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頂部的閣樓裏,地暖帶著讓人心安的溫度。


    造價高昂的天文望遠鏡架設在陽台上,夜空烏雲密布,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雨聲淅淅瀝瀝,落在葉稍。


    「今天晚上天氣不好,看不到星星,有些可惜呢。」


    閔玉嬋脫下長筒靴,蹲坐在榻榻米上,覆蓋著黑絲的長腿往一旁微微屈著,曲線格外曼妙。


    「看不到星星,那就看看雨吧。」


    蘇鬆屹待在她身旁,很自然地將雙臂繞在了她的脖頸上,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緊緊挨著她的側臉,很是依戀。


    她發間薄荷味洗發露的氣息,還有均勻的呼吸,吹拂在他臉上,有些癢。


    「好,看雨。」


    她莞爾一笑,一手攬著蘇鬆屹的腰,歪著頭往他那裏靠。


    兩人依偎在一起,看窗外雨疏風驟。


    落在湖麵的雨滴蕩漾出很多波紋,一圈一圈的,讓人聯想到音符悅動的聲音。


    不多時,兩人臉頰同時泛起紅暈,懷揣著淡淡的害羞對視了一眼,眼中隻剩下彼此。


    慢慢的,他和她都不在逃避對方的眼神,安靜地靠過去。


    玫紅色的花蕾,帶著幾分甘甜,像是清酒的味道。


    蘇鬆屹和她擁抱著,享受著此刻屬於她和自己的二人世界。


    「給我老實一點!」


    閔玉嬋微微嬌嗔道。


    她生氣的樣子,在蘇鬆屹眼裏也莫名的可愛。


    他低下頭,隻見她的脖頸和鎖骨,仿佛都流轉著瑩白的流光。


    蘇鬆屹輕輕笑著,枕在了她的心房,安享著少女帶來的靜默和溫暖。


    閔玉嬋溫柔地用手撫摸著他的頭發,眼裏有著淡淡的溫柔和寵溺,臉頰上布滿了迷離的緋色,像是一株盛放的紅玫瑰。


    伴隨著她的呼吸,熾烈的芬芳在玫紅的唇瓣間流淌,裹挾著的灼熱氣息,在微冷的夜間化作朦朧的霧氣。


    「我喜歡你。」


    蘇鬆屹有些情不自禁。


    今晚明明沒有月亮,可她還是那麽美。


    她的美,也無需借著溫柔的月色。


    「我也喜歡你。」


    閔玉嬋看著他的眼睛,欣然一笑。


    牆壁上的掛鍾響起了鍾聲,在潮濕的雨夜分外清明。


    它宣告著另一天的淩晨到來,也意味著她從這一刻起,正式踏入大人的世界。


    兩人的目光看向雨夜,又短暫地交匯在一起。


    「玉嬋姐,生日快樂!」


    「嗯,祝我生日快樂。」


    閔玉嬋微微笑著,緊緊盯著蘇鬆屹的眼睛,像是一條狡黠的美女蛇。


    「該睡覺了,小寶寶。」


    閔玉嬋一手攬著蘇鬆屹的腰,一手扶著他的脖頸,將他放在了榻榻米的竹席上躺好。


    她將頭發撩到了耳鬢,嫣然一笑,隨後俯身貼近了他的耳畔,像是魅魔在夜色中低語。


    「你是我的。」


    「嗯,我是伱的。」


    暮色中掛起了一道雨簾。


    窗外的雨聲漸漸急促,從稀疏的雨點化作朦朧的薄暮。


    隨著世界變得安靜,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占據了蘇鬆屹的心扉。


    緊張、激動、期待……還有一絲惶恐。


    對於未知,未嚐試的事物,人類總是心懷一絲畏懼。


    閔玉嬋將頭發挽到了耳鬢,微微俯下身,美眸分外迷離,冷豔的麵容含著笑意。


    蘇鬆屹有些難為情,避開了她的眼睛。


    兩人的眼神這時都有些慌亂,不敢看直視對方,像是受驚的小鹿。


    閔玉嬋看了看窗外通透的夜色,抿了抿嘴唇。


    熄了燈,閣樓變得漆黑,少女的背影在夜幕中若隱若現,暮色淹沒了她俏臉上的紅霞。


    庭院裏的梨花落了,純白的花瓣在雨幕裏飄搖。篳趣閣


    夜幕中有夜鶯在歌唱,唱著關於愛的讚歌。


