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蒼已經有許多天未見到小金猴了,不免有些傷感,但也很是坦然,或許這便是離別。


    夫子說:“離別苦,離別哭,哪有那麽多肝腸寸斷生離死別,一朝春雨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離別也毋做哀傷態,小女子性也,想了邊去尋他,縱尋不到,但願無悔,贈天地一碗酒,祝一步入青雲。”


    葉蒼也願小金猴能尋一處比桃山好的山頭,不再吃桃山這般苦,長大了,哪有不離家的?隻盼他朝相逢。


    桃山上墳有許多,不知有沒有夫子的友人,葉蒼眼中有些苦:“我隻是分別,哪比得上陰陽相隔的苦。”


    ......


    日子這般過去,直到有一日,在葉蒼為老夫子送桃時,夫子說:“心淨思明,有空便來學堂聽學。”


    葉蒼看著老夫子,夫子的話讓葉蒼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拱手道:“學生謝過夫子!”


    老夫子聽葉蒼說了學生二字,嘴角抿著笑,輕輕拍了下葉蒼的頭。


    葉蒼身軀微微一震,夫子便知曉葉蒼心中有些自卑,接著說道:“研習學問,心若淨,何在意外些?況且你小時候,也是老夫抱著長大的”


    葉蒼點了點頭,便佇立不動,站得筆直,多年有些麻木的麵龐笑起來是那麽溫暖,眼睛中的光竟然也能這般絢爛。


    葉蒼許久許久未這般笑過了,第一次見到了小金猴,第一次聽到夫子講學,第一次見到老掌櫃講戲,第一次老主持為他祈福......


    可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也許葉蒼也記不清了。


    葉蒼就一直守在學堂,待夫子進門後也未離開,旁邊小木屋的老乞丐咳嗽了一聲,“小酸儒,束脩可準備好了?”


    葉蒼有些疑惑問到:“乞爺子,什麽是束脩?”


    老乞丐停頓片刻後慢悠悠說到:“學生敬獻給老師的禮,桃山找不出來,去北山。”


    葉蒼有些驚訝,“瞎爺爺說北方有巨龜,駝山而行,雖重千鈞,日行十裏。乞爺也說北方,若不成真有那駝山巨龜。”


    葉蒼抬頭望了望北麵的那座高山,像是大了些許,但又搖了搖頭。


    若是真有那駝山巨龜,巨龜每行一步,桃山定會山顫,可桃山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每日都是一樣。


    “哪有什麽巨龜,但瞎爺爺與乞爺爺們說了,便總有什麽東西,若能尋來做禮,那一定很好。”


    葉蒼向老乞丐道謝後便往北山走去,走了兩步後又停頓下來向著老乞丐說道:“乞爺爺,明日替我給夫子告罪,我明早可能回不來,望夫子毋要怪罪。”


    老乞丐並沒有回聲,他向來便是這樣,隻是已經安靜好久的夫子並未入睡,聽到葉蒼的話後臉上露出淡笑,又看著懸在半空中的那幅原本擺在學堂中的畫卷。


    畫卷散發著金黃的微光,畫中之物在不斷變幻,萬物生長,生靈繁衍,光陰如梭,山河變幻,滄海桑田,周而複始。


    夫子眼神有些欣慰又有些黯然,有些愧疚。


    “人非聖賢,孰能無錯,可所謂聖賢難不成便無錯嗎?一己之私,阻了萬千學子之路,聖賢啊......我當不起!”


    夫子周身發出濃烈的玄黃光芒,其勢浩然磅礴,正氣凜然,光芒中又似有萬千學子朗朗讀書聲,衝天而上,振聾發聵!


    夫子周身浩然正氣不斷得湧入畫卷,畫卷不斷抖動,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是在反抗,是像在低語,想要阻止夫子。


    可夫子隻是輕輕撫摸了翻畫卷,隻是慢悠悠地對著畫卷說著哪一筆是何年添上的,哪一處是見了哪出景,悟通了什麽理所加上的,可畫卷依舊沒有停下,像在低泣。


    夫子麵容坦然,像是釋懷了般,這一說便不知說了多久,直到最後,夫子的麵容憔悴滄桑起來,鬢角染雪,再沒了往日那股精氣神,但夫子卻笑著,發自內心。


    隻是擺在桌上的畫卷,畫風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春雨不停地下著。


    夫子躺著床上自顧自地說著,像是在安慰畫卷:“已多過了這麽長時間,待我睜眼時你能在我身旁已是人間幸事了”


    “隻是啊...我還想再看一眼春,我不知道為何這麽愛春......但就想去看一看。”


    待夫子周身浩然正氣消散後,村莊又變得如往常那麽寧靜。


    ......


