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慧茹到達慈寧宮時, 充滿宗教神秘風格的慈寧宮正殿裏早坐滿了收到傳召, 準時趕來的各宮貴人。


    世宗的妻妾不多,隻有兩妃,三嬪, 兩婕妤,此刻已經全被召喚過來, 整裝肅穆的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還有一些受過寵幸,卻沒有名分的宮女也被一個不落的召了來, 卑微的站在角落裏, 麵容或興奮,或緊張,或焦慮。


    平日不居住在宮中的j王妃和衛王妃竟也收到了懿旨, 正表情恭敬的站在各自的婆婆, 元妃和柔妃身後。


    這陣仗有些個大啊!到底要立什麽規矩?這麽慎重?歐陽慧茹沉吟,表情肅穆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太後駕到!”太監高昂的通報聲傳來, 隻見太後被宮人們簇擁著, 從內殿款款而出,斂眉肅穆,渾身散發著沉鬱的氣場。


    眾人被太後帶來的氣場弄的頭皮發緊,連忙跪下恭迎,齊聲問安。


    “起來吧。”太後在主位坐定, 抬手,板著臉道。


    眾人起身,齊齊看向她, 等待聆聽她的訓誡。


    對眾人慎重的態度很滿意,太後暗自點頭,朝身邊的鄂其嬤嬤看去。鄂其嬤嬤會意,奉上手裏一本厚厚的宮規。


    太後接過宮規,隨意翻了翻,緩聲開口,“哀家日前重新檢視了宮規,發現許多語焉不詳或疏漏之處。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規矩亂了,最是容易滋生糾葛和事端,導致後宮成為藏汙納垢之所甚而波及前朝。大周的衰亡便是始於後宮的‘紅丸之亂’,哀家生恐我大金重蹈覆轍,思慮良久,最終決定整肅後宮,重立規矩。你們認為如何?”


    雖是詢問,但太後的表情和語氣都一再說明她心意已決,不容人置喙。眾人哪敢忤逆?俱都點頭稱是。


    原來是要杜絕黃賭毒,搞嚴打啊!歐陽慧茹心中略有了底。


    ‘紅丸之亂’她聽秦嬤嬤說過,大周接連幾代皇帝性淫·亂,好玩樂,且極為短壽,最後查出,竟是後宮嬪妃向皇帝下春·藥‘紅丸’所致。紅丸藥性猛烈,且會上癮,大周接連幾代皇帝薨在紅丸上,導致了國力徹底衰微下去。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正是這個道理。


    隻是不知道太後受了什麽刺激,突然重視起這些事來。


    眾人心中疑惑,麵上卻都畢恭畢敬,低眉順眼的聽著鄂其嬤嬤將太後擬定的新規矩一條條念出來。


    鄂其嬤嬤手捧新製定的宮規,朗聲逐條宣讀。首先宣讀的是針對宮女們的規矩。


    宮女們按品級都規定了特定的穿著打扮,平日不得佩戴朱釵,不得塗抹脂粉,不得直視聖顏,不得……很多個‘不得’之後,鄂其又接連宣布了相應的懲罰手段,最輕的是杖三十,最重的杖斃,還有流放,鞭刑、發配洗衣局或軍營等等刑罰,不一一贅言。


    新規矩和懲治辦法一出,嬪妃們滿意了。對宮女管製的這樣嚴格,看誰還敢打扮的花枝招展,借機邀寵上位。


    站在角落裏,被寵幸過卻沒名沒分的宮女們臉色煞白。她們無不是靠著鬼魅手段上位的,太後製定的這些規矩,是明晃晃的打她們的臉,在警告她們,也在警告後進宮女,不要妄圖攀高枝,後果不是她們能夠承受的。


