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邢芳蘭興匆匆前往慈寧宮求旨, 卻雙雙狼狽而回, 心裏的憋屈和難堪,言語無法描述。


    回到毓慶宮,兩人心情還未平複, 皇上的聖旨卻又到了。聖旨措辭極為嚴苛,將邢芳蘭大加貶斥一頓, 言其出身卑賤,行為有失婦德, 一輩子隻能做個侍妾, 不得晉位。


    聖旨宣讀完畢,傳旨的太監被太子妃笑眯眯的送出宮門,臨走, 還塞了兩個分量十足的金元寶, 把那太監樂的見牙不見眼,說了一大堆溢美之詞, 直把太子妃誇的天上有, 地下無。


    太監一走,歐陽慧茹立刻收了臉上和樂融融的笑意,回頭,一刻不停的指使毓慶宮的侍從們給邢芳蘭挪地兒,將她遷出原本隻有側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偏殿, 遠遠趕進宮女們聚居的一處耳房裏,其待遇比司正女史還差上一截。


    司正女史是正七品,邢芳蘭不得上頭喜歡, 沒有賜下任何品級,太子妃這麽做並沒有觸犯規矩,滿宮裏無人敢於質疑。


    邢芳蘭看著破舊狹窄,潮濕陰暗的屋子,再憶起日前享受到的榮華富貴,心裏的落差之大,筆墨難以形容,沒有心思,也更沒有能力去完成主子交待她的任務。


    能夠在太子妃手底下平平順順的活下來才是正理。她悲觀的忖道。對太子妃,她是真的怕了,這個女人心思縝密,精明強幹,行事大開大合,全無顧忌,連太子的臉麵都不給,哪裏像主子說的那樣好拿捏?若她惹惱了太子妃,她相信對方絕對會毫無顧忌的滅了她。連主子都在她手上接二連三的跌跟頭,想讓她去充當馬前卒送死?算了吧!


    太子對太子妃的所作所為很是不忿,卻又礙於旨意,反抗不得,便想著法兒的給太子妃找麻煩,但隻找了幾天,他自己就麻煩纏身,焦頭爛額,沒心思再去打擾太子妃。


    在前朝,他屢屢受歐陽丞相刁難,很多太子黨覺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紛紛倒戈離心,致使他在朝堂上寸步難行,頻頻犯錯。世宗也完全看不見他的苦楚,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就對他大加訓斥,甚至三番兩次言及他不配做一國儲君,令他威信全無,人心大失,剛死心不久的眾兄弟們又開始蠢蠢欲動,不停的給他使絆子。


    當了那麽多年太子,完顏z從未這樣狼狽過,這才恍然間發現,丞相的扶持和父皇的寵愛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沒了這兩樣做支撐,他什麽也不是,早晚要被心懷鬼胎的兄弟拉下馬。


    太子悟了,卻悟的太晚,等他回頭再想討好太子妃,卻是不得其門而入。


    太子自尊心極強,看了歐陽慧茹幾天冷臉便也歇了心思,專心處理他身邊不停冒出來的,大大小小的麻煩。


    毓慶宮滿宮的人親眼看著太子妃將太子寵姬邢芳蘭輕鬆踩在腳底,還用腳跟狠狠碾了兩下,太子不但無法,還被丞相在前朝阻擊的無招架之力,自顧不暇,終於認清了太子妃才是毓慶宮裏最粗的大腿的事實。自此,毓慶宮裏無人再敢有二心,原來被收買過的,心中兀自後悔不迭,悔的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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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太子的窘境劉文清看在眼裏,卻也沒心思像往日那樣提點一二,隻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能夠繼續留在上京。他的所有勢力都在上京,還有皇姐時不時可以幫襯提點,若離了上京,他就是隻離了水的魚,沒了存活的空間。


    “太子,您何不親自去丞相府一趟?依奴才看,歐陽靖宇對太子的打壓也是因著歐陽慧茹的緣故,您無故受了牽連,找他分說一二,他向來自詡任人唯才,或許能被您說動,改了主意。”見主子困擾,幾日來寢食難安,劉文清的貼身侍從連忙獻計。


    劉文清頹然的靠倒在椅背上,疲憊的揉捏著緊皺的眉頭,聽見侍從的建議,動作頓了頓,放下手來沉吟,半晌後終於點頭道,“恩,可以一試。”


    歐陽靖宇自圍獵結束後對他很是欣賞,幾次建議他拜在他名下做門生,重用之意很明顯,沒道理一夕之間就改了主意,還是完顏z那蠢貨壞事,害他無辜受累。如今,隻能拋開自尊,親自上門相求了。劉文清抿唇,不甘的忖道。


    “備轎,去丞相府。”拿定主意,劉文清肅著臉,沉聲命令到。


    侍從很快準備好轎子,載著劉文清往丞相府出發。


    丞相府占地寬廣,門庭巍峨,漆的油亮的兩扇銅門緊緊關著,其上高懸太祖禦筆親書的匾額,匾額上‘丞相府’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使人觀之,打心底湧上一股敬畏之感。


