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走後,少康師兄便拖著疲倦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燭台下,輕輕吹滅了那苦苦煎熬了半夜的燭火,然後摸黑走到榻前。


    他輕輕下蹲的時候,背部發出了黃豆爆裂般的低鳴聲,很顯然,背部撞擊大樹時,肋骨發生了輕微的錯位,他強忍著疼痛用手扳住臂膀,然後用力扭動一下身軀。


    哢嚓!


    一道骨頭斷裂之聲在屋內響起,聲音雖不是很大,卻已經蓋過了外麵的風聲。


    “呃”他的臉形微微扭曲了一下,背部的疼痛感瞬間減輕了不少。


    他沒有用手去脫靴子,而是雙腳相互協調著抹去厚重長靴,然後緩緩躺下。


    對於一個遁化修為的人來說,這一點傷並算不了什麽,頂多就是練劍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隻要美美睡上一覺,第二天便又是生龍活虎。


    這一夜,他睡得很熟,但是卻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睡夢中,少康師兄看到了一條小溪,一條很長很長又彎彎曲曲的小溪,流水嘩嘩淌過鵝卵石的時候,發出了悅耳的脆鳴聲,那聲音似杜鵑夜啼,沁人心脾。


    小溪是是從一處山坳裏流淌出來的,他站在山坳下,麵前是一條彎彎曲曲,完全由鵝卵石鋪墊而成的小徑,小徑兩側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巨石,巨石上卻無端長出許多五顏六色的花朵,花朵上掛著一些紅色的絲綸。


    那些迎風飄飛的絲綸,似乎是為了舉行某種慶典而特意準備的,可天色卻十分的陰沉,若是沒有那悅耳的水聲作伴,定會讓人心情壓抑到極點。


    小徑一直蜿蜒向下,消失在一片霧氣之中,看不到盡頭。


    少康師兄在迷迷糊糊之間沿著小徑,向下一直走去,耳畔傳來一些奇怪的呼聲,似是有女子在喃喃細語。


    走著走著,那些花朵上掛著的絲綸飄搖的幅度越來越大,就像女子的發絲在風中舞動,可是周圍並沒有風。那絲綸撲打到他的鼻孔時,散發出看奇異的芳香。


    不知走了多久,少康師兄耳畔的女子聲音變得清晰,那是一種特別熟悉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到過,可具體是在哪兒聽到過,他一時也想不起來。


    少康師兄的腦海裏突然湧出巨大的驚恐,他聽到了蘇掩的呼喊,讓他過去。


    可他的腳好像是被粘住了,無法動彈,意識卻是漸漸蘇醒,他整個人都變得身不由己。


    他又隱隱約約聽到了公孫弘的喃喃細語。


    他努力湊上耳朵去聆聽公孫弘的話語,卻根本聽不清楚公孫弘到底在說些什麽。


    少康師兄的心裏及其抵觸,可是身體卻又不會回避,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


    恍惚間,少康師兄又看到衛夏朝他迎麵走來,不過奇怪的是衛夏居然是披頭散發,她的半邊麵容徹底被長發遮住,露在外麵的另外半邊麵容,看上去及其蒼白。


    衛夏靠近他時,並沒有說話,而是衝他使了一個“跟我走”的眼神。


    少康師兄便不由自主地跟在衛夏的身後,一直朝著小溪的盡頭走去,穿過濃霧,小溪居然就消失不見了。


    小溪消失的地方是,是一塊極大的空地,衛夏就站在空地中央的一灘血跡前,那血跡還冒著熱氣,那熱氣很快彌漫開來,縈繞在衛夏的周身。


    漸漸的,少康師兄隻能看到一道修長的倩影,慢慢消失在一層濃到化不開的熱氣之中。


    此時,少康師兄突然猛地想到,“剛才不是看到蘇掩和公孫弘了嗎?”


    恍惚間,公孫弘儼然已經站在了衛夏身影消失的地方,然而蘇掩卻已經不見了蹤跡。


    地麵上蒸發的那灘血跡已經幹涸,公孫弘就站在那幹涸的灰燼上,他不斷扭動著身軀,靴底與幹涸的血渣摩擦發出了“呲呲”的聲響。


    可是公孫弘卻始終背對著少康師兄,少康師兄快步上前幾步,在距離公孫弘僅僅兩步之遙的位置時,他愣住了。


    此刻,少康師兄的腦海裏升騰起一個念想,“不對,公孫弘不是已經死了嗎?”這念想如晴天霹靂,直擊他的心髒,讓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愣怔間,公孫弘已然緩緩轉過身來,少康師兄抬頭的那一刻,他的血壓瞬間飆升,彷佛心髒裏的血液一下子就衝到了臉部。


    恐懼,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瞬間破開心房,傳遍全身,隻見公孫弘的臉部已經徹底潰爛,隻剩下一個麵部骨架,還有兩隻散發著血紅光茫的眼珠子在轉動。


    就在這時,少康師兄頓感一陣天旋地轉,剛才消失的小溪,也突然從公孫弘血腥的眼珠裏激射而出,猶如疾風閃電突襲而來。


    砰!


