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集團,蘇航的辦公室。


    位於42樓的超高層建築,將整個城市的風景盡收眼底,大有一種一覽眾山小之感。


    蘇航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的立交橋,夜間的車流匆匆駛過,像是往遠方逃逸的螢火蟲。


    大樓的玻璃壁上, 交織出浮華的霓虹。


    “咚咚!”


    助理站在門邊,敲了敲門,看向蘇航的目光中有些顯而易見的敬畏。


    “進!”


    “老板,您讓我去查的東西,我都托人辦好了。”


    蘇航微微頷首,回過頭來看著他。


    助理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眼神, 連忙上前,恭敬地遞上一份牛皮紙密封著的文件夾。


    蘇航接過,將封口拆開, 仔細查閱了一番。


    “蘇總,已經可以確定了,您的猜測是對的。丁澤軒,確實和金三角的境外勢力有著密切聯係。”


    “嗯。”


    蘇航默默點頭,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文件。


    丁澤軒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


    九年前,他曾以低於市場估值三成的價格收購的佳緣集團,就是這個人的產業。


    在和佳緣集團搶占市場份額的那場商業戰中,蘇航的手段並不光彩。


    丁澤軒滿盤皆輸,隻留下了一句“做人別太絕,否則會遭報應的”,便消失在了商界。


    商人嘛,哪有心不狠的。


    但表麵上還是要和和氣氣,做做慈善。


    公開演講的時候, 類似於“我們擁有的,都是社會和人民給的,回饋社會,為人民謀福祉,是我們的社會責任”這樣偉岸光正的話,蘇航也沒少說。


    對於“合理避稅”和“官商關係”,他也深諳此道。


    這也是牧君蘭討厭他的原因——虛偽。


    她覺得自己都已經是個冷漠的怨種了,再和這樣一個戴著厚厚麵具,心狠手辣,而且重利薄情的怨種相處,非常累。


    蘇航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覺得自己是個遊走在法律邊沿的商人。


    說得再難聽點,是個該掛在路燈上,甚至該上絞刑架的人。


    但精明如他,也有失算的時候。


    老爺子在境外的那一場豪賭,讓他輸得一敗塗地。


    策劃這個陷阱的幕後主使,就有丁澤軒。


    後續公司的數個投資項目陷入泥潭,背後也有他,還有曾經幾個仇敵的影子。


    又快速翻越了幾件文件,蘇航微微蹙眉, 呼吸有些凝重。


    “去把劉總叫來。”


    他將文件收好, 淡淡地道。


    “是!”


    助理似乎早有預料, 出門去叫了劉總。


    劉總名叫劉海勝, 是最早一批跟著蘇航創業的人。


    地中海,戴著個方邊眼鏡,看起來病懨懨地,黑眼圈很重,沒精打采,領帶也係得很隨意。


    但公司裏沒有人小瞧他,他的商業嗅覺非常靈敏。


    在公司上指定的具體方陣和投資計劃,幾乎從未失手。


    “蘇總,你有事叫我?”


    劉海勝站在蘇航麵前,看起來有些木訥,儼然一副老實人的樣子。


    “你跟著我這麽多年了,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蘇航平靜地道。


    “哦,您說。”


    劉海勝頓了頓,看起來有些困惑。


    “我……是不是給你的少了。”


    蘇航坐在沙發上,久違地點了根煙。


    “沒有,蘇總,創業之初,隻有你肯定我的想法和投資計劃。你對我來說,好比伯樂。”


    劉海勝說得都是事實,蘇航對他卻是有知遇之恩。


    如果不是因為蘇航,劉海勝現在還窩在那個小出租屋,做著一夜暴富的白日夢。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老實巴交,嘴笨的人是在做白日夢。


