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右丞攆上謝步塵,跟在他身後,“他們被掉包了是什麽意思?”


    謝步塵邊走走邊道:“昨日暴雪中我派出的式神,遇到了鮫人長老和摩柯允穀,才知他們要在此伏擊東齊一行人,並邀我做內應。我們總共也不過三人,並沒有特別外援。如果鮫人高手如此之多,早可以將一行人除掉,何必一直等到鏡湖才動手。”


    王右丞假裝在欣賞雪景,“你是說夜裏還有另外一支魔道妖邪在行動?”


    謝步塵一邊朝前麵的魏春來招手,一邊悄聲說:“你並不是芳婆婆的徒弟吧。”


    王右丞抿著嘴,臉色發白,走了好一會才顫聲問:“你怎麽知道?”


    謝步塵道:“也有2個疑點,其一,密林中蕭婉雲手上的夾棍綁的很好。你說是你綁的,但當時你已重傷不治,哪裏有力氣再幫她治手。而芳婆婆已死,隻有八寒部的紅毛小子才有能力給你倆療傷。所以你很有可能在跟他演戲。其二你在僧舍裏說漏了嘴,‘我是北燕小乞丐’。試問芳婆婆的徒兒怎麽能是個北方小杆子呢?”


    王右丞這時覺得自己腦袋上隱約也有個死字。


    “你別怕,我也不會說出去。”謝步塵笑了,又說:“我起初想引你回島再稟上去,由島內對你嚴加拷問。但又見你學會了青城九劍和雪山折梅手,可見芳婆婆也確實教過你,而你對芳婆婆的感情非常真摯。所以我又覺得事情並不像想的那麽簡單。你們在林中肯定遇到了更複雜的情況。”


    王右丞不料謝步塵心細如發,每一處細節皆被他了然洞察。當下便將密林內的事情簡略與他說了,隻把夢中女人和自己被誤當成八寒部少主的事略去不談。


    謝步塵聽罷也著實驚訝,“想不到竟有元嬰級魔道高手在鎮遠城外出現。那昨天的妖雪和天王殿的古怪便說得通了。我殺了肖千戶後,當時的計劃是要長老引開郭心怡師姐,我再伺機誤導走北極島同門,再由摩柯允穀殺了曾龍。熟料在我衝進天王殿後,你們周圍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幾個魔道的妖邪。而摩柯允穀偷偷修煉過魔道妖法,竟然想殺掉司馬巫來實現他天方夜譚的野心,最後被你們合力誅殺。我在僧舍外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替他萬分惋惜。貪心不足蛇吞象,反害了卿卿性命。”


    王右丞心道:“原來當時他在外麵已瞧的清清楚楚,卻不出手幫助自己族人,可見謝大哥是個恩怨分明、嶔崎磊落的君子。”


    謝步塵望著遠處同門眾人的身影,臉上依舊和煦如春,緩緩地對王右丞講道:“我再潛回天王殿布局殺曾龍的時候,卻瞧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王右丞知道這必是自己不知道的關鍵所在,隱在他身後追問:“大哥看到了什麽。”


    “兩隻木人偶。”


    “人偶?!”王右丞疑道。


    謝步塵點點頭,“那些表情怪異,被摩柯允穀丟到寺外的人偶,當時竟有兩隻站在了巴魯奔和曾龍的身邊。它們嬉笑地貼在二人臉上,在黑漆漆的大殿內異常詭異。”


    “啊?!它們怎麽又跑了回來?!”


    “我當時也這樣想。便掏出了自己的式神假身,幻作我的模樣上前打探。”謝步塵停下來,閉著眼睛,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覺得像夢一樣,“在式神走近人偶的時候,竟有一個‘人’在黑暗裏坐了起來,如僵屍般緩緩爬在了式神的後背上。我靈力與式神本為一體,當時腦袋一陣眩暈,再睜眼的時候,我那式神竟已站在了我身前。大殿內仍隻有巴魯奔和曾龍而已。”


    王右丞心說,“換作是我,當時一定嚇尿了褲子。”


    謝步塵背著的手裏撚出一紙式神來,說:“最後它變成了這個樣子。”


    王右丞將紙人捏開,大吃一驚。紙人上暈染著五顏六色,變成了一張勾著詭異笑臉的人偶紙人!


