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迎戰江映月的準備,歐陽慧茹第二天就喚來一名太醫替她把脈。


    這次,去掉蒼白虛弱的妝容,換上百蝶穿花,色調鮮活的衣裙,將她健康紅潤的臉色襯托的明豔動人,談話時不咳嗽,不氣喘,雙眸晶亮,窘窘有神,不見半點病態。


    太醫不用把脈,隻一眼就確定,太子妃這是痊愈了。


    太醫前腳把太子妃痊愈的消息上稟太後知道,歐陽慧茹後腳便拾掇妥當,帶著秦嬤嬤和小雨徑直往慈寧宮去請安。


    太後是她在宮中的大靠山,得費心討好著,且,江映月這回正是借著慈寧宮的舞台展露鋒芒,獲得了宮中兩大boss,太後和世宗的青睞。她此時不去打亂劇情,去搶鏡,更待何時?難道還等著江映月獲得兩大boss護持,地位難以撼動後,再來和她別苗頭嗎?她不是傻子。


    歐陽慧茹由小太監領著,身後跟隨著秦嬤嬤和小雨,款款行走在前往慈寧宮的小徑上。


    小徑兩旁盛開著一簇簇品種名貴,姿態萬千的秋菊,大朵大朵的花盞挨挨擠擠的簇成一團,散發出濃鬱的菊香,吸引著蜜蜂往來飛舞,采擷花蜜,雖是萬物開始凋零的晚秋,卻是一派熱鬧,欣欣向榮的景象。


    歐陽慧茹對這樣的美景無心欣賞,目不斜視,表情沉靜的穿花而過,逐漸接近了慈寧宮巍峨的門庭,在門前五米處止步,由小太監先行前去稟報,她靜靜矗立著,等候宣召。


    “哦?怎麽身子才好就急急忙忙的前來請安?這孩子真是……快宣!莫讓太子妃久等!”


    被後宮嬪妃環繞著討好的太後聽見太監的通稟,笑眯眯的連聲催促道。


    見到太後冷硬威嚴的臉上露出少有的慈愛之色,費心討好了半天卻得不到一個青眼的眾嬪妃們心中不忿,麵上卻帶著親和的微笑,齊齊朝宮門看去。


    舉步緩緩入殿,眾妃們暗藏機鋒的不善視線並不能讓慣於行走紅地毯,受千萬人膜拜的歐陽天後有絲毫動容。


    她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眼觀鼻鼻觀心,徑直走到太後跟前停住,屈膝行禮,口中朗朗問安,“孫媳見過皇祖母,皇祖母金安。”拜完太後,又朝兩旁站立的嬪妃們一福,“慧茹見過各位娘娘。”


    她請安的聲音婉轉清亮,收尾處音調微微上揚,更顯得語氣誠摯而明快;她施禮的動作優雅到極致,如行雲流水,一蹴而就,多動作一分便過了,少動作一分,又稍嫌不足,真真是一場視覺和聽覺的享受,令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不自覺便被她吸引,朝她身上匯聚。


    撇開她高貴典雅的行止,再觀她今日的打扮,簡單素淨,沒有任何多餘的珠寶裝飾,卻更顯出她姿容絕豔,與往日媚俗又毛躁輕浮的形象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見到這樣的太子妃,太後眼睛一亮,臉上飛快升起一抹深深的笑意,急忙招手叫道:“快起來,來皇祖母身邊坐。可憐見的,身子才好就巴巴的來給祖母請安,真乖!”語氣親昵,略帶兩分誘哄小孩般的戲謔,眼中的慈愛歡喜毫不掩飾。


    太後從小看著歐陽慧茹長大,還曾帶入宮中,親自養育過一段時間,打心底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女看待。哪怕她脾氣驕縱,行事魯莽,看在太後眼中也隻是小孩兒心性,早晚會改善,無傷大雅。


    歐陽慧茹將太後的神態看在眼裏,確定了太後對她是真心關愛,並沒有摻雜虛情假意,心中舒了一口氣的同時,麵上便帶了幾分真實的喜悅,大大方方的走到太後身邊坐下,朝她笑的明媚。


    “孫媳這一病,累皇祖母又是請太醫,又是賜藥的,還日日派宮人來垂問病情,若孫媳還不長大,讓您省心些,怎麽對得起您這一番苦心?”


    挽住太後胳膊,輕輕搖晃一下,歐陽慧茹語氣軟軟糯糯的表達著自己的孝心,愛嬌的小表情配上濕漉漉的大眼睛,直看的太後眉開眼笑,甜到了心裏,心中暗忖:都說小孩是病長,不病不長,這話不假。小茹如今一病,可不就長大不少麽!