    「咚!」


    清冽的水滴落下的聲音,分不清是滴落在雨棚的雨點,還是少女眼角淌下的淚滴。


    雨聲淹沒了聽覺,暮色淹沒了視覺。


    有那麽一個瞬間,世界變得溫暖又潮濕,像是環繞著赤道的熱帶雨林。


    生機旺盛的翠綠森林裏,落了雨,抬頭望去,熾烈的太陽光,讓人無法直視。


    鞋子踩在泥土上,帶著粘膩的土腥味,還有植被的芳香,麝香般的清甜。


    雨林裏有了一小簇火苗,火苗飄搖著,在芳草鮮美的地方燃起。


    漸漸的,燃起熊熊烈火,最後將雨林吞噬,燒得一丁點不剩。


    忽而,蘇鬆屹又覺得,自己變成了茫茫滄海上的旅客。


    架著一葉扁舟,在狂濤駭浪中飄搖。


    矗立在遠方的燈塔,指引著他的方向。


    孤舟不堪重負,發出帶著淚滴的幽咽。


    迎麵潑灑來的,是冰冷漆黑的海水,濃鬱的鹽分帶著鹹腥。


    他搖著櫓,拍打著洶湧的波濤和海麵,發出沉悶的音色。


    啪!啪!


    擊水聲與那大海的咆哮比起來微不足道。


    海麵中有鯊魚追逐,目標是他掛在船舷上的一條大金槍魚,它們吸引了鮮血的痕跡來到了這裏。


    蘇鬆屹拿起刀將櫓削尖,製作成長矛,朝著幽暗大海的深處不斷穿刺。


    鯊魚的魚鰭破開海麵,像是刀刃。


    蘇鬆屹對準黑海中遊弋的獵手,發起沉重迅猛的攻勢。


    「嗬……呼呼!」


    和獵物搏鬥許久,他拖著疲倦的身體,呼吸急促。


    身下的小船也不堪重負,發出痛苦的悲鳴。


    今晚沒有白月光,隻有朱砂痣。


    落在榻榻米的竹席上,猩紅的朱砂痣,像點在少女的眉間。


    夜深了,少年疲憊的喘息聲、夜鶯婉轉的歌聲、窗外的雨聲,紛紛融合在一起,像是一場交響樂。


    冷空氣拍打在玻璃窗上,瓢潑的雨水順著玻璃的邊沿淌下。


    還未來得及休息,迎麵而來的又是一輪齊天高的海嘯。


    蘇鬆屹架著扁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逐流。


    他躲在了海嘯卷來底下,試圖去征服它。


    海浪越來越洶湧,他心愈發灼熱滾燙。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他架著扁舟,從那海嘯的頂端飛躍,直到雲霄。


    窗外的雨停了,海浪也慢慢平息。


    在帶著疲憊的呼吸聲中,兩人偃旗息鼓。


    蘇鬆屹摟著閔玉嬋的背,輕輕拍著,安撫著她入眠。


    「鬆屹,我想聽你說情話。」


    閔玉嬋幽幽地道。


    「可是我這人嘴笨,隻聽得別人講,卻不會自己說。」


    蘇鬆屹有些歉疚。


    「那就把你聽過的,見過的最喜歡的情話,說我給聽。」


    閔玉嬋淺淺笑著。


    「有點長,你準備好要聽了嗎?」


    「嗯,我在聽。」


    蘇鬆屹潤了潤嗓子,輕聲誦讀起來。


    「我是生死,你是輪回;我是紅塵,你是虛空。


    我是用來標示歲月的某個微不足道的點,你是所有容納滄海一粟的無垠。


    我是業障,你是修行;我是渴望成為神的人,你是無法褪盡人氣的神。


    我是"此時此刻"的囚徒,你是"永恒"這片原野上的牧羊人。


    我是不可能脫離"此情此景"的肉身,你是天地悠悠的一部分。


    我是至情至性的歡笑與哭喊,你是高山頂上寂然的雪線。


    我是照耀微小灰塵的一線陽光,你是擁抱萬物的黑暗。


    我原諒所有瑣碎的惡意,你負責批判一切不自知的邪念。


    我是絢爛繽紛的幻想,你是不情願地照亮萬裏海麵的燈塔。


    我覺得我的一生太短,你覺得你的自由太漫長。


    我是你的南柯一夢,你是我必然到達的終點。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你生我,我生你,我們合二為一,就是宇宙,就是永恒。」