    劉文清下轎,站在府門前定定盯著這巍峨大氣的門庭,眼裏浮起一絲刻骨的恨意。他自小居住的宮殿已經被大火焚毀,而丞相府卻屹立不倒,甚至莊嚴大氣更勝從前,叫他每每路過,便要曆經一次削骨剜心之痛。


    這府邸,早晚要毀在孤和皇姐的手裏,劉文清冷冷忖道,垂頭,掩去臉上的猙獰。


    “去敲門!”勉力壓下心中不停叫囂的恨意,劉文清又恢複了雲淡風輕,風光霽月的濁世佳公子形象,朝侍從溫聲命令到。


    侍從應諾,上前幾步,拉住門上的銅環,用力扣響。


    隨著銅環叩擊發出沉重的嗡響,看門的仆從很快打開旁邊的一扇角門,問道:“誰人來訪?”


    劉文清麵帶微笑,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翰林院侍讀學士劉文清求見丞相,勞您代為通傳一聲。”話落,他朝侍從瞥去,侍從會意,從懷裏掏出一角銀子,遞進那仆從手裏。


    仆從收了銀子,掂了掂,臉上似露出些不屑的神色,但蚊子雖小也是肉,他收起銀子,扔下句“等著”便自顧摔門進去了,連個正眼也沒給劉文清主仆二人。


    劉文清的侍從被他的傲慢無禮氣的臉色漲紅,又要上前敲門,欲教訓那仆從一番,被劉文清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莫要衝動。宰相門前七品官,如今我隻是從五品,無權無勢,他看不起咱們是自然。待到……”


    劉文清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兩字若不傾耳細聽,幾乎微不可聞。


    那侍從是個練家子,將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也明白他言下的未盡之意,強自按捺著心中的憤怒,點了點頭,低聲道,“苦了主子了。早晚有一天,主子會心想事成。”


    劉文清睇他一眼,淡淡一笑,眼裏滿滿都是傲然和自信。對於這一點,他從不懷疑。


    那仆從關了門,跑到書房,跪在門外通報了劉文清求見的消息。


    “哦?他還有臉來?嗬~”丞相放下毛筆,撫了撫胡須,審視著桌上剛寫好的一帖字,冷冷一笑,“蠅營狗苟之輩,也配求見本相?趕緊離開,切莫汙了本相門庭!去,原話回了他。”話落,將一副上好的字攢成一團,隨意丟在地上。


    門外的仆從將丞相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心中驚愕。丞相平時為人十分溫和,隻有在被徹底惹怒的時候才會說話做事這般不留餘地,看來,這人得罪丞相不輕啊!


    他心中猜測,為討好主子,對劉文清主仆自然不客氣起來,開了角門將原話大聲複述一遍,弄的街頭巷尾都能聽見,然後砰地一聲甩上門,任劉文清主仆愣愣站在門前,承受著四周人輕蔑的視線,臉色白了紅,紅了紫,好不精彩。


    “該死的老賊!孤早晚要殺了他!”劉文清滿身狼狽的回府,將自己鎖進書房,重重錘擊著書桌,目眥欲裂的低聲叫囂著,話語裏濃濃的殺意令人膽寒。


    丞相府那一條街多是居住的朝中重臣,此次劉文清受到丞相嚴厲貶斥,消息早已傳揚開來,丞相在朝中勢力龐大,文臣大多以他馬首是瞻,今日得了他‘蠅營狗苟之輩’的評語,劉文清官聲盡毀,哪怕繼續呆在上京,也是難以立足了。


    劉文清心中非常清楚這一點,但他性格堅韌,從不輕易認輸。現在已經進入冬季,保靖遠在塞外,山高路險,氣候惡劣,為使下放官員順利到任,完顏不破都會允許他們開春雪化再走。如此算來,要想扭轉局麵,劉文清還有三四個月時間籌謀。


    冬季濕寒,因為太後有嚴重的風濕病,一入冬,腿腳關節就疼痛難忍,行走不便,完顏不破為照顧太後,一般會遷去有溫泉的驪山行宮居住。到時,他求了太子,討到一個隨行名額,抓住機會討好完顏不破,得了他賞識,照樣能夠留下。歐陽靖宇勢力再大,也越不過完顏不破去。


    想到去求太子,劉文清又是一陣心氣難平。他有今日,全都是拜太子那個蠢貨所賜。若他不得罪了歐陽慧茹,他何至於有此無妄之災?但轉而想到之所以會得罪了歐陽慧茹,也是他們急於在毓慶宮裏安插暗樁所致,劉文清又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難堪。


    總之,但凡碰上歐陽慧茹,他和皇姐都沒有好事,這個女人,也得盡快除去!


    劉文清心中籌謀著,卻不知他現在的作態,可不就正如丞相所說,是個徹頭徹尾的蠅營狗苟之輩?莫怪別人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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