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地下黑市裏,李根沒有著急跟人打交道。


    他在黑市中漫步,左右瀏覽。


    眼下終於有一筆積蓄了,讓他可以看看黑市中那些昂貴的東西。


    不過總體來說,沒碰見特別讓他心動的。


    雖然有不少法器、符籙類的寶物,但此地黑市沒有比他銀砂破邪子彈更好的。


    這叫李根對自家產品的市場前景也更加有底。


    倒是各種槍械,叫李老板開了眼界。


    這次團滅了劉家的槍手隊,李根繳獲了一批步槍,種類五花八門。


    先前的印坊少東家,也少有接觸槍支,所以即便結合他的記憶,李根分辨那些槍械仍很困難。


    通過對照巡捕局的裝備還有黑市售賣的情況,他才大致有數。


    鳥銃、燧發槍十二支,數量最多但其實可以忽略不計。


    對於當前大順朝來說,它們已經完全落後於時代。


    類似老式前裝滑膛槍在大順朝部分地方,甚至已經不禁民間售賣使用,無需來黑市尋找。


    老式前裝線膛槍三支,同樣都有多年曆史。


    但型號足足有三種,每支都不同,分別來自渤海、黃海、東海三省兵工廠。


    因為曆史原因,大順朝東部沿海七省,分別各有名震天下的兵工廠。


    分別發展又互相參考,不斷迭代之下,上百年來各類武器槍支層出不窮,品種奇多。


    順帝遷都,成立議會,天下重新統一之後,沿海、內陸交流更密切。


    內陸省份紛紛建立自家兵工廠,購買仿製沿海省份的先進武器,於是各種型號槍支就更多更雜。


    前裝線膛槍如今在大順朝國軍和沿海省份官方,基本已經全部淘汰。


    中部省份也少見,隻在西部最內陸稍多。


    當然民間是另一回事,畢竟高端大威力新式槍械禁止在民間流通。


    以上十五支前裝槍,雖然占據劉家槍手隊大半數量,但更多是輔助火力。


    畢竟裝彈太慢,射速有限,而且還不方便臥式填裝。


    餘下數量更少的七支後裝步槍,才是槍手隊的中堅力量。


    四支長針後裝線膛步槍,閉氣性已經不差,配上定裝子彈,對普通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大殺器。


    不過這四支槍也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老款式。


    配備的子彈還是紙殼定裝子彈。


    隻有彈底也就是底套是金屬的。


    彈頭鉛製,中間連接彈頭、彈底並填裝火藥的部分是……紙製。


    完整一枚子彈,看起來就像是三段式。


    最先進的三支步槍,則是閉鎖槍機後裝線膛槍,配備全金屬定裝子彈。


    大順朝近年來冶金鍛造工藝提升,且黃銅產量大增。


    在銅價下跌,紙質順幣取代早年銅元的同時,也讓全金屬彈殼漸漸開始取代紙殼。


    全金屬彈殼的子彈在防潮保存、裝彈速度和射程上毫無疑問更有優勢。


    眼下正是大順軍方和沿海省份官方保衛力量的主流裝備。


    李根在黑市見到了一模一樣的新槍,劉家可能就是從這裏購入。


    不過這三把步槍的型號,並非東海省出品,而是隔壁黃海省彭城戲馬台兵工廠的作品。


    正式名稱周式步槍元泰二十。


    意為戲馬台兵工廠周氏步槍在兩年前,也就是大順朝元泰二十年正式批量出廠。


    民間又稱“彭城造”,構造精良,技術先進。


    雖然是單打一,但堪稱黃海省目前最先進的步槍。


    單支官方最早定價一百七十五銀元,不斷擴產後今年降到一百五十銀元。


    但那是官方訂單,民間尋常有錢也買不到。


    東海省河口鎮的黑市裏,叫價三百銀元,翻了一倍。


    這還是和平年景,如果戰亂價格會直接上天。


    劉家采購三支,不是不想買更多,而是供貨有限。


    與之相比,黑市裏前裝槍一支大約一百八十銀元。


    對李根來說,價值最大的還是那三支新式彭城造。


    不是因為它們在當前時代算先進。


    而是因為,方便李老板改裝。


    不過眼下,他要先在黑市這裏從買家變成賣家。


    李根徑自來到黑市守衛麵前,然後出示從劉家得來的那塊令牌。


    守衛見了,目光中閃過驚訝和警惕。


    但他沒說什麽,隻是做了個“請”的動作。


    李根隨對方穿過地宮走廊,來到一間獨立的石室。


    在石室內坐了片刻後,另一個黑布罩臉的人進來:


    “這位客人,不知怎麽稱呼?”


