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一進乾清殿, 便和完顏不破關起門來密談了小半個時辰。期間, 君臣把各自知道的情況拿出來互相商討,製定對敵策略,完顏不破見丫頭竟然第一時間便把真相告訴了丞相, 心裏酸澀的不行,言談間頻頻散發低氣壓, 使丞相壓力巨大。好在他以為皇上是因為逆賊作亂才心緒不穩,並沒有多想。


    歐陽慧茹一覺醒來, 聽秦嬤嬤說歐陽老爹已經到了, 正與完顏不破在大殿密談,心裏一凜,立時高度緊張起來。她生怕完顏不破把倆人的事告訴老爹。女兒竟然與公公產生了禁忌的感情, 老爹肯定會深受打擊, 她哪怕出了宮也別想消停了,少不了得天天接受再教育。


    想到出宮後悠閑的生活沒了, 天天要在完顏不破和丞相的夾縫中度日, 歐陽慧茹頹然的躺倒在軟榻上,深感怨念。


    正在此時,安順進來了,給歐陽慧茹行了個禮,輕聲說道, “娘娘醒了?皇上讓奴才來告訴您一聲,他和您大婚的事待到逆賊伏誅後再與丞相提,具體什麽時候, 他全聽娘娘的,娘娘屆時心中有了章程,千萬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嗯,本宮知道了。”歐陽慧茹勉力抑製住話語裏的驚喜,平淡的揮退安順,待安順一離開,高興的在榻上打了兩個滾。


    不要怪她鴕鳥心態,她確實不想當皇後,皇後雖然名頭好聽,卻也不過是眾多後宮女人中的一個,境遇與那些嬪妃們同樣可憐。想拒絕,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向完顏不破開口,她隻能先拖著,走一步看一步。在宮裏不停的與江映月鬥智鬥勇,來回攻防,她太疲憊了,急需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憩。


    秦嬤嬤見主子興高采烈的,誤解了她是在為日後嫁給皇上而歡喜,不由上前幾步,憂心忡忡的開口,“小姐,您打算怎麽向丞相開口?這樣的事兒丞相恐怕一時接受不了,您到時少不得要吃一頓家法!”


    “家法?會吃什麽家法?”歐陽慧茹翻身坐起,好奇的問。


    “估計是跪三天祠堂或是打一頓藤條。”小雨皺著一張臉,嘴裏說著,臉上已經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歐陽慧茹縮了縮脖子,心裏有些發怵,但轉眼又把這種情緒拋開。人百分之八十的煩惱都來源於未發生的事,她何苦為了未發生的事傷神?她現在隻要等著歐陽老爹來接她出宮享福就好。雖然江映月沒被她弄死,卻也隻能苟延殘喘了,有完顏不破和歐陽老爹這兩個boss級的人物接手,她還擔心什麽?


    這樣想著,她心情又飛揚起來,所有雜念霎時被她統統甩掉,一心隻向往出宮後無拘無束的美好生活。


    乾清殿正殿裏,密談快要結束,完顏不破把昨晚和今早的事簡單向歐陽靖宇敘述了一遍,並拿出了和離聖旨,忐忑的等待他的反應,隻希望他不要遷怒自己,對自己產生怨懟就好。


    若說以前完顏不破對歐陽靖宇是敬重,現在則是十二萬分的敬重,誰叫他日後是他的嶽丈呢?不敬不行啊!


    歐陽靖宇雙手接過聖旨,心裏驚喜萬分,麵上卻絲毫不顯,哪裏有完顏不破想象中的半分怨懟?他和女兒的心思是一樣的,隻要能和離,管他什麽名譽不名譽,自己活的痛快才是真的,他歐陽靖宇的女兒,日後還愁嫁嗎?他這回定然要替女兒挑一個老實本分的良人。


    完顏不破是不知道丞相的想法,若是知道,立馬就會與他君臣反目,並把歐陽慧茹鎖在宮裏不準回去。


    兩人心思各異的從正殿走出,迎麵就碰上匆匆尋過來的歐陽慧茹。


    “爹!”見著歐陽靖宇,歐陽慧茹高興的大喊一聲,衝過去摟著他的胳膊撒嬌,親熱的不行。


    終於能把女兒接出這吃人的深宮,丞相也非常激動,反摟住歐陽慧茹,一迭聲兒的喚著‘寶兒’,這裏看看,那裏摸摸,生怕她掉了塊肉似地。沒法,上回女兒割肉的事真把他嚇住了,更加堅定了他‘宮裏不是人待的地兒’的想法。


    父女倆久別重逢,好一通親熱,直接把完顏不破晾在了一邊當透明人。看著自己的丫頭被丞相摟在懷裏‘心肝,寶貝,肉’的直叫喚,完顏不破的臉色比鍋底還黑,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酸氣。他從不知道丫頭竟然與丞相這麽親,簡直比對他還親。還有,丞相叫的那都是些什麽?心肝?寶貝?他都沒這麽叫過他的丫頭!