    針對宮女們的新規念完,鄂其眼也沒抬,繼續念針對嬪妃們的規矩。


    嬪妃們在穿著打扮上也要嚴格按照品級來,不得使用違反品級的物品,無旨不得擅闖乾清殿,侍寢不得夜宿乾清殿,不得窺伺帝蹤,不得幹預朝政,不得……


    一個又一個的‘不得’從鄂其嬤嬤嘴裏蹦出來,剛才還得意萬分的嬪妃們傻眼了,麵容僵硬,氣息紊亂,顯是內心極不平靜。再聽聞禁足,打入冷宮,杖斃等等嚴酷的懲罰手段,臉色一個賽一個的白。


    皇上本來就不貪圖女色,近月裏,來後宮的時間越發的少了,太後這些規矩一出,要見皇上一麵豈不是比登天還難?


    看見眾妃們扭曲的表情,心中本有些莫名艱澀的歐陽慧茹垂眸,嘴角微微上揚,閑閑的暗忖:嗬,大事不好了,後宮的冰河時期到了!但憶起新規中依稀有一條是‘無旨不得擅闖乾清殿’,她又憂鬱了,嘴角立馬耷拉下去。


    剛發布了新規,她竟然就踩了一顆地雷,果然是炮灰才有的運道啊!


    心中暗歎,待鄂其嬤嬤念完規矩,她肅著一張俏臉,大大方方的走出來,行到太後麵前跪下,磕了一個頭。


    太後挑眉,“小丫頭這是怎麽了?”


    歐陽慧茹直起腰,虔誠的看向太後懺悔,“回皇祖母,孫媳犯了規矩,特來請罪。孫媳為求得麵見爹爹的諭旨,一個時辰前擅自去乾清殿找了父皇。請皇祖母降罪。”


    太後內裏暗笑,忖道:小丫頭真是實誠,些許小事都不隱瞞,行止進退有度,不驕不躁,果然是不破的命定貴人。如此才好,不會媚亂朝綱。有小丫頭在不破身邊,哀家也放心了。


    太後對她的坦誠極為滿意,嚴肅的麵容立時柔和下來,扶起歐陽慧茹道,“這些規矩僅是針對後宮嬪妃,與小茹無礙,且小茹行事在前,立新規在後,正是所謂的不知者無罪,快起來吧。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了。”


    歐陽慧茹甜甜一笑,順勢起身,摟著太後好一陣兒撒嬌賣乖。


    見太子妃出來請罪,本以為有一場好戲可看的嬪妃們臉色被氣的白了又青,麵容更顯扭曲。位份最高的元妃終於坐不住了,反複揉捏著手裏的繡帕,遲疑的開口,“母後,您這規矩是不是太嚴了?”


    “嚴?依元妃看來該如何?你且分說一下你的規矩。”太後冷眼朝元妃看去,語帶嘲諷的低聲發問,問完,忽而重重拍擊桌麵,厲聲嗬斥,“莫不是你們看這後宮久未立皇後,心大了?哼!在哀家麵前也敢言其立規,你們有這個資格,有這個權利嗎?若是嫌自己位份太高,直說便罷!哀家自會成全你們!”


    能養出世宗這樣殺伐果決的兒子,太後也不是個吃素的,一拍案,一席話直驚的元妃雙股戰戰,坐立不穩,立時便癱軟到太後腳邊,重重磕頭請罪。


    有心附和元妃的眾人見狀,連忙閉了嘴,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屏在鼻尖,個個麵色青紫。殿內氣氛極為壓抑,靜的令人膽顫。


    太後瞥向腳邊的元妃,仔細審視她明豔動人的臉龐,將她一番楚楚可憐,矯揉造作的舉止看在眼裏,心裏的怒火沒有消減,反倒更加炙熱的燃燒起來。哼,就是因為有這等善於狐媚惑主的女人,我大金的基業才會動搖,若不破也如大周那些短命皇帝一樣被些個女人給鉗製甚至暗害了,叫她百年之後如何麵見列祖列宗?