    一道刺破蒼穹般的聲音在這空地上響起。


    少康師兄低頭一看,他的胸口直接被那激流來了一個對穿。


    然而,他卻沒有一點疼痛感。


    公孫弘的眼珠裏,那水流依舊浩浩蕩蕩,奔騰不息而來,朝著少康師兄胸口的大洞裏川流而過。


    一瞬間,少康師兄突然驚醒過來。


    汗水已然透濕了他的全身,他伸手摸了摸胸口,感覺沒有什麽異樣,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這是一場噩夢。


    此刻,一束接著一束的亮光已經破窗而入,少康師兄掀起簾子一看,天已經麻麻亮了。


    一向早睡早起的他,此時卻感覺渾身沒勁兒,於是他又放下簾子躺了下去。


    躺在榻上的他,已然沒有了睡意,他回想起昨晚的夢,仍然心有餘悸,感覺一切都跟真的一樣。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榻頂上懸下的幾串白珠,腦海裏卻盡是公孫弘那雙閃著血光的眼珠,血與火交織的瞬間,胸口依舊一陣發悶。


    就在這時,他再次把夢境串了起來,一個模糊的概念在他的腦海裏翻雲覆雨,他嘀咕道:“回魂訴。”


    回魂訴!


    這是死者與他與他生前信賴的人,念想共振產生的一種信息傳遞。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是冤死的話,那麽他可以通過夢境潛意識的告訴信賴的人,殺害他的凶手是誰。


    人死後,魂歸冥界便很難在突破常道結界出來,因此隻能等結界七天一個更新鬆弛時,悄悄釋放自己的念想。


    那些所謂的冤魂厲鬼,其實就是冥界常道鬆弛釋放的怨氣念想,當怨氣堆積到一定程度時,也就成了人們眼中所謂的鬼。


    少康師兄心裏思忖道:“倘若這個夢境真的是回魂訴,那麽衛夏便不是真凶,夢裏的衛夏是在血渣裏被蒸發的,消失的那一刻眸子裏始終透露著一絲絕望。”


    “而夢境的始終除了公孫弘,卻一直貫穿著一個容易被忽略的人:蘇掩。


    “蘇掩?”想到這裏,少康師兄猛地坐了起來。


    他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倒是真把這個一直隱藏實力的人給忘了。由於蘇掩經常一副紈絝子弟的形象,自然不會有人把凶手的帽子扣到他的頭上。


    少康師兄拂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自言自語道:“如果幕後主謀真的是他,那麽此人究竟隱藏了多少實力?昨晚偷襲的人,莫非也是……?”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徹底打斷了少康師兄的念想。


    “誰啊?”少康師兄隔著簾子喊道。


    “少康師兄,是我!”門外傳進來一道音色壓得極低的聲音。


    “微醺!”少康師兄趕忙起身穿戴好,走過去把門打開。


    他的步伐又恢複了穩重,顯然昨晚的傷已經徹底好了。


    微醺看到他時,他的額頭麵頰上仍然有一些幹涸的汗跡,那些沒有規則的汗跡,如同一條條蜈蚣橫七豎八地堆積滿他的麵門。


    微醺看向他的眼眸,怔了怔,“少康師兄,你,你沒事吧?”


    “哦,沒事兒,進來吧!”少康師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微醺收回了目光,“不了,少康師兄,我是來告訴你,衛夏是叛徒且被監禁的消息我已經散播出去了。”


    “嗯!”少康師兄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監禁衛夏的水牢,布置得怎麽樣了?”


    “都已妥當!”


    微醺輕聲道:“我已經同看守水牢的各位師兄們,在水牢四周布下了天羅地網,現在就等那幕後主謀得知消息後,闖水牢了。”


    “好!那你先過去,我隨後便到。”少康師兄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微醺有些猶豫了,少康師兄疑惑地看向她,“還有什麽事嗎?”


    微醺愣了愣,隨即又問道:“可是,少康師兄,那幕後主謀真的會中計嗎?”


    “一定會!”少康師兄肯定道:“他還沒有達到殺死子衿的目的,為了不暴露自己,他一定會鋌而走險,殺人滅口。”


    話音剛落,易生殿南側方向突然傳來一道號角聲。


    “是水牢!”少康師兄的眸子裏泛出一縷驚恐,“凶手落網了?走,快去看看!”


    說罷,倆人便火急火燎地朝著水牢趕去。


    ……


    水牢外的空地上,一張金光閃閃的大網裏,一個男子正在拚命地掙紮著,試圖掙脫束縛。


    金色大網四周,看守水牢的終南山弟子們已經圍得水泄不通。


    少康師兄走在微醺的前麵,率先擠進人群,看清金色大網裏的人的真麵容時,他的心裏猛顫了一下,“果真是你!”


    隨後,微醺也趕了過來,擠進人群看了一眼大網裏的人。


    那一刹,她徹底驚呆了,“怎麽會是你?”


    “蘇掩?”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微醺節節後退,神情開始變得有些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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