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知道他心裏是不是真的有表麵看起來那麽篤定?


    佟久舟也在問自己。


    ——他既然自己也在不斷挖掘疑點,為什麽要急急忙忙否定水玲瓏?為什麽要否定陪伴自己的紅顏知己?他自己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明知事實隻是不想承認?


    他無法回答。


    ——他既然否定水玲瓏,為什麽不幹脆就放棄回憶相關疑點?為什麽不把這些東西從腦海裏剔除?


    佟久舟也無法回答。


    他隻知道那時候絕不能讓水玲瓏或是任何人來否定自己的恩師,絕不能讓炎馭幫名譽受損死在他手裏:正如他不能親手毀掉自己的尊嚴一樣。


    在某種意義來說,恩師的教誨已經自小就溶入自己的血液骨髓裏,自己的靈魂承載著太多炎馭幫的記憶。


    雖然他知道,就算沒有恩師和炎馭幫,他也一樣可以活下去。但是他一定活不好,他有一種叫“良心”的東西會過意不去。


    他現在隻想喝酒,喝醉。醒後繼續帶著師父交代的任務上路———空絕山抑音穀。


    每當遇到困惑之時,或者在情緒低落之時,佟久舟就很想喝酒,因為那時喝酒,效果最快、很快入醉。


    或許這就是人類自身的逃避機製在自動進行自我保護吧……


    在不能解決問題之時,可以選擇“避開”問題,而喝酒恰恰是“避開”的最好的一個方式。


    含有麻醉效果的烈酒就成為了很多男人的上上之選……


    可是無奈的是,即使再好的烈酒,也隻是暫時性的麻醉,暫時性的遺忘,醉了之後總會醒,而且是必醒無疑,然後醒後的人們的人們必須麵對現實。


    需要看清的是:往往每個人拚命逃避的事恰恰都是他最需要麵對的事,並且是注定逃避不了的事。


    他似乎也能感覺到:被“死亡之穀”庇護著的冷玉玫粉湖禁地密室和空絕山抑音穀有著某種聯係……


    自從他記事以來,他總覺得自己好似生活在迷霧中,時而清醒、時而模糊,而且經常陷入奇奇怪怪的夢境……


    曾經一度他都懷疑自己是生活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不管是何人留下的一股力量,他也必定是和玫鷹堡大有淵源之人。我們還是先全部揭曉這十二具人物乃何方神聖吧……”


    鍾遠日語聲微微一頓,接著道:“眼下有一件事,在下還未想清楚……”


    白小癡接道:“什麽事?”


    佟久舟說道:“這十二個人中,應該有一個統率的首腦,遠日兄是想說這個吧?”


    鍾遠日點點頭,道:“不錯。當然也可能別有首領人物。”


    白小癡道:“如何才能找出來呢?”


    水玲瓏湊近低聲說道:“咱們偷出一個人去,找處隱密所在,仔細觀察她的舉動,或可找出個中之秘。”


    白小癡道:“如果人少了一個人,如果是外在首領則一定會疑心甚至監督找到咱們。”


    鍾遠日道:“你錯了!即使是十二人內部一個是首領,也會被引起疑心。隻是起疑的時間晚些罷了。”


    他們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佟久舟與水玲瓏已將其餘黑幕全部撤下,並合力將船床平穩降至地麵。


    當大家齊刷刷看向船床中女童時,其中一個船床所放之人卻讓大家錯愕不已!


    ————居然是麵帶白紗的亦詩!


    此亦詩真真切切就是那位長著星星點點麻子臉的玫鷹堡大小姐!


    在這次玫鷹堡之旅中,這已經不知道是佟久舟看到的第幾個亦詩了……


    當一個人的身心都達到至淨至純,那是什麽樣的狀態?


    也許隻有當人瀕臨死亡那一刻才會真正感受到吧。“至精至純”就意味著“徹底空白”,隻有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才能激發出人最極端的情感……


    此刻的亦詩的肉身就正在經曆她一生中最難過的時刻……


    當慧根深種的她記起母族函夏州出事的時候,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但還是不能倒下。


    她是函夏兒女,就應該盡一切努力去複興父母未竟的事業、挽救她的子民!