    李根坐著沒動:“源。”


    隻簡單一個字,叫對方暗自皺眉。


    不過來者語氣不見變化:“原來是袁先生,幸會,幸會。”


    此人坐下後,同李根對視,半晌後方才開口:“有道是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如果在下沒看錯,袁先生的令牌,應該是河口鎮上劉方義的?”


    劉方義,也就是劉洋他爹劉老爺的名諱。


    “令牌是我撿的,不知道原主人是誰。”李根語氣不見任何起伏。


    對方又暗自皺眉,慢吞吞說道:“鎮上前些天剛剛出一件大事,劉家被人滅門……”


    李根語氣不鹹不淡:“那可真是不幸。”


    對麵黑市管事深吸一口氣:“恕在下無禮,袁先生如果真是撿的令牌,那當然最好不過,隻是我們這裏是做生意的地方,不希望有額外的麻煩。”


    “很好,正合我意。”


    李根依舊不緊不慢:“說明我來對了。”


    他目視對方:“你們這裏是生意場,我來這裏則是為了做生意,餘下事情與你我都無關,我也不喜歡節外生枝。”


    在黑市交易的亡命徒甚至通緝犯在所多有。


    雖然也有例外,但多數時候這裏的安全和信譽都有保障。


    管事試探著問道:“不知袁先生想要做什麽生意?”


    “暫時先這個吧。”


    李根取出一枚銀砂破邪子彈,放在二人之間的桌上。


    管事愣了愣,拿著子彈端詳半天。


    他能在黑市這裏坐鎮,堪稱見多識廣。


    “恕在下孤陋寡聞,,沒見過此物,不過看模樣,並非尋常子彈,而是與……修行法術相關?”管事的眼睛眯縫起來。


    李根手裏多了另一枚銀砂破邪子彈,在自己指間把玩:


    “有點眼力。”


    管事又盯著子彈看了良久,忽然想起什麽。


    他有些驚疑不定抬頭看向李根:


    “兩個多月前,河口鎮上還出過一件事,不知袁先生可有耳聞?”


    “紙廠那件事吧?”


    李根這次回答的很隨意:“這我當然知道。”


    管事呼吸微微一頓。


    當初仁信紙廠的案子,因為有女工小韓這個目擊者,所以事後雖然靖夜司和巡捕局多方封鎖消息,但仍然有風聲流出。


    罪魁禍首是活人路莫。


    確實有詭物作亂,但被靖夜尉以外的神秘修行者擊殺。


    神秘的人,神秘的槍與子彈。


    兩三槍,就打得一個恐怖詭物動彈不得。


    “那個詭物,我順手做掉了。”


    李根將自己手裏銀砂破邪子彈,也放在身前桌上。


    管事頓時再深吸一口氣:“袁先生,想要通過我們的坊市,出售此寶?”


    李根點頭:“先這個試試吧。”


    管事問道:“那不知先生想要賣多少?”


    “常有常賣,有人買,那就一直有貨。”李根言道。


    管事盤算片刻:“請您稍等,我需要請示一下。”


    李根隨意擺擺手,對方離開。


    良久後,那管事方才返回。


    “袁先生,坊市歡迎您。”


    管事說道:“按慣例,您每筆交易,我們都需要記錄,金額抽取一成由賣家支付,同時您需要留下一筆保證金,還請您理解。”


    李根笑笑:“抽成沒問題,保證金,這令牌原主人的你們退嗎?”


    管事微微沉默,然後說道:“先生遠來是客,那這筆錢,在下為您墊付了,願您接下來交易愉快。”


    李根站起身來:“很好。”


    那管事又問道:“還有一件事,不知我們可否向袁先生您購買一批這樣的破邪子彈?”


    李根問道:“你們要的量多嗎?”


    管事試探著問道:“一千發,您看?”


    “量大,那要晚些時候了。”李根推門而出。


    管事忙跟上:“一切好商量。”


    李根離開黑市後,另有人來到這裏。


    “老板。”管事恭敬迎接。


    來者問道:“沒能留一發子彈下來?”


    管事無奈:“對不起,老板。”


    黑市主人沉思。


    管事悄聲問道:“要不要查查他?”


