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世堂有著一個單獨的院子,在這寸土寸金的護國城池裏,能有這般大小的麵積,想來不用旁人多做解釋,自己埋頭多加琢磨,也就明白府器家主是非富即貴的一種。


    而多一嘴要問老爺是何人?


    那夥計隻會貼著自豪臉,豎著大拇指笑說解釋道:“老爺是慕容家的人,自幼精通藥理,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是家常,會調配藥材,那才是真本事。”


    餘平跟在其身後暗自聽納著,懷裏小心抱著那精致木盒。此行倒也很賺,在餘平看來,既便宜得了實惠東西不說,先前也還順手收了一柄好劍,看來這李勻蘇境界升的是時候,不早不晚,剛剛好。


    夥計引著餘平走了幾步路,離了正門大房,對著那右側的較之稍小的屋子說道:“那裏就是老爺的書房,您到那裏等候便是。”


    餘平瞄了眼位置,低頭告謝了幾句客套話,見著夥計離開後,才邁腿向著書房而去。


    看著眼前的大院,那路邊的花草樹木,旁側的金雕細琢是一個不少,這哪像是賣藥材的地方?要自己來說,去掉了大房那滿是藥材的櫃子,辭去那櫃台上一臉嚴肅的算賬先生,這裏儼然是一個世家宅邸才對。


    懷揣慕意再往裏走,離了長廊,就見院中出現了一條鋪滿粉色花瓣的小道,仔細看去,道上是一朵朵早謝的三角梅,奇怪的是,不管這地上落了多少梅花,一鼻子聞去,那空氣中隨風撲鼻的卻依舊隻有些許草泥清香,並未有著這落枝花瓣該有的獨特香味。


    掃興?


    不過這無味卻有形,一想倒也別致,與其他梅花不同,所以才會被種在這個地方吧?


    餘平是個武夫,這些東西自然不懂行,但就事論事來說,理個大概倒也不難。


    慕容家掌管藥材,是眾人皆知的一件事情,若是普通梅花,也不見得能進這大院之中,與其他花枝招展的厲害的花朵爭奇鬥豔。


    石子托落梅,鳥雀銜冬枝,這般景象,要是再來一點風雪,那肯定就是更好了,怪不得王陽慧那家夥喜歡北方,想必就是為了梅花和風雪吧?


    餘平搖搖頭,一腳跺地,驚的那鳥雀啼鳴撲翅而去,空中便又落下些許梅花和枝丫,見之,不由自主借著王陽慧的話感歎道:“冬雀望春去,梅花下枝來。”


    “好詩!”


    突然,身後傳來一男子聲音,將餘平故作優雅的姿態打破,餘平咂咂嘴慢慢回頭看去,隻見著是一位身著錦緞的男人,正在細細打量著自己。


    餘平抱著木盒,疑惑問道:“你是?”


    那男人倒也隨性,說話毫不拖拉,耿直笑道:“我便是邀請您來府中做客的那位老爺。”


    當然,這番話顯然是客套話,不僅體現了自己的謙卑,又表明了自己的地位,利人利己,將雙方的麵子都照顧的周到。


    餘平連忙將盒子小心夾在腰間,微微鞠了一躬,恭敬說道:“原來如此,在下餘平,因得丹藥而來。”


    男人背著手點點頭,看了眼那木頭盒子,隨後解釋道:“這個我自然清楚,在這個丹藥的售賣上,我還特意囑咐過辦事夥計,誰買了丹藥後若要是想見我,一律準許,對了,我乃慕容海,這小小濟世堂的二堂主。”


    “......”


    餘平又看了看四周環境,心裏對於“小小”兩字的認識頓時有了一種陌生又模糊的感覺,但心中無奈想到,這或許隻是富家人的謙虛吧,於是問道:“慕容兄,我看你年紀與我相仿,說話也耿直,是個性情中人,那我今日有話便直說了,其實今日來貴府,是有事告知與你。”


    “何事?”


    慕容海好奇看著餘平,雙手別在腰間。


    “這地方也沒什麽人,餘兄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但說無妨。”


    慕容海回的很快,幹淨利索。


    餘平平生最喜歡這般灑脫,對著慕容海笑著說道:“那皇上廢除限製令的事情,慕容兄可知道?”


    慕容海一聽,眼神突然飄忽幾分,眉頭一皺,疑惑說道:“限製令?”隨後看了看四周,又小聲問起:“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餘平眼睛一轉,隻拱手抱拳笑道:“二手消息罷了,這個慕容兄就別追問了,但是,既然慕容兄準許武家人前來拜訪,那麽我作為武家人,能否問上一句,為何呢?”


    “這......”


    慕容海此時心裏舉棋不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倒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他一些事情,於是也留了一手,隻另說道:“我邀請武家人來府中,自然是因為我對武家人感興趣,而要深究這裏麵的原因的話,我能否又討嫌再問一句餘兄你,又是來自於哪個府中的人呢?”


    貌似是心裏有了猜忌,所以說話才會這般老道。


    你推我我推你,餘平向來不喜歡麻煩,於是說道:“我乃一介武夫,隻身一人行走於江湖,不認識什麽世家。”


    聽了這番話,慕容海才將心放平,笑著說道:“這樣啊,那行,既然是江湖來的朋友,我們且到屋子長談,外麵人多耳雜。”


    餘平手一指身旁,驚訝問道:“慕容兄,方才不是說......”


