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耶律處衣正坐在黃河下遊距離大彎鎮兩百裏之遙的杜家村的河堤上,看著三個少年男女在結了冰的黃河上滑冰嬉戲。


    原來那日在船上與劉黑水打鬥,兩人先後落水,待耶律處衣從已死的劉黑水的鬼爪掙脫出來後,就被翻滾的黃河水卷到了河底,不小心還喝了兩口水。耶律處衣是北方契丹人,不懂水性,彼時又處於黃河正中央,河水湍急,心知若是妄圖上岸的,最終必然是溺死於水中,於是運起國師蕭化天傳授的閉氣功夫,梵天一氣功,將自身六識盡數封閉,隻留一口真氣護住心脈,就任由河水將其衝走,隻待被衝到岸邊或者沿途被人救起。


    梵天一氣功原本是國師蕭化天修煉時為了達到排除雜念,直抵菩提而自創的封閉六識,將自我與世俗斬斷的一種功法,不想在此時竟被耶律處衣用於水中保命之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耶律處衣才被在河邊打魚的兩個少年發現,被救起時,梵天一氣功便被破去,耶律處衣悠悠醒來,隻是在河中被水無數次衝刷加上天氣寒冷,體力早就耗盡,雖然被救起,卻說不出話來,被兩個少年一拖動,斷骨處一陣劇痛傳來,又暈了過去。


    迷糊中耶律處衣隻覺得有人給自己接好再次斷裂的肋骨,喂過幾次魚湯。


    待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四處漏風的茅草裏,屋梁上掛著十幾條魚幹,屋子的正中央正燒著一堆火堆,兩個少年和一個小女孩正圍在火堆旁燉煮著一鍋魚湯,魚香四溢,可惜才飄到耶律處衣的身前,就被漏進來的冷風給吹跑了一大半。


    耶律處衣一醒來伸手往自己懷裏摸時,才想起藏在《鄉野拾遺》裏的《龍息道法》被自己讓白洛放到馬車上了,不知道那個雞賊的小子死了沒有,若是沒死自己或許還有機會找回那書,若是被自己一銅環給打死了,那書就可能落入官府或者江湖人手中,自己再難有機會尋回。


    圍在火堆的三個少年男女聽到身後傳來聲響,想來該是救回來的那人已醒,連忙圍了過來,見耶律處衣的手正插在懷中,年紀稍大一些的少年見了,不由的拿起放在床頭的東西,問到:“哥哥是找這些東西嗎?”說著又將那些東西放回到耶律處衣的床頭處,卻是十幾兩銀子和一張銀票,銀票連同耶律處衣一起被泡在水裏許久,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張白紙,“村頭的老爹來給哥哥看病,用了些藥,取走了一些碎銀做藥錢,剩下的都還在這裏。”


    耶律處衣自然不能說自己在找《龍息道法》,於是說到:“哥哥不找東西,隻是覺得胸口肋骨處有些癢。”接著問到,“這裏是哪裏?是你們救了我嗎?”


    “是呀是呀。”回答的卻是那個小女孩,“你也不知道你有多沉,我哥哥兩一起抬了你好久才把你抬回來。”


    “小雨莫亂說。”說話的還是那個年紀稍大的少年,“這裏是杜家村,老爹說哥哥要是三天還醒不來就可能再也醒不來了,幸好才一天一夜哥哥就醒了,太好了。”


    少年的歡喜溢於言表,是真心因耶律處衣醒來開心,似乎又想起什麽,急著說道,“老爹說你肋骨斷了三根,還交代說哥哥若是醒來覺得傷口處癢,千萬莫要用力撓,免得會再次弄斷接回的骨頭。”


    耶律處衣見確實是眼前的三個少年男女兄妹救了自己,便道:“三位救命之恩,白洛沒齒難忘,隻是身體不適,不便行禮,還望勿怪。”


    按照契丹人的習慣,對救了自己性命之人,就該當作自己的兄弟一般去愛戴,不該在自己身份上做隱瞞,隻是耶律處衣此時的處境,若是讓身份傳了出去,可能會連累了眼前的三位救命恩人,於是耶律處衣直接用了白洛的名字做自己的假名,免去了再編一個身份的麻煩。


    三少年連忙擺手道:“哥哥莫要客氣,爹娘活著的時候就教導我們,做人要有善心,能幫助別人就盡量幫助一二。”接著又問到:“哥哥是因何落水的,還傷得這般嚴重?”


