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名字叫做蘇白,很簡單的一個名字,用他自己的話解釋自己的姓名,希望每天蘇醒時都能看見天邊的白。


    當然,這個蘇並不是他自己隨意取的姓,而是收養他的老婆婆的姓。


    當年,蘇白尚在繈褓之中,被一位中年男人抱著來到了大漠邊緣的朝暉城,那中年人已深受重傷,到達朝暉城後便難抑傷勢,客死他鄉,而蘇白由一位好心人收養,那人就是蘇婆婆。


    聽婆婆說,那中年人大概是一位修行者,被人追殺。深受重傷,抱著嬰兒,不得不讓人腦補出一係列恩恩怨怨,但奇怪的是,蘇白在朝暉城生活了十七年,卻並沒有被誰找上門來。


    可能是中年人臨死前激發秘術逃遠了吧。蘇白暗暗想到。


    蘇白的童年時期一直有些自卑,畢竟看著身邊的玩伴一點點修行成長,而自己卻隻是個無法修行的“廢物”,心裏很不平衡。朝暉城雖除了軍方,並沒有上好的玄法,但怎麽說也是修行之法,大唐帝國公開給所有子民的《玄經》用以過渡修行前兩境感應境和通玄境是綽綽有餘了。


    當然,那種嘲笑、看不起、欺淩的事倒沒有發生。準確來說,對於這個大唐帝國的子民而言,哪怕隻是邊陲之境的七歲孩童,都會有一種油然而生的驕傲,他們本能排斥欺淩弱小這種事。即使是有權有財的二代們,最多囂張跋扈一點,傷天害理的事他們一般都不敢去幹,大唐的法令嚴明,鮮有人敢於明著違背——這是蘇白十幾年來對這個蒸蒸日上的大唐帝國的固有印象。


    少年人的記憶並不長久,蘇白是十五歲離家的,出走兩載,仍在路上。


    他想修行,想去變強,想去到各種險境秘境仙境,見證不同的故事。


    從前,他也許隻想平平淡淡地陪在婆婆身邊,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身邊那無所不在的“冷暴力”,無論大唐再怎麽宣揚“人盡其用”“天生我才”,可人與人之間本就是有差距的。一位農夫也許可以很好地管理田地莊稼,但這並不代表修行天才不可以,他們隻是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那“人盡其用”的鼓勵之言,更像是一種管理手段。


    蘇白一直堅信自己是個天才。


    大唐的教育是通過學堂和文院來實施的。六七歲入學堂,學習文字,禮法等等基本知識,同樣也會鍛煉身手武功。滿七年後,可入文院主學經史策論,軍工農商,當然更多的,是加入某個修行宗門或修行學院修習玄法。畢竟,這個世界上,頂尖力量永遠是修行者。


    兒時學認字時,他是朝暉城學堂中學習最快的,很多精義一點即通,舉一反三不在話下;後來,在一次武功教習中,表現出驚人的劍法天賦;再然後,於十四歲時進入大漠曆練,經曆一場又一場危機,即便無法修出法力,靠一身實戰經驗在身邊的同齡人中也是出類拔萃。


    可是他的玩伴們還是漸漸疏遠了他。像蘇白這種不善交際實戰強大偏偏還無法修行的人,往往易遭人嫉妒,不知道有多少同窗暗罵那樣好的悟性怎麽就在一個不能修行的人身上,自然就會疏離他。當然,在朝暉城,蘇白還是有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的,畢竟相處七年,有相處得較好的實屬正常。不過也隻是關係不錯,點頭之交。內心卑微的人,總是會不自覺地避免他人的靠近。


    在諸多同窗中,蘇白見過天真開朗的人開懷大笑,見過熱情自信的人侃侃而談,見過家境優渥的人鮮衣怒馬,見過他們的熱鬧喜歡。他有時很羨慕別人,羨慕那種相聚與美好。


    可他有時又更願意一個人獨處,理解自己所有的苦澀,難過著。他更願意用唐人的驕傲去掩飾自己的自卑。


    他十四歲便入大漠曆練,斬過妖魔,殺過馬賊,僅僅一年,便取得極大的進步。他用戰績繼續掩飾自己,保持高冷,保持驕傲。


    有人可惜他,有人欽佩他,更多的是冷眼。


    隻是,不管他人是否冷眼,不管自己是否強大,婆婆總會在家裏為他做飯,與他說話,說噓寒問暖的話,這是他心中永遠的溫暖。


    ……


    他有一個秘密。


    十歲那年,他腦海中忽然出現一段玄奧高深的無名口訣,當時他格外高興,以為得到了什麽奇遇,更渴望借此打破不能修行的詛咒。然而,一練幾年,將口訣練至圓滿,卻一絲法力都沒有產生,這也促使他十五歲出走。很多宗門招收弟子的時間在一年中並不相同,這便是蘇白的機會。他需要一個機會。


    西方大漠的宗門勢力很少,但因川隱劍宗的存在,玄門依舊鼎盛。那些宗門的玄境往往離邊城不遠,與邊城一起形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妖魔退避,諸邪難入。


    因此,對蘇白而言,去往各宗玄境的路上雖有危險,但對他而言足以應對。兩年,他大概去過的宗門超過十個,與川隱劍宗的那位守山長老所想一樣,所有考官隻能看出封印,得出封印不可解的結論,無解決之法,自然也不願費力上報。同時,他們也對布下此等封印的人物十分忌憚,便急匆匆地將蘇白送走,敷衍地讓其去其他宗門一試。


    於是,兜兜轉轉的,蘇白最終找到了川隱劍宗,見到了守山長老,得到了破局之法。隻是不知自己能否找到那所謂的聖山天池。


    十七年的記憶對蘇白來說已經有些模糊了,他現在記得較為清晰的,大概有自己未知的身世,修習的劍法,婆婆準備的美味飯菜等等,而最多的,是大漠中的生存與廝殺。


    ……


    他忽然想到兒時學堂劉先生笑著問的那個問題:“你們今後要做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學子們各種各樣的答案都有,或商人,或將軍,或文士,或大宗門的一位修行者,不過最讓劉先生銘記的,是蘇白的回答。


    當時,蘇白自顧自站起,用最堅定的語氣說:“做人中仙,劍中軒轅。”


    那時的蘇白還未經過大漠的曆練,加上未能修行,聲音很是稚嫩。


    話畢,哄堂大笑。


    人間修行者的至高追求便是仙,人間曾經最強的劍便是軒轅。話是豪言壯語,可現實如何冷暖自知。


    要做便做人中的仙,劍中的軒轅,曾有多少人有過此等幻想,又有多少人屈服於事實?


    蘇白一直很欽佩那一刻的勇氣。


    先生很是高興,笑著說好,說幾十年後等蘇白請他喝酒,且看如何。


    這是他去往大漠曆練的前一天。


    蘇白那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從前想做的仙,恰恰成為後來的仇恨;而一直向往的軒轅之劍,其實,一直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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