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夫人捂著臉衝出來了家門,終於是再也支撐不住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兒掉了下來。這樣終歸不好看,她找了個牆角躲了起來,嗚嗚的哭著。哭夠了,哭累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整理好自己的儀容,走了出來。路上碰見相熟的鄰居,還笑嗬嗬得打招呼。在街上租了輛車,回客棧去了。


    事情總是有個頭的,可為什麽她家的這些事情好像一直都有,了了一件有來一件。這讓朱三夫人心裏堵的慌,怎麽偏生讓自己遇到這麽一個家。


    看著街上的熱鬧的人群,她想著往事。其實她是朱老大的侄女,不是親生女兒。


    當初她阿娘是嫁給了朱家老二,也就是朱三夫人的親爹。按說一個家裏基本上都是按照長幼的順序來安排孩子們的婚事的。可誰能想到,那年前方戰事吃緊死傷無數,朱家老大被點了兵役上了戰場。這一走無論是朱老大自己還是他家裏人基本上都知道回來的可能性很小。可先前定下的婚事也不能反悔,況且兩家也熟的很,於是大人們一合計,家裏不是還有個老二嘛,就讓老二頂了這婚事,都是你朱家的媳婦。就這,她阿爹阿娘很快的成了親。隔年就有了她,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小日子過的很不錯。可誰知,三年後,朱老大卻回來了。一家人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就隻剩下尷尬了。朱家二老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大兒子,朱老大是個孝順的兒子,聽了後隻說''爹娘做了主的事情,不用和我說,我明白,爹娘是為了朱家著想''。朱家父母聽了這話自然是心情舒暢的很。朱家老二還要和他大哥說些什麽,朱老大隻大手一揮道''好好過日子就比什麽都強''。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去了。朱老大回來了也不住在家裏,自己在外和一起從閻王殿裏撿了命回來的兄弟們住一塊。平日裏找些零活幹,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朱家父母覺得虧欠了大兒子,倒也從不約束他,擔心他在外吃不飽穿不暖,時不常的就給塞些錢貼補他。這樣的日子,朱老大過得很是輕鬆自在。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這樣的日子沒過兩年,朱家老二突然發急病走了。朱家父母是有急有傷心。傷心的自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著急的事情隻一件,因為媳婦隻生了個孫女,沒有男孩這是萬萬不行的。老兩口為此急的頭發都白了好幾根,在苦思冥想了好長時間後,老倆口想到了一個一箭雙雕的絕妙好主意。那就是讓朱老大娶了老二媳婦,反正這媳婦本來也是給老大說下的。現下一個沒娶一個新寡,這不正好。即解決了倆人的終身大事,也了了老兩口的心願。和親家說了這個想法,親家聽了隻是輕輕的敲了敲案幾道:''反正都是你朱家的媳婦,你們自己做主就是,何必來問我這個外人。“事情,就這麽定了。沒幾個月,倆人的婚事就辦了。一年後,她阿弟朱寶就出生了。那時候,朱三夫人已經五六歲的年紀了,記事了。而且自阿爹走後,她突然間就長大了懂事了。她總是看見阿娘偷偷的哭,她也知道,她的大伯新阿爹脾氣好像不太好。祖父母在世的時候還知道收斂,等全都過世後,那可是完全沒了治壓徹底放飛自我了,對她阿娘那是不高興就罵一不如意就打。為了讓阿娘的日子好過些,她總是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時常討好朱老大。其實認真說起來朱老大還真從來沒為難過她,因為畢竟不管怎麽說,她也和自己的孩子一樣,都說朱家的骨血。


    本來日子也就這樣過了,可哪裏知道等朱寶稍微長大了,卻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總是惹事生非,為了這,她阿娘不知道給人說了多少好話,陪了多少小心。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就更不得了,從小打小鬧招貓逗狗變成了吃喝玩樂打架鬥毆。這可就不是陪小心說好話就可以糊弄過去的,為此,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錢財。要是花爹娘的她也就不說什麽了,可這些錢財都是自己出的。爹娘一開始是說‘我們人老了,也沒能力掏,你做為姐姐,就幫一把吧!’她能怎麽辦,隻能乖乖的出了。好在夫君對這些事也不在意,知道她的難處,就隨她去了。當然,這些都是小錢。可再是小錢,經年累月起來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為了這,朱家前倆房已經有很大的意見了。好在,她一直在幫忙搭理客棧,總是有由頭把這些出入給遮掩過去。


    可這次竟然要這麽多錢,她無論如何也拿不起來。雖然並不知道具體數目,可不用想也知道是一筆不小的錢。她那家雖然是祖屋,卻不舊反倒有六成新,而且地方也很大。想當初,曾祖父母兩人從楚地逃荒到了這會稽城,辛辛苦苦的掙錢,終於在祖父成親的時候總算是在買了塊地建房。經過祖父手上經營,這才有了現在的規模。在和鄰裏的相比,那可是惹眼的很。又是臨街的位置,要是正經賣最少可賣一個金。想朱寶是打賭輸了的,這賭注隻怕不是一個金的事了。這樣大一筆錢,讓她如何拿的出來。