    慕容海擺擺手,“誒!不能這麽想,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清楚了身份後,就是兩碼事,餘兄莫怪,來,隨我一同進屋,我慢慢同你講。”


    ————


    要說此時天下的局勢如何,餘兄你多年未出山知曉時事,所以可能不太了解,今日我便好生同你講一講。


    今年乃是雲東太子上官宏義登基為皇的第一年,一改年號為平寧,也叫平寧始年,這其實是很普通的一個事情,畢竟一個國家的興起或衰落,就是這般延續的,而往後天下或好或壞則取決於皇帝如何討得腳下萬萬人歡喜。隻是一想自打先皇吞並齊狄、西涼戎、夏蠻,一舉成為了這地洲八方麵積最為廣遠的國家後,貌似也再未有什麽衰落一說,近百年來一直保持著繁盛的狀態,是為雲東盛世。


    如此,皇帝的順位也好,不正常的被迫下位也罷,都改變不了盛世的事實,因為皇雖有權,但臣心卻在先祖,雲東的天,是那些個老臣打下來的,於情於理,都輪不到一個新皇說了算。


    如此來看,這上官宏義登基的意義在哪裏呢?那皇之重權雖然在手,但是想必要在龍椅上簡單說出自己的心意來卻也很困難,要萬般小心權衡,識得座下眼色後才能安穩操控這大殿棋子,上或下,進或出。所以,廢除令的頒布,我覺得並不是新皇的一時興起,而是另有原因。


    ————


    餘平靠在那木椅上,仔細聽著慕容海的話,說起來,自己確實許多年不問政事,很多東西都不知曉其具體情況,今日細細想來這一席話,確實如同慕容海所說,這新皇廢除限製令,應該是另有緣由。


    隻是,“限武令”已經有了近百年曆史,突然廢除的理由是什麽呢?


    當年雲東建國於祁夏,地處地洲中央,四麵楚歌,雲東天子為了求強,在民間大肆宣傳武道,於是此後有了許多武道大師顯身於江湖,獻身於朝廷,為了雲東這國之大義而奉獻自己的畢生所學。如此這般,也才會有此後征戰三方的壯舉,讓雲東成為了這地洲的主人。


    但武是成國舉,亦是敗國棋。


    雲東天子隨後便廣而告之,不日便在雲東疆域推行“限武令”,以此保證國家的內憂無法紮根生長,隻將民心凝聚在一起,一致全力應對外患即可。


    再看當下,如今這限武令說廢除就廢除了,更可疑的在於,還是秘密廢除,並未直接公諸於世,想必也是頗有心機的決策。


    於是不解問道慕容海:“那又是何意呢?”


    慕容海坐在餘平對麵,神秘的拿出來一張黃紙放在桌上,賣著關子說道:“我想,是在於新道。”


    “新道?”


    餘平心裏突然出現一種熟悉感,因為這新道不就是那王陽慧所宣揚的門道嗎?一想杜椿申也正巧是新道的擁護者呢。


    “不錯,新道雖然隻出現有三十餘年,但是時間是有記憶的,萬物的生消也都是會留下痕跡的,真要細致去了解我們不難發現,新道出現的最早時間,應該還要翻上一番。”


    慕容海伸出一根手指,得意的向餘平介紹著,但餘平卻隻抬眼瞄去,發現那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想必沒少去整理這些資料,看來這抓藥的家夥還有幾把刷子。


    餘平點點頭,平靜說道:“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不過新道此時並不成熟,皇上既然是為了新道,又為何廢除限武令呢?這二者有什麽聯係嗎?”


    慕容海微笑著看著餘平,貌似就等餘平這麽問呢,隨即解釋道:“不錯,兩者的關係,就是廢除這限武令的原因。”


    “新道提倡修道,實乃追求仙道,武道追求修武,實乃是為了傳說中的化神,亦或者是為了酒足飯飽,天下太平,這都無妨,但兩者始終是不同的方向,試問,天下修道者一旦多了起來,武道的意義又在何處呢?”


    餘平下意識說道:“限製武夫的原因,本就是為了平衡地方實力,斬除內憂。”


    “餘兄說的對,但是現在既然又允許天下人修煉武道,那麽我覺得,此舉應該就是為了製衡新道而做出的一個舉措,不過......”


    慕容海小心收好紙張,將其夾在書中,一臉無奈繼續說道:


    “不過我終究是個藥材店老板,這些政治謀論並不是很懂,這一切也隻是我的一麵之詞,是我的一些猜想,畢竟這姑慶乃至天下不止我兩有這消息,是對是錯,還不能早定。”


    餘平將雙手插在胸間,聽了這麽多,其實就說了一個點,那就是為了製衡新道之勢,新皇或者說皇上後麵的人選擇了廢除限武令,以此來再次達到一個平衡,一個屬於不管是修道還是修武者之間的平衡。


    “那你找武夫又是為了什麽呢?”


    餘平回到最初的問題,一臉疑惑問到慕容海。


    慕容海隻靦腆一笑,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輕聲說道:“自然是為了我家小女。”


    “小女是?”


    餘平眉眼一低。


    “慕容心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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