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裏,假皇帝早已被沈慧茹打發去了後宮臨幸妃子,她自己則坐在禦桌後閱覽一遝奏折,深鎖的眉宇間透出一絲上位者才有的威儀,看上去氣勢驚人。


    看見這樣的女兒,沈太師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的一雙兒女自幼穎悟絕倫,金相玉質,乃人中龍鳳,本就該享受這世間無上尊榮。若不是兒子前途盡毀,他也不會被迫走上這條路。但如今看來,這條路算是走對了,大周很快就將握在沈家手中,就算皇上醒了也無濟於事。


    周武帝憑著小巧的身形與深褐色的毛發,一路跟著兩人往乾清宮走。因害怕有人看見沈太師深夜進宮,常喜事先遣走了侍衛,讓周武帝也順利的跟了進去。躲在大殿拐角,從門縫往裏偷覷殿中情形,看見占了自己禦座卻顯得怡然自得的沈慧茹,他眸光陡然變得冰冷。


    “微臣見過娘娘。”沈太師彎腰行禮。


    “父親你來了。”看見沈太師,沈慧茹放下禦筆,走到門口迎接。


    父女倆相對而坐,常喜立在門口望風。周武帝往拐角的陰影裏縮了縮,豎起耳朵偷聽兩人對話。


    “父親,孟長雄究竟死了沒有?”沈慧茹的語氣有些焦躁。


    周武帝耳尖微動,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安紮達傳來消息,孟長雄沒在他們手裏。他們將孟長雄和韓昌平追入泥水灘便撤退了,如今兩人生死未明。”沈太師用杯蓋一下一下掃過杯沿,刺耳的刮撓聲更加令人鬱躁。


    安紮達,耶律汗王麾下第一猛將。沈太師竟然與他互通有無,可見沈家早已通敵賣國了,孟國公的失蹤絕對有他的手筆!好啊!周武帝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脊背不自覺拱起,全身毛發根根倒豎。


    “怎麽不繼續追下去?孟長雄不死,他們如何挽回敗局?真是一群蠢貨!”沈慧茹狠狠拍擊桌麵,語氣更為焦躁。孟長雄是孟桑榆最大的依仗,隻有孟長雄死了,她才能放手對付孟桑榆。孟桑榆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不行!


    “娘娘有所不知,泥水灘是草原上有名的死亡之地,那裏沼澤遍布,瘴氣彌漫,莫說是人,就連飛鳥也不敢沾邊。進了那裏,孟長雄和韓昌平必死無疑。”沈太師語氣甚為篤定。


    周武帝拚命壓抑著喉間的咆哮,用血紅的眼睛盯著門縫後的兩人。當初他怎會如此信任這二人?真是瞎了眼!


    “僅憑猜測本宮還是不放心,父親修書一封給謝正豪,讓他加派人手去泥水灘搜尋,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沈慧茹的嗓音彌漫著沉沉殺氣。


    謝正豪,甘肅提督,十九員封疆大吏之一,也是自己頗為信任的一名心腹,沒想到已被沈太師籠絡了去。周武帝冷笑,眼中的滔天殺意有如實質。


    “好,為父回去便給謝正豪寫信。孟長雄失蹤,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娘娘明天就頒布聖旨,冊封謝正豪為大將軍,領帥印出擊蠻人皇廷。為父已與耶律汗王談妥了條件,謝正豪佯敗,他趁著戰亂替為父誅殺孟長雄手下的幾員大將,肅州十城便送與他作為報酬。戰後,謝正豪會將戰敗的罪責全部推到孟家軍頭上,你屆時頒布聖旨,將這些人盡數斬殺,然後全部換成我們的人。如此,這百萬大軍便盡在我們沈家掌握了。”


    沈太師的語氣誌得意滿,門外的周武帝已氣得渾身發抖。


    沈慧茹點頭應諾,接過父親遞來的名單細看。名單上的人都是沈太師近期籠絡的軍中將帥,正可用來替換孟長雄的心腹屬下。


    沈太師在燈下細看女兒神色,又往她肚子瞄了幾眼,壓低嗓音問道,“已過去一月有餘,娘娘可有消息了?”


    沈慧茹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語氣僵冷的答道,“剛錯過信期三日,想來應該是懷上了,還得再過一段時間才能確診。”


    “好,好,好!”沈太師激動的連說了三個好字,末了慎重交待道,“這一胎是我們沈家問鼎王座的關鍵,娘娘一定要保護好。待瓜熟蒂落,這一胎是男孩固然便利,若是女孩,為父會事先準備好一名男嬰,叫人送進宮來替換。娘娘待會兒讓晚清進來,為父會將此事細細交待與她,娘娘隻需坐好胎,旁的不用去管。”


    “知道了。”沈慧茹沉沉應諾。


    周武帝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他害怕再聽下去,自己會忍不住跳進去咬死這對父女。裏通外敵,殘害忠良,禍亂朝綱,偷龍轉鳳,謀朝篡位……這些罪名隨便一樣就夠沈家人死一千次死一萬次!