    剛才聽爹娘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要自己出來了。他們倒好,為了兒子,隻知道一味的來逼迫女兒。從不想想,自己為這個家補貼了多少。想到這些,朱三夫人就覺得委屈,那眼淚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了。


    “娘子,到了”窗外傳來車夫的聲音。朱三夫人忙用力的擦了擦眼睛,有條不紊的整理好儀容,這才款款的下了車。


    好在,此時夫婿並不在。櫃上隻有大夫人的兒子,名喚朱勤。朱勤看見朱三夫人回來,客氣有禮的問好。朱三夫人微笑著點頭回自己屋裏去了。這朱勤年紀和自家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一樣大,真要論起來還要小半歲。可你看人家,那是認認真真勤勤懇懇的學規矩做生意,這麽多年下來,隻怕這客棧裏少了老掌櫃倒沒什麽不可以,要是少了他這個少掌櫃那卻是轉不開的。也正因為這樣,自己現在也不能從賬上扣下太多的錢,這兩年都是用自己的私房來補娘家的虧空,她也快掏空了。無論怎麽樣,也不能都貼了娘家,自己還有倆孩子呢,多少都要給他們留些。歪在榻上的朱三夫人想著這些鬧心的心事,隻感覺這腦袋疼的厲害。她有個毛病,就是一著急上火就頭疼,這毛病今天也格外鬧的厲害。朱三夫人邊按著腦袋邊想“再也不能管那無底洞的事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自己能多活幾天。''


    門開,朱掌櫃進來了:“夫人,你這是怎麽了,頭疼的毛病又犯了?“說著,就關心的走過來,熟門熟路的給她按摩起來。朱三夫人閉著眼睛任你由他按著,溫柔的道:“你這是去哪了,一身的酒氣。“朱掌櫃笑:“夫人鼻子真靈,我就陪著喝了三杯薄酒,這都叫聞出來了。為夫佩服,佩服的緊。“


    朱三夫人輕輕的拍了他一下,嬌嗔笑道:“這麽大年紀了,還這麽貧嘴。“朱掌櫃手上不輕不重的按著,嘴裏笑著:“怎麽,夫人是嫌棄我年紀大了?這可是夫人的不對,我年紀大是比你大了些,可這好處卻是年輕小子們比不了的,這點夫人最清楚了。“朱三夫人點頭笑:“夫君這嘴上的功夫可真是出神入化了,真不愧是開客棧的經年的曆練。死的都讓你說成活的。“朱掌櫃道:“夫人開心就好。“


    朱三夫人就沒在說話了,她知道這是夫君在逗自己開心呢!每一次她從娘家回來,夫君都這樣哄自己的。是呀,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倆人相差十歲,這點她很是明白的。屋子裏一時靜謐無聲了。


    朱三夫人想到了倆人的緣分。十五歲那年,自己在街上幫著阿娘處理朱寶惹的禍事,那次朱寶把一個孩子的頭給打破了。這人家家長哪裏肯罷休,去了醫館處理後,還攔著他們不讓走,說是雖然現在大夫說沒什麽大礙了,可這是流血的事情不僅不吉利還耗費身子,要補補還要驅黴運的吉利錢,開口要二十兩銀子,還有醫藥費八兩,一共二十八兩。這麽多錢,叫她們怎麽拿的出來,雖然對方要得合情合理。事情發生了就要處理,哪怕這超出了你的成受範圍。她阿娘隻急得給人說好話,可這明顯不是說幾句好話就遮蓋的過去的事情。而且她阿娘說的話實在是不怎麽中聽,說什麽孩子還小不懂事他也不是成心的讓多擔待,自己家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錢。她自己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在對方發飆搶白之前,先把自家阿娘拉住不讓說了。隻好陪著笑臉說“家裏現今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錢,這樣,我家在哪裏你們都知道。你們要是信的過,就請中人來立個字據,約定這錢每月給多少,幾月還完。你們看成不?“對方也不是那胡攪難纏的人,大家平日裏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街坊四鄰,知道讓他家一時拿出這些錢財來也不太現實。且這女娃說的話也中聽,就同意了。當下,雙方請了中人來,寫了字據畫了押,事情這才算解決了。也合該倆人有這緣分,這一切恰巧被閑逛到此的朱掌櫃看見了,這一帶朱掌櫃一年裏也來不了倆次,這天,他心血來潮想吃這邊街上的糕餅了,於是,就打馬出門來買了。買好,準備回去的時候,就看見了這麽一出熱鬧。朱三夫人當時麻衣葛巾的,且成日裏辛苦操勞也沒有什麽好的吃食補養自然是麵黃肌瘦的很,而且當時很狼狽,完全和美人是不搭邊的。可朱掌櫃卻一眼就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隻要好好將養個幾個月就是另外一幅模樣的。而且,這姑娘待人處事還很有章法,再加以好好調教定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自家客棧正缺這樣的人。所以,當下他就留了意,回家把這事和自己的意思對大夫人說了,當然重點是誇了誇這姑娘是個怎樣能幹的人,要是能來自家定是一個好幫手。大夫人雖然沒立刻表示同意,可過了沒個把月,就把事情給辦妥了,遞給他一婚書說:準備一下,過幾天做新郎吧。就這樣,倆人拜了天地成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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