    閔玉嬋微笑著,眸中泛起明亮的微光。


    「這是你從哪裏看到的?」


    「上初中的時候,知嬅姐喜歡看笛安的書,我是從她寫一本叫做《嫵媚航班》的書上麵看到的這段話。」


    她柔順漂亮的頭發有些淩亂,蘇鬆屹伸手,輕輕幫她理著頭發。


    看著那美豔的臉溫馴依偎在他懷裏,美眸緊閉,纖長的眼睫微顫,宛如蝶翼。


    「嗯,我喜歡聽你說情話。」


    她癡癡的夢囈著,將柔軟的玉臂搭在了他脖頸上。


    將息的雨又開始下,勢變得更急。


    蘇鬆屹再次揚起帆,朝著大海前進。


    雨幕中,夜鶯婉轉的吟唱聲更加嘹亮了。


    午夜,兩人枕著竹席,聆聽著寂寥的雨聲,萬物在這一刻都變得安靜。


    在這個時候,蘇鬆屹突然想起了yi,他書裏那個沒有故鄉的人。


    yi喜歡黑夜,喜歡在黑暗中靜默,一路追尋著殘缺的記憶和自我。


    這樣孤獨的人,未免有些可憐了。


    「玉嬋姐,你睡著了嗎?」


    「還沒。」


    閔玉嬋輕輕搖了搖頭,側目看向他。


    夜幕像是一道麵紗,遮住了那張宛如無暇美玉的臉。


    「給等候著yi的姑娘,取一個名字好不好?」


    蘇鬆屹枕在她的胳膊上,看向頭頂的吊燈,輕輕眨了眨眼睛。


    「嗯?為什麽要突然這麽想?」


    閔玉嬋側目看著他,有些不解。


    「《狩夜人》的故事已經夠悲愴了,我想有一個溫暖點的結尾。」


    「行吧,你說了算。」


    閔玉嬋話裏帶著滿滿的縱容。


    這意味著她已經畫完的畫稿,又要修改一遍。


    但是沒關係,她願意和蘇鬆屹一起寫故事的結局。


    在創作《狩夜人》的時候,蘇鬆屹沒想過會給yi一個好的歸宿,甚至沒想過堅持寫完那本書。


    直到閔玉嬋的出現,她說yi教會了她很多,明知道會受傷會害怕,但他從不逃避回憶。


    yi是真正的英雄,如果一件事讓你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那就不要忘記了,有些痛苦值得我們用一生去銘記。


    因為她,蘇鬆屹為《狩夜人》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而閔玉嬋也為他開啟了新的篇章,她將他這顆夜明珠,洗去了塵埃。


    這部作品,是她和他共同的榮耀,也是兩人的「孩子」。


    但遺憾的是,蘇鬆屹在yi完結的故事裏,隻是寫了一句「道路的盡頭,有一位姑娘正在等他,他將在這條道路上矢誌不渝地走下去,哪怕天寒地凍,山高水遠,路遙馬亡。」


    yi最後的歸宿是怎樣的,無人知曉,他在等候的姑娘,甚至沒有姓名。


    就在今晚,蘇鬆屹對他的漫畫師女孩說,「給yi正在等候的姑娘,取一個名字吧。」


    「就叫她「嬋」好了。」


    閔玉嬋思索了片刻,嫣然一笑,她想用自己的名字,來為那位姑娘命名。


    因為,蘇鬆屹在給故事主人公取名字的時候,也是用自己的名字,yi(屹)。


    「嗯,道路的盡頭,嬋等著屹。」


    蘇鬆屹輕輕笑著,他喜歡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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