    天色漸晚,西邊的紅霞也隻剩下殘暉點點,東邊皎月斜掛,月光雖然清冷,但也照亮了路。


    “夫子許我入學,教學問與我,已是天大的情,我也不可慢待了夫子。”


    葉蒼第一次沒有背著背簍上山,卻依舊走得很急。


    老瞎子一口一口抽著煙,煙杆子一直在桌子上輕輕地磕著,甄通甲盤坐在桃木凳子上。


    凳子有些小,甄通甲盤坐在上麵顯得有些滑稽,聽到老瞎子的敲桌聲,也不理會,隻是念叨道:“老瘋子!”


    老瞎子啐了一口罵道:“你這小王八蛋若是有那小子一半省心,老子也敢像夫子那般。”


    甄通甲聽老瞎子話沒說完,有些好奇地問到:“哪般?”


    老瞎子又橫了他一眼不回答,轉而開始罵罵咧咧,甄通甲緊了緊拳頭,歎了口氣,不再理會老瞎子。


    甄通甲轉而問道:“葉蒼那小子......有些奇怪!”


    老瞎子躺在白皮上,翻了個身,聲音有些低沉道:“他是桃山的采桃人......那三千顆桃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那山桃是火精?普通火精可燙不到我。”甄通甲疑惑道。


    老瞎子這次沒有打謊眼:“涅槃失敗的鳳凰火,被桃樹吸納,長成了果子。”


    “鳳凰?!桃山這巴掌大的地方怎會有這等古靈?那桃樹我看著也是普通,哪承受得住鳳凰火?我早看了這片山川全貌,橫豎隻有巴掌大的地方,隻是北麵那駝山的巨龜,我不敢去。”甄通甲不信道,但心中又想到了那頭巨龜。


    “嘿!有眼睛時候便瞎了,這片巫川,很大!很大!”老瞎子笑著道。


    甄通甲聽到這話,一時間蹙起眉頭,“桃山難道是鳳凰隕落之地?這難道是老祖宗留在這的緣由?”


    還未待甄通甲說完,老瞎子打斷道:“有些事刨根究底本是不好,聽聽便是,莫去尋,莫去查,當知時便知了,不當知時如災如禍。”


    甄通甲見老瞎子不再多說,拿起山桃,開始修行,他已經瞎了,若是再懶惰下去,麵對必會到來的黑禍與不詳時,隻能如螻蟻一般,以頭搶地。


    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急,並非是怕死,他隻怕查不到真相,又或者,八卦玄門在他手中,斷了傳承。


    縱然再苦,他師傅以命傳承的道統,不該也不能在他這斷掉。


    甄通甲周身亮起朦朧靈曦,如日月交輝,血肉上浮現若隱若現的紋路,渾然天成,合乎天地之理,但卻是後天刻畫上去的。


    甄通甲麵龐上不時便流出豆大的汗水,麵容扭曲,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山桃化作滾滾熔岩,在血肉上刻畫出一道道紋路。


    前些日子刻畫上的紋路太淺,甄通甲咬著牙,印著那些紋路,再度刻畫起來。


    那是鳳凰涅槃失敗後,鳳凰火化作的火精,對他而言,是刻畫陣紋難得的瑰寶,會讓陣紋孕育神紋,或許可借鳳凰之力。


    老瞎子也停下了叫罵,煙杆也不在座子上磕了,吧嗒吧嗒地抽起煙。


    “路走錯了,便要扭正,痛便痛了,若承受不住,就歪了脖子,長不成參天大樹,夠不著青天。”


    “若是山桃沒了,那便去摘,原本隻有采桃人可采這山中之桃,但欠我的,我總要拿回來一些!”


    老瞎子突然聲音嚴肅叮囑道:“但桃山上半,不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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