    太後越想,怒火越炙,厲聲道,“好了,別跪了!這規矩哀家已給皇上閱過,是經了他同意的,決不能改!元妃質疑聖意,已是違了宮規,來人,掌嘴二十,再送她回去禁足三月,每日謄抄新宮規百遍!”


    鄂其嬤嬤遣了兩個宮女擒住元妃,實打實扇了她二十個巴掌,直扇的元妃麵頰紅腫,口不能言。


    太後這招殺雞儆猴徹底震懾了眾人,眾人臨到被太後遣散時,個個都是腳步虛軟,渾渾噩噩,儼然一副受了極大驚嚇的模樣。


    太後不變則已,一變就將後宮整肅的跟軍營一樣紀律嚴明,徹底打擊了某些人邀寵獻媚的心思,宮中一時間風平浪靜,往日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俱都無處施展,蟄伏起來。


    歐陽慧茹表情平靜的回到自己寢殿,慵懶的斜倚在榻上,給自己斟了一盞茶,透過熱茶氤氳的水汽閑看窗外零落卻唯美的秋景,她眼中含笑,悠悠然的忖道:今晚不知道多少人要失眠了!


    滿宮裏接到新規後還能像她這樣悠閑安然的,怕是沒有了,但是偏偏有人看不得她這樣悠閑,殿外‘太子駕到’的聲音傳來,歐陽慧茹立刻斂起眼中的笑意,放下茶杯,掃興的撇了撇嘴角。


    “臣妾見過太子,太子前來所為何事?”歐陽慧茹木著臉給太子行禮,也不像往日那樣與他虛與委蛇的寒暄一場,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太子因她敷衍的態度皺眉。這太子妃性情才恭順了一陣,大病一場後好似又變回了原來的肆意妄為,果然本性難改!


    對這樣的太子妃甚覺厭惡,太子也懶得與她廢話,“孤來是想你去皇祖母那裏替蘭兒求個名分。”若是沒有圍場的事,他自會去慈寧宮求,但如今,還是太子妃去更合適些。


    “哦?敢問太子想替邢姑娘求個什麽名分?”歐陽慧茹淡淡詢問,麵上絲毫沒有嫉妒或憤恨之色。


    見她這樣平靜,太子倒是訝異了一下,放緩了語氣道,“求個側妃吧。日前父皇曾親口允諾過的。”


    嗬~~允諾側妃?太子是拿她當白癡嗎?歐陽慧茹被氣笑了,“臣妾隻聽聞父皇說給她個名分,可沒說過是側妃。以邢姑娘卑微的出身,晉封側妃,臣妾是絕不會同意的。太子請回吧。”


    竟然張口就驅逐他,太子怒火中燒,麵頰漲紅,指著歐陽慧茹厲聲嗬斥道:“歐陽慧茹,孤來問你,是給你臉麵。你給臉不要臉,小心日後跌的很難看!”


    等過一段時間,太子妃救駕的東風散了,父皇對她不那麽重視了,他自有辦法教訓她。女人,就該認清‘以夫為天’的本分。太子狠狠忖道。


    被太子拿食指指著鼻子羞辱,歐陽慧茹也怒了,冷笑一聲,高高挑起秀眉,一字一句緩聲說道,“太子想對臣妾怎樣?臣妾身子剛好,可受不得刺激。待您走了,臣妾若是又大病一場,可不知該如何向父皇分說。父皇千交代,萬叮嚀,囑臣妾一定要保重身體。”


    一搬出世宗,太子立刻蔫了,憤憤收回食指,狠狠瞪歐陽慧茹一眼,拂袖而去。


    連平衡之道也不懂,一心任意而為,真是蠢貨!歐陽慧茹盯著他的背影,心中冷笑。世宗的自私霸道有絕對的實力和權利做支撐,隻會讓人誠服,太子的自私霸道卻是構架在自以為是之上,隻能惹來別人的厭惡。這樣的人,不管重來幾世,都注定了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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