    “好了,你們父女倆要敘舊也不急於一時,回家以後還可敘個夠。”完顏不破輕咳一聲,出言宣示自己的存在感,並稍微上前兩步,不著痕跡的插·進他們父女中間。


    “是了,皇上提醒的是。寶兒,你趕緊去毓慶宮收拾東西,爹帶你回家。皇上,微臣就不叨擾您了,這就告辭。”被皇上一提醒,丞相立時歸心似箭。


    本想留丫頭與自己吃頓午膳的完顏不破頓時被噎住了,依依不舍的朝歐陽慧茹看去。


    不想,歐陽慧茹竟也朝他屈膝行禮,十分幹脆的開口,“父皇,這是慧茹最後一次叫您父皇。慧茹已經不是皇家兒媳,不能久待宮中,這便與爹爹收拾東西回家。父皇您日後多保重。”


    丫頭這幅迫不及待要離開他的模樣讓完顏不破心裏非常抑鬱,想把她拉進懷裏親親她令人又愛又恨的小嘴,可當著丞相的麵又不好造次,隻能從鼻孔裏憋出一聲,“嗯,去吧。”


    得到應允,歐陽慧茹眼裏露出幾分急切,留下老爹陪完顏不破敘話,自己則調頭往毓慶宮走,準備去收拾東西,走出兩步,忽然又轉回來,麵帶羞赧,試探性的問,“皇上,我的嫁妝能全部帶回家嗎?”


    心裏本來還有些抑鬱難言的完顏不破霎時被她財迷心竅的小模樣逗笑了,大方的揮手道,“何止你的嫁妝,以往朕和太後賞賜的東西你都可以帶走。”


    歐陽慧茹早就對原身的小庫房覬覦良久,想著和離了就能坐擁寶山,不愁吃穿,一世無憂,心裏就美滋滋的。見父皇一句話,自己就夢想成真,竟忍不住心中喜悅,忘情的在原地蹦q了一下。待反應過來自己失態,立刻斂了驚喜的表情,吐吐小舌,逃也似的離開了。


    見她這般可愛的樣子,完顏不破又是一陣朗笑,心情霎時大好。


    歐陽靖宇本來有些尷尬,女兒能與太子和離已經不容易,嫁妝他完全就沒想著開口去要。當然,不是怕皇上不給,皇上還不至於克扣他那點東西,隻是拉不下那個老臉來,沒想到女兒比他彪悍多了,還是往年未出嫁時那副莽莽撞撞,沒心沒肺的樣兒,可愛至極。想著日後女兒又能常伴他左右,他的尷尬立時消失的一幹二淨,陪著皇上朗笑起來。


    “對了,皇上,微臣有一個請求,希望皇上同意。”想起毓慶宮裏的一對狗男女,丞相收起笑容,嚴肅的開口。


    “什麽事?丞相但說無妨。”完顏不破揚揚下顎,溫和的開口。


    “小女頑劣,竟然對江氏犯下那等罪孽,致使太子痛失子嗣,雖然小女已經自請和離以作懲戒,但是微臣心頭著實過意不去,鬥膽,想給江氏請旨,要一個太子妃之位。”丞相言辭懇切,話語裏滿滿都是對太子和江映月的愧疚之情,絲毫讓人看不出他對兩人恨到了極點,真真是一隻修煉成精的老狐狸。


    完顏不破垂眸沉吟,半晌後拍打著丞相的肩膀低笑起來。丞相迎上他了然的視線,亦是微微一笑,神色坦然。


    丞相這招反擊真是又快又狠。試想,一個婢女出生的女人如何有資格當太子妃?太子妃可是未來的一國之母,沒有十足顯赫的身世彈壓,誰也不要妄想能坐穩那個位置。太子身邊的正妃竟然是這等卑賤之人,滿朝文武哪個不是眼睛雪亮?立時便會明白,皇上這是借抬舉江氏來打壓太子,太子的儲君之位算是坐到頭了。


    一道聖旨勒令太子與丞相之女和離,一道聖旨晉封一個賤妾為太子妃,這兩道聖旨就是明晃晃廢太子的信號,消息一傳出去,在朝堂上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當然,有第二道詭異的聖旨墊後,歐陽慧茹和離的事反倒沒那麽打眼了。


    想著如此一來,轉移了眾人視線,丫頭回家後也能過上兩天清淨日子,完顏不破隻略作思考便答應下來,領著丞相再次回到大殿,抬手快速揮就一份聖旨。


    這道晉封太子妃的聖旨沒有任何溢美之詞,幾乎算得上是大金有史以來最簡陋的聖旨,隻一句‘賜江氏太子妃之位’便算是完事了,敷衍和諷刺的意味兒非常濃重。


    君臣兩個輪替著把這份寒磣到極點的聖旨檢視一遍,臉上的表情卻都很是滿意。完顏不破微微一笑,拿起玉璽蓋印。


    “皇上,這份聖旨,微臣願意親自拿到毓慶宮宣讀。江氏今天遭罪,全怪小女頑劣,若能彌補她一二,是微臣的榮幸。”歐陽靖宇躬身,誠懇的要求。


    完顏不破乜他一眼,心裏明白他這是在護短,想親自給女兒找回場子。自己的寶貝,自己當然也要親自護著,不能總是勞煩嶽丈,完顏不破點頭,溫聲道,“朕與你一起,順便送丫頭出宮。雖然丫頭與太子和離了,但在朕心目中,她永遠是大金皇室中人,還望丞相日後不要拘謹,不要生分,允丫頭隨時回宮來看看朕和太後。我們都是真心喜歡她。”


    完顏不破情真意切的懇求未來嶽丈,生怕丫頭一回去便被嶽丈拘在家裏。他現在幾個時辰看不見丫頭就心慌意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已經不能概括他對丫頭刻到骨子裏的眷戀。


    丞相見皇上表情真摯,顯是對寶兒真心喜愛,心裏十分受寵若驚,連忙滿口答應下來。和離了還能得到皇上和太後的庇護,這對寶兒的將來也是極有好處的。丞相暗忖。


    於是,這未來的兩翁婿心思南轅北轍,卻氣氛極為融洽,相攜往毓慶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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