    “我的式神被人偶附身了。如果我當時貿然上去,隻怕......”謝步塵恢複了平靜的表情,往前走去。


    “難道、難道說......”王右丞如鯁在喉,他清楚謝步塵想說什麽,“你難道是說,另外幾個人也有這樣的遭遇,他們......他們被人偶附身了?!”


    “不然如何解釋妖雪和這天王殿裏的人偶?魔道之人精妙布陣,就為了打一場伏擊便跑?”謝步塵道。


    王右丞遠眺而去,那裏魏春來虎頭虎腦的如一隻猴子在上躥下跳。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我私下用靈力感知過春來和稷下的兩個師弟,他們卻沒什麽異樣。希望是我想多了。”


    “謝大哥,要把這些事情報上去麽?”


    謝步塵搖搖頭,“我還沒想好。現在告訴你隻是多一道防備,如果我將來有所不測,你要立即把這件事說出去。”


    王右丞知他要自己調查這件事,有了眉目才有定奪,便笑著問:“我也是個不粥於市的冒牌貨,你竟信得過我?”


    “常格不破,人才難得,實用人才是至公。”謝步塵說罷快步而去。


    一行人踏雪而行,不過一個多時辰,耳邊的風漸漸溫熱起來。再行三裏,過了一處低矮的山坡,鏡湖便到了。粼粼水色淌滿天地,冬日的湖水勢浩蕩,在天際與大海連成了一片。一輪明日從海上升起,與湖水一起湧出來。日光照耀著鏡湖,隨著波浪閃耀千山萬裏。山下雪水曲曲折折地在原野流淌,日光照射著染滿雪花的樹林,像有無數細密的明珠在閃爍。


    湖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日輪。


    湖邊有白色的沙洲,它與湖光融合在一起,讓人看不明、分不清。隻見前麵的數人,走近沙洲忽如鏡湖的波光,閃爍一下便不見了。


    腳下有一道石階,王右丞與謝步塵拾級而下,來到沙洲邊緣。耳邊便有人竊竊道:“月山劍派謝步塵歸來,第96屆北極招新隊伍全員回島。”


    王右丞四下尋找,身邊並沒有人,他再回頭,來時的山景和雪景已然不見了,身後是一道暈黃如琉璃罩的光影牆。


    “這就是北極島在鏡湖的結界麽?”,他好奇地摸在光影上,耳邊立即有人竊竊道:“你再亂摸,便將你扔進湖裏喂魚!”他嚇得急忙縮手,跟著謝步塵走進沙洲。


    沙洲裏人群熙熙攘攘,皆是穿著各異的北極島弟子。有躺在沙上睡覺,有在靜坐修煉,更多的是圍在一起說笑敘舊的。


    王右丞找不到蕭婉雲,在人群裏穿梭,終於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看到了左顧右盼的她。司馬巫和鍾小樣也在旁邊,


    “小乞丐,這邊這邊,快來看呀,湖底有好大的船!”鍾小樣招呼他道。


    蕭婉雲也瞧見他,開心地蹦了起來。


    王右丞跳上石頭,見靈童都在各自活動,北極島的人都刻意離靈童遠遠的。魏春來和謝步塵等人也都與各自相熟的人攀談起來不再與他們一起。蕭婉雲立即挽起他的手,指著湖水咿呀咿呀地叫著。


    王右丞俯身望去,一艘望不到尾的巨船正安靜地躺在水裏,同樣罩在琉璃一樣的結界中。他褪下棉衣和鞋襪,跳下將頭紮進水裏,赫然看見還有同樣幾艘船躺在它的身邊,船身還刻著大大的字。


    “閼逢、著雍、屠維、上章、重光、玄黓、昭陽”,王右丞拔出腦袋,蕭婉雲撩著裙子給他擦臉。


    “以天象中十幹為船名,十中有七,水下藏著七隻大船。”他對蕭婉雲道,“這便是迎新的船了,不知為何在水裏。”


    白沙洲上的靈童約300人,有十四五歲的少年,有垂髫總發的孩童。他們來自大陸諸侯國,穿著風俗迥異的服飾。各自出身也大不相同。有幾個和司馬巫一樣,是穿著貴族華服的公子千金。有些是如鍾小樣一般生在富賈大家。更多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幾百個孩子,有啼哭不止喚媽媽的,有做遊戲嬉鬧不止的。有功夫在身的孩子在練武,儼然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各地的方言,在幾百張嘴裏嘰嘰喳喳而出,宛如鳥語好不吵鬧。更有幾個身患社交牛逼症的孩子,跳到了石頭上,喚道:“你們四個是新來的吧,那邊有好多好吃的,快隨我來吃!”