    歐陽慧茹上輩子都奔三的人了,可扮起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來,還真沒一點兒壓力和違和感,無它,隻不過是職業本能罷了。


    自動帶入乖巧孫媳婦的角色,歐陽慧茹傾情出演,好聽的話一溜兒一溜兒,積累了半輩子的小趣事、小笑話不要錢似地往外掏,真心把太後當自己親祖母哄,直哄的太後頻頻大笑,前仰後合。


    又趁太後沒注意的空擋,將周遭嬪妃按秦嬤嬤的描述一一對號入座,隻片刻就把這七號人認了個全乎。


    眾嬪妃見祖孫倆關係親密,難以插足,又自知沒有歐陽慧茹那伶俐的口才和種種奇思妙想,能把向來嚴厲的太後給逗的這樣開心,隻能退守一旁,偶爾跟著訕笑兩聲,以示存在。


    慈寧宮正殿裏的氣氛一半火焰,一半海水,維和的緊。正當此時,殿外傳來“皇上駕到”的通稟聲,眾人還不待反應,世宗皇帝已經背著手,大步而來,邊走邊用低沉渾厚的嗓音高聲問道:“母後何故如此愉悅?說與朕聽聽。”


    許久不曾見到自己母親這樣開懷大笑,世宗遠遠聽見,心中高興,迫不及待的進殿一探究竟。


    嬪妃們聞聽聲音,已是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紛紛肅著臉跪下,埋首行禮,姿態卑微到了極致。這期間,沒有一個人敢於直視聖顏,不是因為宮中規矩,大金沒有這條規矩,隻是單純的因為世宗氣勢太過逼人,她們沒有那個膽量罷了。


    然而,在這許多跪下的人中,偏偏歐陽慧茹沒有感受到絲毫懼怕。因為,在她的認知中,世宗與她一樣,同是江映月手底下的炮灰人物,隻不過比她撐的久點罷了。俱是炮灰,誰比誰也好不了多少。是以,她跪下後依然臉上帶笑,還忍不住抬眼,偷覷世宗相貌。


    世宗身材相當高大,足有一米九幾,容貌刀削斧鑿,極具野性,透過明黃色朝服,依稀能看見他一身精壯的肌肉虯結,暗藏巨大的爆發力,行走間,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濃重的威嚴霸氣,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雄獅,所過之處,眾生退避。


    這就是大金的開國皇帝,曆經無數大小戰役,浴血奮戰,所向披靡,一手打下大金整片江山的世宗皇帝,果然名不虛傳。


    歐陽慧茹心中感歎,察覺到世宗看過來的銳利視線,因著本能,反射性朝他露出笑臉,轉而低頭俯首,繼續趴在眾人當中,一係列動作極其自然。


    世宗乍然見到歐陽慧茹明媚的笑容,愣了愣,眼裏極快的閃過一抹興味。


    舉步入殿,隻一眼,他就看見了人群中的這個少女。


    少女一身素淨的杏色棉質衣裙,沒有惹眼的妝容修飾,沒有華美的珠寶點綴,但她清澈見底的雙眸,優雅華貴的氣質,已經使得她勝過一眾精心裝扮的嬪妃多矣,更何論她的容貌本就豔麗無雙。


    如今,她還能在直視他雙眼的情況下,朝他露出輕鬆愜意的笑容,這樣特別的少女,他還是第一次見。


    心裏除卻興味,還湧上幾分欣賞,世宗抬手,溫聲將眾人叫起,盯視垂頭,正欲起身的少女一眼,徑直坐到皇太後身邊。


    太後指向起身後站在她右手邊的歐陽慧茹,笑嗬嗬的朝世宗誇耀,“還不是小茹這丫頭太會哄人,逗的哀家笑不可遏,瞧瞧,眼淚都笑出來了。”


    太後抬手,擦拭眼角,指尖還真有些濕潤。


    世宗朝少女看去,心中驚詫:小茹?歐陽慧茹?印象中那穿紅戴綠,濃妝豔抹的太子妃就是麵前這個明媚豔麗的小丫頭?這變化也太過驚人了!


    接收到世宗打量的目光,歐陽慧茹再次屈膝行禮,略帶著一點兒討好的朝世宗笑笑,“兒媳見過父皇,父皇聖安。”


    這可是宮中最大的大腿,連女皇江映月也要想方設法抱住的大腿,她一定要搶著上去先抱牢了,不給江映月留地兒。


    少了濃烈的妝容和奢華的妝扮,少女一下竟顯得稚齡很多,雖然笑容略帶諂媚,可絲毫沒有給人庸俗的感覺,反倒覺得她落落大方,至情至性,頗為可愛。


    世宗受到她笑容感染,也忍不住跟著一笑,對她日前的所作所為,心中的不滿一下消減不少。


    不滿雖消減了,可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不然,日後如何有資格坐上後位?聯想到歐陽慧茹自進宮三月裏闖下的大大小小禍事,世宗斂起笑容,沉聲開口,“太子妃病愈了麽?”