    她也是函夏州的兒臣,肩負著尋找兄弟、複興函夏的使命任務,她沒有資格倒下!


    一切都毫無心理準備中發生,也在毫無準備中留給她這麽大一個難關。一如最初她父母離世的時候。


    然後她小小年紀就被帶到了亦家這個所謂的“家”。從函夏州大小姐華夢搖身一變變成了玫鷹堡掌上明珠亦詩。


    她這個做女兒、做兒臣的不能倒下去,再完成使命之前絕不能暴露,她要學會偽裝。因為有師父水神齊襄贈的靈珠護體,雖然明知亦百浪喂服自己吃的是控製自己的毒藥,也無所畏懼吞下。但沒有想到此藥甚強,靈珠隻護得三魂不受其擾,但七魄會不時得被其幹擾。


    天人合一的靜。


    靜的天人合一。


    一切都在亦時精神最恍惚時發生,也在她未搞清楚時就結束了。


    ——結局並不象想像中那樣恐怖。


    如同被點穴一般,她的四肢百骸,提不起一絲一毫氣力。


    這種感覺雖然和被人點中穴位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樣,甚至內裏滋味區別很大。


    胸口、鼻腔、腹腔,均又麻又癢,卻使不上任何力氣。


    其實,亦詩在玫鷹堡學習法術武學、修真修仙,家族武學淵博,自小父母精心栽培她習武,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強身健體都格外講究,有專門的師父負責調理。來到玫鷹堡之後,武學突飛猛進,區區一般的迷藥、毒蟲壓根兒對她不起作用,所以她恍恍惚惚中著仍在想,究竟是自己誤服的哪一類藥物,居然讓自己如此不堪一擊,抑或是有人故意陷害?


    她趁自己尚未完全昏厥之時,立刻試著以內功逼出體中尚殘存的迷藥,那知眼前突然一暗,她心中立刻明白了這是甚麽回事,但已晚矣……


    等到雙眼重見天日之時,她立刻又發覺一幕奇景,自己竟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中,房中竟多了十一個身著黑色輕紗的少女。


    這十一個輕紗少女,像一尊尊雕塑,幾乎都是同樣一個表情:不樂不憂、不慌不忙、不焦不躁。


    一頭頭烏黑柔軟的頭發,梳著許多根又細又長的小辮子。雖然個個靈秀雅致的小臉上桃腮泛紅、檀口粉嫩,姿容俱都絕美,體態之中,隱含著一種消魂蝕骨之意。


    雪白的瓜子臉,細長的眉毛下閃動著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流露出聰穎的光芒。


    十一個少女見她醒來,垂著頭走到到她床榻旁,服侍她洗漱…


    亦詩的心飛速的跳,跳的非常快……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下子會在這裏?自己明明是在剛剛回到亦家大院自己房間的……


    這裏看起來像是個很幹淨的大戶之家,卻很精致,很講究。


    隻是這裏四周是封閉地,沒有窗口,更不用說從窗口向外眺望遠山的層巒疊嶂了……


    隻是亦詩也完全沒有心情挑剔這些,更不會來陌生地方向陌生人要求欣賞如畫美景,她隻想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她怎麽會到這裏?她的爹和娘呢?


    “如此雅致之所,是我特意為您尋來的休息之地,對您身體恢複會很有幫助。“


    話音未落,一個頭戴赤銅麵具的人走了進來,隻聽他森森地似從肚皮裏發出聲音:“這幾位姑娘就留在這裏,供小姐差遣。您有什需要,盡管吩咐她們去辦就是。”


    這根本就不是正常凡人所能發出的聲音,倒很類似於傳說中的一種很古老的“隔腹傳音”之術。


    隻是這種傳音法術已經失傳很久,現在江湖留下的隻是傳說而已。


    當今世上,真正能使出“隔腹傳音”的不會超過三個,據說他們均早已仙逝……


    不過,雖然發音部位很怪異,但赤銅麵具男人說話,語調意外的溫柔且具有一股不可思議的親和力,甚至可以稱之為“迷惑力”。


    有那麽幾秒,亦詩心頭甚至有些暖暖的感覺,她趕緊偷掐了自己一下讓自己清醒,猜想對方一定非良善之輩,為今之計是要搞清對方意圖,再伺機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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