    耶律處衣道:“我本是太原人士,讀過些書,考了個秀才,不久前受同學之邀欲往江南遊學,不想在盤龍渡口渡河時,錯上了賊船,被奪了行李不說,還被打傷扔下黃河,幸好被三位所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還未請教救命恩人高姓大名。”


    耶律處衣自然不能說大彎鎮渡口,怕有心人會猜想到,但又不能瞎編一個地名,於是就將劉黑水提到過的盤龍渡口給說了出來,隻是耶律處衣不知道盤龍渡口離大彎鎮渡口不過十來裏遠,而此處距離大彎鎮渡口已有兩百餘裏之遙,這三兄妹又如何能知道。


    還是三人年紀較長的少年說到:“莫說什麽救命恩人了,我叫杜山,哥哥以後可以叫我阿山,弟弟叫杜峰,哥哥叫他阿峰就行,我妹妹叫杜雨,我們都叫她小雨。”


    正說著,就聽到耶律處衣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不由尷尬的笑道:“光顧著和哥哥說話了,卻沒想到哥哥剛醒來,定是餓了,這就給哥哥拿吃的來,”說著連忙將煮在火堆上的魚湯連鍋一起端了過來,小心的吹涼了才喂給耶律處衣吃。


    耶律處衣才吃了幾口,就見小雨在一旁邊看著他吃邊偷偷的咽口水,心想這三兄妹定是還未吃飯,自己一醒來倒是把原本屬於他們的飯給吃了,便不願再吃,說到:“我身上有傷又剛醒來,不宜多吃,剩下的你們三兄妹吃了吧。”


    待三兄妹就著一口鍋由小到大依次吃完,耶律處衣才接著說到:“這裏有些銀兩,能否勞煩阿山代我到村裏買些米麵回來?”卻是怕三兄妹不願花他的錢,才說勞煩代他買來。


    阿山卻道:“怕是不行,村裏並無餘糧,平日裏叔伯們多有接濟我兄妹三人,若還有餘糧並不需要去買,見我等救回哥哥,也會送過來,昨日七嬸還送來一斤小米,說是等哥哥醒來熬粥給哥哥吃,隻是她家裏如今並不比我們兄妹好多少,我小嫂子又才生產不久,那小米也是她用來給我小嫂子養身體的,才沒收下。若是哥哥要買,十幾裏外到有個集市,明日到可以央三叔到集市上賣一些回來,隻是山路不好走,怕也買不了太多。”


    耶律處衣聽了不由暗道,我契丹還未獲得燕雲十六州之前,不事農耕,若是遇上白災時,漫天大雪,草原被埋,牛羊凍死,一些部落為了讓強壯青年存活下去,年老之人就會被餓死凍死在雪地之中,相比契丹人的無情,這裏的人更有人情味一些,便說到:“如此不如多央些人一起去,多買些回來,也好分些給其它叔伯。”


    阿山連忙道:“這如何使得,買一些回來夠哥哥用度就是了,若是都用哥哥的銀子,就成了挾恩圖報了,爹娘若泉下有知,定然也是不許的。”


    耶律處衣見他拒絕,佯惱道:“你三兄妹救了我性命,村裏叔伯們該也為此操了心,本就無以為報,若隻是一點錢糧之事也拒絕的話,我就無顏再活於世上,不如你兄弟二人再將我抬到黃河裏扔了吧。”阿山見他如此說,隻好答應,就怕村裏叔伯到時候不願意收。


    因為肋骨駁接處再次斷裂,比第一次更加難以痊愈,這次耶律處衣再床上躺了七八天才能下地,又知道追回《龍息道法》的機會不大,加上這杜家村又極為偏僻,並無什麽人來往,也未聽說過有搜尋和緝拿自己的消息,所以決定留在此地養好了傷再出去,到時候打探一下是否有《龍息道法》的消息,若是沒有,那十之八九落入了僥幸逃過一死的白洛手中,到時自己找他要回就是,若是《龍息道法》已落入他人手中,就想方設法看看能不能拿回。


    隻是耶律處衣怎麽也想不到,《龍息道法》一書上隱含的真氣源已經被白洛無意之中吸納了,剩下的空白頁還被連同他的其它書籍一起被沉入河中,這世上再無《龍息道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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