    包括他老婆,一度懷疑他進了傳銷。


    在國內的電子商務尚未興起之時,劉海勝就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商機。


    他的想法,和後來開創了阿裏巴巴的那個人,不謀而合。


    隻是可惜,劉海勝這個人沒什麽口才,也沒有人為他提供投資,還心軟,不是當老板的料。


    遇到蘇航後,他的企劃和計劃,都有了實施的可能。


    在他的輔佐下,蘇航有了第一家屬於自己的電子商務平台。


    得益於那時候市場上的競爭很小,在電商領域,他也吃到了一口很甜的蛋糕。


    但有些遺憾,那時候國內還沒有興起線上支付的概念。


    蘇航也沒有足夠的資本去改變銀行。


    物流運輸也不發達的情況下,他的業務始終不能做大。


    電子商務,滿足不了他的野心。


    再後來,蘇航也開始進軍房地產,和最早期的地產大佬們一樣,將“空手套白狼”這一手玩得很轉,整天和各種政要喝酒。


    打通了關係和人脈,他在這兩個行業都玩得風生水起。


    隻可惜後來馬失前蹄。


    如今隨著電子商務的彭博發展,蘇航曾經創建的那個小公司,早已淹沒在了曆史的塵埃中。


    但積累的經驗、人脈、客戶都還是在的。


    有劉海勝的輔佐,蘇航再次進軍這個行業,少走了很多彎路,賺到了東山再起的本金。


    現在的蘇氏集團能做大做強,電商這一塊自然是功不可沒。


    而說到為蘇航奠基的人,劉海勝算是勞苦功高。


    隻不過,遇到蘇航,既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幸運的是,千裏馬遇上了伯樂。


    不幸的是,劉海勝永遠也成不了老板,在蘇航手下,他永遠都是個打工的。


    人的欲望,是禁不起滿足的,隻會膨脹得沒有止境。


    劉海勝亦然如此。


    “我是那麽地信任你,公司的幾個大投資項目,我事先都沒有問過其他幾個大股東的意見,隻私下問了你一個人。”


    “最後股東大會上,我也是全力支持你。”


    “最後投資項目接連受挫擱淺,我也沒有懷疑過你。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問題,不夠深思熟慮,過於衝動。”


    蘇航說著,撣去了煙灰,略顯落寞。


    “公司內部的資金流和財務信息,是你賣給他們的?”


    劉海勝沉默了半晌。


    既然這個人已經查到了,那必然是掌握了相關的證據,再狡辯也是徒勞。


    “是。”


    他很坦誠地說道。


    “為什麽?”


    蘇航將煙蒂按在了煙灰缸裏。


    “我不理解,我的商業藍圖就差一點就可以成功了啊。”


    劉海勝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朦朧而迷惘。


    “當初,線上支付模式,還有和各大銀行的合作,我都找到了解決方法。”


    “你知道的,四大行,我風裏雨裏跑了上百次,就為了拉投資談合作。為了見一個領導,我好多次登門拜訪,還親自去他家門口堵截。”


    “其中付出的心酸,你又不是不懂。”


    他說著,鼻子猛地一酸。


    “最後,隻要解決物流運輸的問題,我們就可以建立起一個巨大的商業帝國。”


    “我們有了足夠的資金,隻差最後的一步,最後一步!”


    “如果當初伱聽我的,我們現在就是國內電商領域的巨頭,地位參考現在的阿裏。”


    “但是你沒有,你說電商這東西,活不過十年!”


    “你自負地以為電商最終會敗給實體業,就像日本那樣。”


    “你把所有的資金全部投資在了房地產上,甚至撤走了在電商這一塊的投資,將股份大量拋售。”


    劉海勝激動得麵紅耳赤,他攥緊了拳頭,恨恨地跺了跺腳,聲音高得整個樓層的人都聽得見。


    辦公室裏上班的職工們,紛紛看向蘇航的辦公室。


    穀氷


    “你沒有聽我的,沒有!”


    “你毀掉了,我一直以來堅持的夢想。”


    劉海生麵如死灰,聲音顫抖地說著。


    他摘下眼鏡,眼角留下一行濁淚。


    蘇航聞言,嘴唇嗡動著,想說些什麽,但不知該從何說起。


    就那一次,他沒有聽劉海勝的話。


    現在看來,劉海勝或許是對的。


    他的投資項目被人做局,導致資金無法回籠。


    後續公司的財務運營出了大問題,他放手一搏,花高價從政府手中拿了地。


    借著和某個銀行高管的關係籌集了貸款,甚至在公司賬目上做了手腳,欺騙了投資方,就是想靠預售樓盤籌資起死回生。


    不料老爺子在境外賭博被人暗中設計,欠下巨額賭債。


    牧君蘭為了救他,從公司賬目上移走了至關重要的一筆現金流。


    從而導致資金鏈徹底斷裂,最後隻得破產清算。


    現在仔細想來,其實不能算是牧君蘭的錯。


    因為公司賬戶上的數據,被他做過手腳,所以看起來是很“正常”的,牧君蘭根本不知情。


    那時候的蘇氏集團,就像一顆被挖空了樹根的大樹。


    這些信息,早已提前被劉海勝賣給了蘇航的死對頭們。


    從劉海勝決定出賣他的那一刻,蘇家就注定了會有分崩離析的那一天。


    當天晚上,警車的鳴笛聲在蘇氏集團的樓下響起。


    劉海勝被帶走了,他將以出賣商業機密罪被起訴。


    在走之前,他整理好了自己的領導和西服,戴上眼鏡,維持著最後的體麵。


    至於蘇航自己的把柄,他早已處理得一幹二淨,名義上還是有名的慈善家。


    蘇航很肯定,劉海勝是聰明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公司內部議論紛紛,怎麽也想不到,公司的元老竟然會泄露商業機密,最後落得這個下場。


    蘇航也並沒有覺得多傷感,隻是坐在辦公室,默默抽了幾根煙。


    看著桌麵上已經簽署好了劉海勝名字的股份轉讓協議。


    他甚至是很欣慰的,劉海勝的股份又全部回到了他的手裏。


    這個元老在公司內部經常會和他產生分歧,想法也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他也不需要公司裏有另一個和他相悖的聲音。