    司馬巫英俊的臉蛋格外惹眼,又是舉止優雅的王侯小公子。他赤著胳膊隻穿一件白色鮫絲甲,更勾出優美的身材曲線,四個金叉之年的女孩已圍著他在搭訕。鍾小樣惱怒地很,正在極力驅趕。


    王右丞饑腸轆轆,聽到有吃的,便與蕭婉雲來到一處帳篷內,一群甜點師傅正在火爐和案上忙碌。見他倆進來,便說:“走錯啦,食堂在間壁帳篷。”


    走進旁邊大大的帳篷,勾人嘴的甜香之氣撲鼻而來,一排排木架上擺滿了各色點心。


    有餑餑四品:鞭蓉糕、豆沙糕、椰子盞、鴛鴦卷;


    到奉點心: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蘋果、合意餅;


    有四喜乾果: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雪山梅;


    有乾果四品:怪味核桃、水晶軟糖、五香腰果、花生粘......大陸各色零食,琳琅滿目地擺了上百種。


    有一些他也叫不上名字,還在思索辨認,蕭婉雲已大吃了起來。王右丞焉能落後,當下如出柙的猛豬,抓起一把可可桃仁塞進了嘴裏。二人一個小乞丐,一個是塞外遊民,平時哪裏見過如此精致的甜品,直吃的天昏地暗、小腹微微隆起才作罷。


    二人如此也不過吃了十幾品甜點,空有再戰之意、卻無容物之腹,遂鋪開油紙包了四五樣最上品的點心給司馬巫和鍾小樣帶去。


    出來帳篷,兩個小饞鬼才望見隔壁帳篷裏還有各色湯麵和粥,當下懊惱之極。二人又覺口中幹澀,便闖進去要喝一碗清粥,迎麵差點撞上個滿臉祛斑,梳著一小辮子的瘦小男孩。


    那雀斑男孩,彎月的眼睛透著驚恐,端著一碗龍須白肉麵驚叫連連地歪身躲過,恰好撞在一藍色華服的貴公子身上。白肉、細麵、湯油潑了那公子一身。


    雀斑男孩呆在原地,黑粗布棉褲裏的腿瑟瑟發抖,喉嚨裏掙紮了片刻才擠出一句:“哎~對......對不起。”伸出滿是凍瘡的手要給那公子擦拭。


    那小公子怒目而睜,劈手揪住他的辮子,罵起來:“不長眼的狗奴,在南楚你這時腦袋就沒了!”


    雀斑男孩苦著饑黃的臉,緊張地說不出話,偏他又很努力,嘟囔了幾聲正要開口認慫,喉嚨裏的一口唾沫在他奮力開口之際,噴到了華服小公子的臉上。引得周圍孩子哈哈大笑。


    雀斑男孩如喪親媽般嚇哭了,哆哆嗦嗦抿嘴不敢再開口。


    “啪啪啪!”他臉上立即遭了十幾個耳光,隻被打的臉上祛斑都腫地不見了。


    華衣公子按住他的頭,猛地按下他腦袋,一記抬膝撞在他嘴上。周圍小孩立即不敢出聲了,仍默默圍著吃瓜不散。


    雀斑男孩滾落在地上,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那華衣公子,鼻子和嘴裏全是血。他咳嗽兩聲,吐出兩顆牙來。渾不在意一般,他要跪下來給對方磕頭。但他腦袋晃動幅度很大,辮子打翻一隻醬碟,又潑了公子哥一肩。


    眾人無語,眼見他是個十分懦弱的倒黴蛋。


    雀斑男孩縮成一團,仿佛一隻嚇破膽的小老鼠。


    華衣公子忽從袖中掏出一隻短刃,照著倒黴蛋紮下。幾乎紮破他黑布棉襖之時,一隻烏木刀鞘劈臉橫掃而至。


    這招圍魏救趙,逼的華衣公子退開。


    王右丞拿著未出鞘的短刀說:“他已被你打的很慘,足夠抵你的衣服了。你幹嘛還要廢了他胳膊?”