    語氣有些不善啊!歐陽慧茹心中暗暗警惕,小心的答道:“回父皇,已經大安了。”


    “哦?大安就好,日後多加注意身體。朕這裏有一味救治風寒的良藥,既然碰巧遇上,如今就賜給你吧。雖然你已經痊愈,但留著有備無患。”


    世宗話落,抬手叫道:“來人,去給太子妃拿藥。”


    跟隨世宗而來的一眾宮人裏有人應諾,不久後,一名做女史打扮的清麗少女便雙手捧著一個打開的紫色小錦盒進來了,徑直跪到歐陽慧茹腳邊,雙手高舉過頭,畢恭畢敬的將藥呈上。


    精致的錦盒和名貴的藥材並沒有吸引歐陽慧茹半分視線,她滿心滿眼都是眼前跪著的這個少女。


    少女氣質溫婉,容貌秀美,如風中百合,雪中寒梅,既讓人想嗬護親近,又讓人不忍褻瀆。


    容貌和氣質足以與歐陽慧茹比肩並不是歐陽慧茹注意少女的理由,所謂的‘美女相輕’心態,她從沒有過。少女吸引她,是因為少女的相貌,與劉文清,足有八分相似。她能肯定,眼前這人十成十就是江映月了。


    見歐陽慧茹一個勁兒盯著江女史看,也不接藥,世宗皇帝皺眉,冷聲道:“太子妃可是對朕的女史有什麽意見麽?”難道月前毓慶宮撞頭那一出還沒鬧夠?


    歐陽慧茹回神,連忙移開視線,接過錦盒,瞥見盒中藥瓶上小小的一行‘化瘀膏’字樣,她心中一驚,對著世宗笑的更加諂媚了,“兒媳不敢!兒媳久慕江女史才名,見到本人,有些好奇,不小心就多看了幾眼,父皇勿怪,兒媳謝父皇賜藥。”


    奶奶的,這皇宮裏果然哪處都逃不過世宗的眼線,完顏z說是掩了她撞頭的真相,世宗內裏卻對她負傷的過程一清二楚,這是覺得她行止失儀,度量狹小,難堪太子妃的重任,在敲打她呢。同時也是在警告太子和她欺瞞的行為。


    心裏升起危機意識,歐陽慧茹將藥好生收著,又連連誇了江映月幾句,興致起來了,還即興朗誦了她的‘大作’《水調歌頭》,以討世宗歡心。


    她朗誦的水準是天後級別的,直接可以上全球華語區電視直播,自然吸引了世宗的注意力,對她一無是處的印象大為改觀。又將她全不懼怕自己,還上趕著討好的行為看在眼裏,知道她是收到自己的警告了,正在努力扭轉形象,討好自己,心中觸動,忽然就覺得她果然如太後說的那般,是小孩心性,手段雖簡單直接,但勝在心思純澈,反倒顯得尤為可愛。


    世宗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歐陽慧茹身上,江映月知機,自覺隱入一群宮人之中站好。


    歐陽慧茹誇獎她時,她臉頰微紅,略帶羞澀,將一個純情少女的形象演繹的入木三分,待到歐陽慧茹聲情並茂的朗誦起她的詩歌,博得世宗另眼相看時,她唇角忽的抿緊,又很快鬆開,眼裏爆出懾人的厲光,瞬間的猙獰表情,仿佛一場幻覺。


    歐陽慧茹這裏辛苦討好著兩個宮中大佬,那頭也沒漏掉對江映月的暗中觀察,瞥見她一瞬間的情緒外露,心中有些放鬆,釋然的忖道:果然還是十七八歲的孩子,縱然心機再深,難免有不成熟的地方,比較好對付。若一來就讓她與一武則天式的人物去鬥,光想想她就頭皮發麻。


    心裏鬆緩了,歐陽慧茹更加來勁兒的哄著兩大boss,整個正殿,就隻聞她一人清清亮亮的婉轉嗓音高高低低的敘述著,聽上去,恁的讓人心中舒坦。


    對她印象大為改觀,世宗沒有馬上打斷歐陽慧茹討好賣乖的行為,任她又圍著自己和太後說了許多逗趣的話,心情愉悅了,這才起身笑道,“好了,太子妃既然如此會說話,不若平日常來陪伴你皇祖母,替太子盡孝。朕還有事,先行一步。”


    “父皇教訓的是。日後兒媳一定天天來皇祖母這裏報到,不拘聊天或是念經,能多陪皇祖母一刻也是好的。”歐陽慧茹連忙站起身來表態,臉上掛著前世應聘主角時才會帶上的誠懇笑容。


    世宗掃過她誠摯的雙眸,心中滿意,略一頷首便大步離開。


    盯著他身後亦步亦趨跟隨的江映月,歐陽慧茹心緒起伏不定,最終拋開雜念,躍躍欲試的自忖:終於見麵了啊,江映月。這場好戲,咱們邊走邊唱,待一切塵埃落定,看究竟是誰能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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