    壓抑著胸中的怒焰,周武帝低咆一聲,轉頭想要離開乾清宮。


    “呀,跟哪兒來的小畜生?”一道女聲打破了殿外的寂靜,晚清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拐角,正好與周武帝撞上。


    ‘碧霄宮阿寶’五個金燦燦的大字在燭火的映照下十分打眼,晚清麵色一凜,彎腰就將周武帝抓起來,用手死死扣住他的嘴巴和四肢,帶進了乾清殿。


    “娘娘,德妃的寵物跑進來了。”給太師和主子行禮,晚清揚了揚手裏掙紮不休的阿寶。


    “交給常喜處理掉吧。你過來,父親有話要交待你。”沈慧茹喝了口茶,漫不經心的開口。久居上位,她再也不會拿一隻小小的畜生撒氣,在她眼裏,阿寶的命連草芥都不如。


    “是。”晚清將阿寶交給常喜,跪到沈太師腳邊聽訓。


    常喜接過猛烈掙紮的阿寶,將他遠遠帶到乾清宮前的空地上,往地下狠狠一摔,然後用腳踩住他的胸口,一點一點施力。常喜本可以一腳就將阿寶弄死,但他上次因阿寶被德妃打了臉,早已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急需好生發泄一番,見阿寶一邊咆哮一邊掙紮,那不甘怨恨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極大的滿足了他內心的暴虐,他下腳的速度更加慢了。


    胸口傳來哢嚓哢嚓的悶響,那是肋骨斷裂的聲音,劇烈的疼痛仿佛從靈魂裏傳來,連綿不絕。周武帝用血紅的眼珠朝常喜瞪去,心裏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孟桑榆的名字。這刻入骨髓的三個字帶給他無窮的力量,讓他不想輕易死去。他死了,桑榆該怎麽辦?


    “小畜生還挺頑強!”常喜嗤笑,腳下陡然用力。


    斷裂的肋骨刺破了肺部,紮穿了心髒,一絲血跡從嘴角湧出,周武帝一聲接一聲咆哮著,漆黑的眼珠逐漸蒙上一層血霧。恍惚中,一陣飄渺的梵唱從半空中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的靈魂從阿寶的軀體裏抽出,往虛空中引去。他不甘的閉上雙眼,血跡斑斑的口鼻噴出最後一絲氣息。


    “這就死了?真沒意思!”見腳下的小畜生沒動靜了,常喜又狠狠踩了兩腳,這才招手叫來一名小太監,將阿寶的屍體隨意扔進乾清宮旁的花圃裏當花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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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某座幽靜的宅院


    一間點著無數長明燈,燃著濃鬱檀香的房間裏,一名白眉白須,容色莊嚴肅穆的老和尚緩緩停下梵唱,對守在門口,渾身戾氣的男子說道,“這位施主已魂歸原位,即刻便醒。”


    “真的?”男子挑眉,語帶質疑。請遍了神醫都束手無策,這老和尚來了隻看一眼,說一句‘自有天命,不日便歸’就開始點燈念經,這架勢也太輕鬆了,他如何能信?不過想到那張離奇的紙條,他也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任這老和尚去折騰。


    兩人對話的片刻,被長明燈包圍的俊美男子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見頭頂雪白的天花板,他愣了愣,立即意識到這裏不是皇宮。皇宮的穹頂都繪有富麗堂皇的壁畫,哪似這般簡樸。


    他偏頭,朝周身看去,正對上一張愕然的麵孔。那麵孔線條冷厲,滿布煞氣,不是閆俊偉那廝會是誰?


    “俊偉?”周武帝訝然開口,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立馬怔住了,不敢置信的抬起自己的雙手查看。這是人手?自己竟然回魂了?


    “施主已經無恙,隻需喝幾日湯藥調養身體既可,貧僧告辭。”老和尚念了句佛,緩緩朝房門走去,走到門邊又停住了,雙手合十,慎重提醒道,“此間之事貧僧自會守口如瓶,施主也莫忘了當初的承諾,定要為本寺佛像重塑金身才好。”


    “閆某拜謝大師!重塑金僧事必會一月之內辦好。”閆俊偉連忙躬身應諾。這老和尚一口一個重塑金身,他當初還以為這人純為了騙錢來的,沒想到竟有真本事。阿彌陀佛,幸虧他見老和尚長得比較有仙氣,把人留下了。


    老和尚又念了句佛,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周武帝沒心思理會這兩人的事,他死死盯住閆俊偉,張口就問,“你可有派人去保護桑榆?”


    “桑榆?”閆俊偉愣了愣,遲疑道,“德妃?”


    “朕留給你的紙條你沒看見嗎?”周武帝沉聲問道。


    “那真是皇上留的?不是狗刨的?這歪七扭八的字跡和這狗爪印是怎麽回事?”閆俊偉從懷裏掏出紙條攤開,指著上麵一個小小的梅花印問道。


    周武帝挫敗的揉了揉眉心,語氣頗為無奈,“你先派人即刻進宮去保護桑榆,這紙條的事朕慢慢解釋與你聽。”本不想將附體的事告訴閆俊偉,無奈這廝最愛刨根問底,不給他滿意的答案,他能將話題繞到天邊去。桑榆的安全他一刻也耽誤不起。


    “皇上放心,收到這張紙條的那一刻,屬下已經將人派到德妃娘娘身邊去了。據說德妃有隻愛寵名喚阿寶……”閆俊偉停下話頭,意有所指的看向紙條上的狗爪印。他原本隻是大膽猜測,還在猶豫要不要將這隻狗弄來,那老和尚卻說萬事順其自然,施主不日就醒,叫他千萬莫要隨意插手,攪了施主的天命。


    如此看來,皇上近段時間有奇遇啊!他對奇遇什麽的最感興趣了!滿書房的誌怪可不是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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