派和烏鴉幫之間很容易挑撥。海鼠幫早就等著這天了。他們一直在說,那塊地盤是十多年前烏鴉的小弟們從他們的手裏搶過去的。”雷文回答道。


    烏鴉就是被李維殺掉的那個光頭瘋子,而現在,屬於他的幫派也被隨之消滅了。


    “是嗎?”


    “鬼知道。但根本就無所謂。為了搶下碼頭那片地盤,那群瘋狗有什麽不敢說的。我隻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現在那地方也沒什麽可罩的了。”


    “是。他們拚光了人手,沒幾個活下來。這兩個幫派算是徹底完蛋,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雷文微笑著同意。


    “這樣的話,不出一個星期,普朗克的人就一個不剩了。”


    聽到這話,雷文看著厄運小姐,不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而她假裝沒有看到。


    “來吧,我們送它下去。”她說。


    他們走向那尊火炮,準備把它滾進海裏。


    黏膩的水麵上浮碑林立:既有簡單的木頭板子,也有刻工精細的海怪雕塑。


    “有誰想說點什麽嗎?”厄運小姐問。


    沒人回答。


    她朝雷文點頭示意。


    但當他們即將把火炮推到水邊時,一個聲音炸雷一般響起,回蕩在白港上空。


    “且讓我說兩句。”


    厄運小姐回頭,看到一個身材極其偉岸的女子,身上披著織造極其複雜的重彩長袍,不緊不慢地踱下碼頭朝他們走來。


    一隊帶著刺青的少年跟在她身後,手執帶有鋸齒的長矛,腰裏懸著闊口手槍和棒勾。


    一行人耀武揚威地站在領頭的女祭司身後,感覺整個白港都是他們的地盤。


    活見鬼,她來這兒想幹什麽?


    “俄洛伊認識你?”雷文在一旁小聲說道。


    “本來不認識。”厄運小姐說,“但是......我聽說她和普朗克曾經……你明白嗎?”


    “真的?”雷文一臉震驚。


    “傳聞如此。”


    “胡子女士在下!怪不得普朗克每次出海總能順風順水。”


    雷文深吸了一口氣。


    俄洛伊手裏提著一個沉重的石球,看起來跟塞壬號的船錨分量相當。


    身如鐵塔的女祭司不管去哪兒都帶著它,厄運小姐猜測那應該是某種圖騰。


    此外,俄洛伊那群人給胡子女士起了另外一個名字。


    一個非常拗口的怪名:娜迦卡波絡絲。


    俄洛伊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剝了皮的芒果,咬了一口。


    她大嚼著果肉,低頭往炮筒裏看去。


    厄運小姐這輩子從來沒那麽真誠地期望過,這門炮是上好膛了的。


    “我很欣慰你願意用它來祭祀娜迦卡波絡絲,願你得到她的祝福,孩子。”


    《最初進化》


    “謝謝。”厄運小姐聳了聳肩。“希望胡子女士會喜歡它,這可是一件不錯的收藏品。”


    “娜伽卡波洛絲並不在深淵裏。隻有愚昧的土著人才這麽想。娜伽卡波洛絲存在於我們所行的每件事中,以及所行的每條路上。”


    “嗯對,你看我多蠢啊。”莎拉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臉上帶著敷衍的歉意。


    俄洛伊頭一偏,把芒果核吐進了海裏。


    她晃著手裏巨型炮彈一樣的石球,平舉到厄運小姐的臉跟前。


    “你並不蠢,莎拉。”俄洛伊爽快地笑起來。“而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質,也不知道所行的意義。”


    “俄洛伊,你來這兒到底為了什麽?為了那個人嗎?”


    “哈!沒半點關係。”俄洛伊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的生命隻為娜伽卡波洛絲而存在。男人跟神明,兩者能相提並論嗎?”


    “當然不能。普朗克真倒黴。”厄運小姐附和道。


    俄洛伊咧嘴微笑,露出滿滿一嘴的芒果肉。


    “你說的沒錯,”她緩緩點頭,“但仍然粗淺。你把一條剃刀鰻從魚鉤上解了下來,就該往它的脖子再踩一腳。然後趁它的尖牙還沒咬上你時,離得越遠越好。否則,生命就會永遠棄你而去。”


    莎拉終於皺起了眉頭,俄洛伊的話蘊含某種深意,一種她絕不願意承認的結果。


    她想起了在麥格雷根工作間外李維問的問題,她沉聲道:


    “什麽意思?”


    “當你明白了就來找我吧。”俄洛伊展平手掌,手心裏躺著一枚掛飾。


    一塊粉紅色的珊瑚,許多紋路繞著中心放射出去,如同一隻不會眨動的眼睛。


    “拿去。”她揚了揚下巴。


    莎拉並沒有立刻接過去,而是問道:


    “這是什麽?”


    “娜伽卡波洛絲的符記。在你迷失的時候,它會指引你。”


    “我問的是,這是什麽東西。”


    “我說的已經很明白了,而你們卻總是想要把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厄運小姐有些猶豫,但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拒絕一位胡子女士的祭司的禮物顯然不太合適。


    她接過掛飾,然後脫下三角帽,將皮繩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俄洛伊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我覺得你並不愚蠢。別讓我看錯了。”


    “我幹嘛在乎你怎麽想?”


    “因為一場風暴就要來臨。”俄洛伊說著,目光越過厄運小姐的肩膀,“你並不陌生,所以你最好隨時準備著,將船頭迎向海浪。”


    她轉身一腳踢在那枚青銅火炮上。


    火炮重重地砸進水裏,帶著一串氣泡沉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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