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應該沒吵醒方女俠她們吧?”


    歐陽戎從熱氣升騰的浴室鑽出來,抱著一團換下來的衣物,輕手輕腳回到了主廂房。


    進門時,他瞧了眼隔壁漆黑的西廂房,小聲嘀咕問。


    趙清秀正端坐在桌邊,桌上已經亮起了一盞孤燈,她兩手撐著下巴,明明是兩眼一抹黑,卻好像在盯著前方溫暖的光源發呆,就和一位尋常女子無異。


    此刻聞言,趙清秀輕輕搖了搖頭,高鬢秀發間那一支冰白玉簪子的吊墜“瓏玲”作響。


    歐陽戎瞧見,桌上的長條狀布包已經消失不見。


    趙清秀正站起身,兩手往前摸索著,前去迎接他,她手掌摸到了他懷中的髒衣物。


    “不用點燈的,我等會兒就走。”


    歐陽戎搖了搖頭,感受到她扯髒衣服的動作,於是再補了一句:


    “我帶回去吧,你洗起來也麻煩。”


    趙清秀固執搖頭。


    歐陽戎猶豫了片刻,還是鬆開了手。


    趙清秀將髒衣服放去一邊,取了一條幹毛巾,去而複返,轉到歐陽戎的身後,為他擦拭起了濕漉漉的烏黑長發。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麽吹風機用,隻能自然風幹,所以洗頭發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最適合在白天豔陽下洗完頭發,太陽曬幹,所謂休沐日,其實也是用來洗澡的,一般頭發可能十天半個月才清洗一次,特別是底層士民,誰家好人天天洗啊。


    繡娘應該是很怕他的身子骨弱,這濕發被風一吹,又染了風寒。


    歐陽戎抿了下嘴,接過趙清秀手中的毛巾,歪頭撩發,自己動手擦拭起來。


    “我來吧,繡娘先睡覺,大半夜滿身酒氣的跑過來,還把你吵醒,我有些自責。”


    趙清秀一聲不吭,被搶走擦拭濕發的活計,她兩手空閑下來,站在歐陽戎身前,也不閑著,摸索他身上新衣服,時不時的牽扯布料,整理一下。


    歐陽戎也沒多想,任由她來,隨口說道:


    “這件衣服還挺合適,繡娘針線活真好,把握的恰到好處,不過你們做衣服的,不是都得事先量一下尺寸嗎,繡娘好像沒給我貼身量過吧,難不成目測也能這麽準?”


    他想起了義妹阿青,之前在龍城臨別前,曾幫他測量腰圍等尺寸,方便製衣。


    趙清秀聞言,頓時低下了腦袋,手中動作停了停,旋即繼續。


    不過此後兩隻小手有些慌亂起來,左摸摸右扯扯,似是失了神。


    歐陽戎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她。


    二人此刻正站在主廂房的門口。


    歐陽戎背對門外,從廊上溜來的夜風,正好吹一吹烏黑頭發,也不算太涼。


    “我等會兒要走。”


    歐陽戎濕發擦拭的差不多後,他停下,低頭在趙清秀耳邊輕聲道:


    “繡娘不忙活了,乖乖回去睡覺好不好,我陪你,等你睡了我再走,行嗎。”


    趙清秀立馬抓住他手掌,一根食指在上麵落字,她小臉認真:


    【公子不用陪我,有事先回】


    趙清秀絲毫不問歐陽戎這麽晚要去幹嘛,沒有拉扯他留下。


    歐陽戎抿了下嘴。


    “其實也不太急,還能待一兩個時辰……拂曉前要走。”


    他回頭,看了眼門外。


    視野越過圍牆,歐陽戎能隱隱看見湖對岸承天寺一堆大殿建築群的屋簷。


    總不能和繡娘說,他是要去找她們劍澤的越處子,好好會一會吧?