    華衣小公子打量著王右丞道:“又是個卑賤的泥腿子。咋了?你要替他出頭,做他這個倒黴蛋的大哥?”


    “不是,我隻是看不慣你逞凶!”王右丞說,身邊的蕭婉雲跟著點頭。


    華衣小公子從袖中掏出金鞘將短刃合上,道:“你不出鞘,我也不占你便宜。”說罷右手持刃砸向王右丞脖子。


    王右丞側踢一腳,正是鎮遠城裏黑風煞的奪命鴛鴦腿。此時他身體已被人參紅丸洗練,這一踢已今非當日與蕭婉雲哥哥打架那麽無力,一股勁風撲在小公子肚子。


    貴族小公子左手翻出一掌擋住他這一腳,自己右手的短刃也被王右丞用雪中折梅手拍開,兩人各退一步,儼然都十分震驚對方的功夫。


    貴族小公子右手念訣,一股靈氣纏繞在身上,冷道:“想收小弟,拿出真功夫吧。”


    王右丞不料他已是有靈氣的人,又想自己快劍招招摧人性命,不是用來點到為止比武的,隻好連連擺手:“我隻是想製止你刺傷他,可沒想與你拚個死活啊。咱倆這樣就算了,我認輸了,好不好?”


    貴族公子哪裏要放他走,瞬間貼在了王右丞身上,金色短刃卷著靈氣捅向他小腹丹田。


    王右丞身上的劍氣噴薄而出,寶刀以快劍劍招格住金刀。不待那小公子再念訣,寶刀從他手腕下如一條滑溜溜的魚斬向對手腋下。


    貴族小公子心中大驚:“好快!”正欲彈開金刀,拚著自己斷一條胳膊,也要劃王右丞臉上一刀。


    王右丞心中叫苦:“自己學的都是招招搏命的東西,眼見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千鈞之際,一個著粉色廣袖長裙、披一襲白袍,戴著枚藍白蝴蝶發卡的女孩,如一隻蝴蝶飛進戰圈,一隻手搭在小公子手腕,一隻手抵在王右丞刀鞘上。她蔥白的手指微微用力,立即彈飛了兩把短刀。廣袖輕揮,於空中接住了刀,分別遞給二人。


    “張若虛,王右丞,我以為本屆靈童紀律委員的身份對你倆各警告一次。如果再私下拚鬥靈氣,就把你倆脫光了捆在一起增進感情!”那蝴蝶女孩說。


    華衣小公子名叫張若虛,乃是南楚國的三世子。南楚皇族盛行巫鬼祭祀之風,常常屠殺數百奴隸來人殉祭天,從小他把奴隸或者凡人便不當人看,此時卻對那蝴蝶女孩頗為恭敬,謙謙有禮地說:“小喬兒之言,本世子不敢不從”。說完便脫下自己華衣仍在地上,不再說話。


    “啥?紀律委員?這是啥時興的詞?”王右丞收起刀,猜到這個叫小喬的女孩便是這群靈童裏的“王大瘤子”,趕緊巴結起來:“老大,老大,喬姐大!我以後可不敢了,您以後缺個跑腿辦事的,盡管開口。”


    小喬兒說:“進島以後,你們就老實了,小心我罰你們月例!”


    說罷她嬌聲喊起來:“吉時已到,各位靈童排隊登船上島!誰要是磨磨蹭蹭,本紀律委員便罰他光屁股拉磨,轉圈丟人!”


    其餘靈童聽罷趕忙散了。


    張若虛狠狠瞪了王右丞一眼,也跟著出去。


    王右丞和蕭婉雲相視了下,才想起還沒給司馬巫和鍾小樣送吃的,趕緊要奔出去。


    忽然地上的雀斑男孩,一把鼻涕一把血地抱住王右丞的腿,啜泣道:“大哥,不要撇下小弟啊。”


    王右丞瞬間被他絆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可巧那雀斑男孩的腿又蹬倒了一個矮桌,一盆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澆了二人一身。


    張若虛在帳篷門口捧腹大笑起來。


    王右丞一臉黑線,蹬著雀斑男孩的臉,苦道:“你哪兒來的倒黴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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