    至於心酸、愧疚、寂寞之類的情感,自然是沒有的。


    對他這樣該掛在路燈上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多餘的。


    他隻是有些懊悔。


    如果當初自己可以靜下心來聽劉海勝的意見,如果當初自己不那麽衝動,如果當初自己做事不做得太絕。


    也許這個家就不會散了。


    晚上七點,蘇航準時開車回家。


    蘇氏集團一直堅守八小時工作製。


    上午上班時間九點到十二點,中午兩小時休息,下午上班時間兩點到七點。


    公司不鼓勵加班,下班也不開會,甚至到點就開始趕人。


    他開會常說一句話,上班時間已經很長了,如果你加班,那就是你能力不行。


    為員工交社保和五險一金,每周有一天休息時間,再加上行業裏頗高的薪資待遇。


    蘇航在員工們口中,還是個很良心的老板。


    是的,相比其他掛在路燈上的牲口,蘇航還算是個人。


    到家之後,蘇航脫下外套,躺在了沙發上,揉了揉酸澀的肩膀。


    “回來了?我這就去給你做飯。”


    妻子二話不說,就進了廚房。


    “雪彤還在練琴嗎?”


    聽著她房間裏那首熟悉的《藍色多瑙河》,蘇航詢問道。


    “嗯,她白天跟我說,沒能拿到參加決賽的資格有些遺憾。”


    “她年紀還小,有的是機會。”


    “對了,之前那個來我們家教雪彤輔導功課的那個姑娘呢?好長時間沒見她來了。”


    蘇航看著妻子,很是認真地道。


    “你說方丫頭啊,方丫頭忙不過來吧。”


    “是不是錢給少了,多給點。”


    蘇航其實挺喜歡方槐家的那姑娘的,公公看兒媳婦的那種喜歡。


    他覺得這姑娘和蘇鬆屹很般配,所以一直在暗中關注方知嬅的消息。


    方知嬅家教的這個工作,還是他讓方槐委托的。


    隻是他平時沒有和方知嬅見過麵。


    方知嬅對於蘇航的信息,自然也知之甚少。


    方知嬅長得漂亮,聰明伶俐,和蘇鬆屹一起長大,關係也挺好。


    能和方槐做個親家,蘇航是很樂意的。


    “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我都一小時出到1000塊了。”


    “方丫頭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哪來那麽多時間上門輔導雪彤啊。平時在網上幫她解答一些題目,已經很好了。”


    婦人歎了歎氣。


    蘇航反複叮囑過她,說方丫頭爸爸曾幫過他很大的忙,家裏條件不太好,多給她點錢,算是資助。


    她也一直在做。


    隻是那女孩性子倔,一直不肯多收。


    “這麽快啊,都要上大學了。”


    蘇航喃喃地道。


    “能不快嗎?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婦人端著一碗雞湯麵走了過來。


    “你前兩天叨叨著想吃的雞湯麵。那家館子裏的麵真有那麽好吃啊?聽你念叨了好多次。”


    “是真挺好吃的。”


    蘇航連連點頭。


    那天在方槐店裏吃了一碗蘇鬆屹做的麵後,他就一直惦記著那個味道。


    “那麵的湯煮得像牛奶,很白,雞肉很軟爛。”


    “你這麵沒那味,雞蛋和青菜也沒有。”


    蘇航吃了兩口,有些不滿意,挑了兩句刺。


    一旁的婦人隻得無奈地道:“那改天我去那家店裏嚐嚐,取取經。”


    蘇航大口嗦著麵,發出哧溜聲。


    一旁的老婆沒什麽反應,她不會像牧君蘭那樣,嫌棄他吃麵發出聲音。


    關於這一點,他還是很滿意的。


    “聽雪彤說,方丫頭好像保送北大了,真優秀啊。”


    婦人毫不掩飾她的豔羨。


    蘇航這時猛然想起,蘇鬆屹和方知嬅同級的,而且聽老方說過,兩個孩子一起保送北大了。


    真好啊……


    蘇航越想,越覺得方知嬅適合做他的兒媳婦。


    他尋思著,要不私下給方槐打個電話說下這方麵的事兒?


    “對了,你妹妹給我打電話了。”


    婦人猶豫了一會兒,看著蘇航,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她給你打電話幹嘛?”


    蘇航冷冷地道。


    “說是你爸要不行了,想見見你和孫子。”


    在說到“孫子”的時候,婦人有些疑惑。


    關於蘇航的兒子這件事,她一直有很多問題想問。


    “見他幹什麽?不見!”


    蘇航喝了兩口湯,緩緩搖了搖頭,眉宇間透露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執拗。


    “孩子現在過得很好,讓他去見那個老東西,除了給他添堵,還能幹什麽?”


    蘇航在說這話時,語氣很是平靜。


    有些事,他隻是不再憎恨了,但並不意味著會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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