    而且以防萬一,繡娘能在幽靜小院老實睡覺,當然是最好……


    歐陽戎突然感到身前的繡娘,兩隻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輕柔作力,把他推出門去。


    “啊啊。”


    趙清秀開始“驅趕”歐陽戎走。


    歐陽戎深呼吸一口氣,準備告辭。


    這時,趙清秀突然轉身,返回屋內,用手帕包了一團蜜餞,兩手捧著返回,往歐陽戎懷中塞去。


    “我吃過了,你留著吃額……”


    歐陽戎話語說到一半,趙清秀伸入他交領衣襟懷中的小手突然頓住,在前者愣神的視線下,掏出了一小團布料。


    蒙眼少女好奇低頭,纖手展開這一小團布料,仔細觸摸。


    此物隱隱是天青色的。


    是趙清秀傍晚沐浴時換下來的那一條髒緞帶。


    很明顯,趙清秀也摸了出來,是自己的東西。


    她愣愣抬起頭,一張被新緞帶蒙眼的小臉,似是呆望著歐陽戎。


    氣氛逐漸尷尬起來。


    “我若是說,我是不小心帶出來的,你會信嗎?”


    他無比正色的問道。


    趙清秀沒有出聲,也沒有拿起他手,繼續寫字。


    但是她隨後的舉措,已經把這個問題的答案表露了出來。


    趙清秀左手忽而握緊了這一團髒緞帶,握拳藏到了背後,右手抬起,解開蒙住她眼睛的新天青色緞帶,匆匆把它塞進了歐陽戎的懷中。


    “……”歐陽戎開口:“我……”


    趙清秀打斷,一根纖細食指已經在他胸膛處遊龍般“畫”字:


    【那個髒,公子別用,用新的】


    歐陽戎:……??


    錯愕了好一會兒,他急道:


    “我沒有,繡娘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下流的用你蒙眼之物縱欲解壓……”


    寫完字,趙清秀早就羞的抬不起頭了,腦袋深埋胸口,此刻聞言,不知是被提醒了什麽,聯想到了什麽,她突然轉頭,望向了浴室方向。


    歐陽戎也循著她的目光也看了過去。


    浴室?他眼神先是疑惑,旋即,眼前閃電般閃過了某一隻裝有輕薄肚兜褻褲的竹籃的畫麵。


    歐陽戎臉上表情變了變。


    “我沒拿……”他立馬搶先開口。


    趙清秀突然推了下說話的他,順勢後退兩步,歐陽戎看見她一張小臉已經紅透到了嬌豔欲滴的程度,摘去了蒙眼緞帶的小臉有些呆呆的,可能是一雙眼眸黯淡呆滯導致給人的感官。


    歐陽戎覺得,繡娘這應該是震驚的表情了。


    二人如此對立,安靜了三息,趙清秀有些著急的扭身,慌慌張張跑進屋內,躲進了屏風後方,歐陽戎一時間也不知道她是去幹嘛,鴕鳥一樣埋頭躲起來?


    反正,壓根就沒聽他的辯解。


    歐陽戎空空張大嘴巴,摸了摸被塞東西的胸口,他有些口幹舌燥的,不知如何解釋。


    好家夥,從未感到解釋一件事原來會如此的蒼白無力……倒也是,你說你連髒緞帶都拿了,卻沒有對旁邊換洗下來的肚兜褻褲等物下手,誰信啊。


    歐陽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這下真是黃泥巴粘褲襠,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洗不幹淨。


    “瓏玲——”


    歐陽準備進門找趙清秀再解釋解釋,可熟悉的脆聲再度傳來,趙清秀去而複返。


    歐陽戎看見她從屏風後方腳步匆匆的跑了出來,兩手背在身後,似是拿著東西。


    沒等他問,趙清秀已經來到麵前,把手裏一團東西慌亂塞進了他的懷中。


    歐陽戎一臉疑惑:


    “這是?”


    他摸了摸被撐得鼓鼓的胸口衣襟,從中掏出了一團輕薄絲滑的布料,低頭一瞧。


    清幽體香撲鼻,青綠色布料隱隱還尚存一些餘溫,上麵還有體現女子婉轉心思的鴛鴦刺繡。


    繡娘的肚兜!