    “暫時先放放,每次他來之後盯緊點。”黑市主人言道。


    周圍一群人連忙應諾:“是。”


    …………


    李根離開林記米鋪,先小心提防。


    確定無人跟蹤後,方才找隱蔽地方換了衣服,摘下千幻譜麵具。


    接下來他沒有返回印刷廠,而是仍然隱蔽行動,來到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


    兩個少年已經先等在那裏。


    一個是蓄起頭發不再光頭的小七廖峰。


    另一個高個子,則是多日不見的高仔,高泰。


    “東家。”


    見到李根,高仔麵上露出笑容。


    他個子又漲高了一些,身材不再像以前那麽瘦削,而是多了幾分剽悍。


    左邊額頭上,則添了一道傷疤。


    “隻要你想,隨時可以回來。”李根盯著高仔額頭上的疤痕。


    高仔笑笑:“東家放心,我沒事,這不算什麽。”


    旁邊小七廖峰笑道:“東家,他現在威風了,趁著黑頭被關著,他在那邊已經打出些威名了,不用多久便能取代黑頭。”


    “我比你清楚。”李根也笑。


    這麽說可能有點不厚道。


    但李根沒看錯人,高仔屬實是混這行的料,金榜題名,狀元及第。


    年紀雖輕,可是膽大心細,該勇猛的時候敢打敢拚,該機警的時候又知進退,不會一味猛衝。


    離開印刷廠,脫離安穩生活後,更有一股子凶狠氣息,在他身上漸漸顯露。


    當初在南海省遭逢凶災,無法南下,和家人一路逃難北上來到東海省,同行者死傷無數,他卻一路闖過來。


    沒頭腦沒勇氣,骨子裏沒點狠勁,這少年早死半路上了。


    “也要東家和你在後麵支援我,否則還要慢慢熬。”高仔感慨道。


    混這一行,抱團不受欺負和抱團欺負人都隻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則是生活。


    人跟著你混有飯吃才是基礎。


    否則小弟再講義氣不離不棄,也都餓死了。


    就算沒有黑頭,高仔資曆淺,單純夠勇夠陰夠狠不行。


    背後有李根這條財路撐他,才能短時間內打開局麵出頭。


    “黑市上淘來的,你倆一人一把,自己小心攜帶或收藏。”


    李根將劉家那兩把轉輪手槍,分別交給高仔和小七,並配子彈:


    “找沒人地方勤練,別怕浪費子彈,關鍵時刻可能救命。”


    劉家兩支轉輪手槍,跟袁彼聲那支型號一樣,都是南海省去年最新的型號。


    民間同樣禁售,黑市裏一把在二百八十銀元左右。


    李根就不另外破費了,不過跟兩個小的,沒必要透露槍支來自劉家。


    “謝謝東家!”


    高仔和小七都連忙接過槍彈。


    前者愛不釋手,後者則問道:“東家,咱們畫報接下來要準備印製第二期的原材料嗎?”


    李根答道:“暫時先不急。”


    資金他要先留著,等等看劉家地皮拍賣的情況。


    小七廖峰點頭:“是,東家。”


    高仔高泰在旁邊打趣道:“聽說你在省城日子性福無限,連各家頭牌花魁都開始勾搭了?”


    “哪有,第二檔的都沒那麽好相與。”


    廖峰擺擺手:“不過托東家的福,你下次進城我可以幫你安排,第二檔的也不是全無機會。”


    跟他和李根在一起,高泰陰狠氣息沒那麽重,笑道:“別惦記我,多小心你自己吧,畢竟勾欄裏,你留神蘑菇上不要種花菜。”


    “滾蛋,你盼我點好行不?”廖峰沒好氣罵道。


    在一旁聽二人笑罵,李根也不催他們。


    笑過之後,小七廖峰感慨道:“東家,說到畫報那邊,省城裏好多印書局都在明裏暗裏打聽咱們的秘密,聽說他們都召集板繪師傅,研究彩印呢。”


    李根點頭:“意料中事。”


    對於如此離奇發展的大順朝,李根一點都不敢輕視這個世界人的智商。


    有了青春畫報的點子啟發,有了畫報大賣的經濟利益,人們不會缺少跟風的動力。


    李根也相信他們很快會突破技術瓶頸。


    彩照相機給製版相機做演示,一定程度上誤導跟風的人。


    但時間不會太久。


    幸好李老板本也沒打算靠這本畫報吃飯到老。


    相反,人們跟風的需求,才是他下一階段的收入來源。


    “可惜啊,咱們東海省廢除了專利律,要是跟南海省那邊一樣就好了。”小七廖峰連連歎氣。


    大順朝沿海七省,早年雖然也常互相抄,技術不斷流動,但漸漸都有專利法出台。


    反倒是天下重新統一後,專利法在朝堂議會始終通不過。


    甚至連沿海各省原本的相關專利法條也受影響。


    東海省眼下是限製技術專利流到省外,但省內交流卻很平常。


    背地裏的拔河李根看不見,但相信少不了。


    打發了兩個小家夥離開後,李根到藏槍的地方,取出一支彭城造,然後悄悄繞路返回印刷廠。


    工房內,小峰、趙珂、張小玉、呂江氏四名員工全部到齊。


    目標,將彭城造這支單打一步槍,改造成工廠特殊生產名單上的連珠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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