    似乎還是現取的……


    歐陽戎頓時滿頭黑線。


    “你……你給我這個幹嘛。”他先是回頭看了眼方家姐妹睡的西廂房,緊接著壓低嗓音問。


    趙清秀訥訥埋頭。


    這一回,字都沒寫了,小娘子羞恥到了極點。


    也是,能讓貴為越處子、未來聖潔元君、清心寡欲了許久的她,察覺到某種需求後,第一時間想也不想的脫下這件貼身私密之物,主動貼心又羞澀至極的甘願奉上……這世上隻能是歐陽戎一人了。


    “嗯啊……”麵對歐陽戎似是正氣凜然的返回,趙清秀有些敷衍的匆忙回應了聲。


    忍住劇烈羞澀心交出那件貼身小物後,她已經跑回了主廂房,往門內躲,反身要關門,將歐陽戎擋在外麵。


    可歐陽戎哪裏受得了,火速伸出一腳,卡在了兩扇即將閉合的門扉之間。


    “你拿回去,我真用不上!”


    歐陽戎把手中一團溫熱幽香的青綠色薄布料往趙清秀手裏塞去。


    趙清秀哪裏肯接,往後一縮,用力關門。


    “聽話,快開門。”歐陽戎急著推門。


    “嗚嗚。”趙清秀背身擋門,就是不讓。


    “吱呀——吱呀——!”


    兩人倒是很執拗,可惜小小門扉脆弱無比,在前後壓力下,發出顫抖之聲,無辜的承受了這一切。


    但歐陽戎其實已經對這扇門很仁慈了,繡娘力氣大,歐陽戎是有心理準備的,為了掩蓋自身修為,他是收了些力氣的,也不知道繡娘是不是也是如此。


    反正二人就這麽幹耗在了一起……他力氣稍微大點,她也大點……分不出個高低。


    就在僵持之際,西廂房突然傳來一陣下床穿鞋聲,緊接著是由遠到近的腳步聲。


    “誰在那?”


    方勝男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西廂房傳來。


    主廂房外,僵持的局麵頓時靜止,悄然無聲起來……


    “大晚上的,怎麽不睡覺,還有人說話……”


    方勝男不滿嘟囔著,推門而出,睡眼朦朧的四望了下。


    隻見長廊上空蕩蕩的,剛剛隱隱有聲音傳來的主廂房門口,也寂靜無人,門扉緊閉。


    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晚風吹過長廊的呼嘯聲。


    “奇怪,難道是做夢,最近稀奇古怪的夢越來越多了,是不是白天太無聊了,胡思亂想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唔……”


    方勝男搖了搖頭,手背揉了下眼,走去了茅房,不多時,她再度返回,進入西廂房,上床摟著自家姐姐,美滋滋睡覺去了,哪裏知道今夜長廊上發生的比她夢還要豐富的故事……


    主廂房,緊閉的大門內。


    歐陽戎抱著趙清秀,背靠在門扉木板上。


    二人紋絲不動,側斜眼睛,屏氣凝神。


    歐陽戎一直等到聽見那位方女俠返回西廂房,房門關上的聲音傳來,這才鬆了口氣。


    他的注意力放回了趙清秀身上。


    趙清秀低埋著頭,不敢看他。


    歐陽戎湊到她耳邊,低聲:


    “我真沒那意思,繡娘誤會了……”


    他感到繡娘突然抓起他的手開始寫字,話語頓了頓。


    【公子不準說了,我好羞】


    她哀求,歐陽戎閉上了嘴。


    趙清秀轉過身,把腦袋埋進他的懷中,小額頭頂著他。


    明明外麵已經“危情”解除了,但是二人依舊保持這般姿勢,抱在一起,一齊靠在內門上。


    屋內氣氛寂靜無聲。


    歐陽戎比趙清秀高了一個頭,於是低頭把臉埋進她的烏黑秀發中,嗅著熟悉的清幽體香,又低頭看了一眼她頸脖上某處,已經淡到不可見的傷口。


    其實,收下這件肚兜也不是不行,確實也有用。


    或者說,比單單一條繡娘用過的天青色緞帶,更有說服力。


    到時候見到那位潛伏承天寺的越處子,他若隨手取出來它,越處子的表情八成很精彩,會痛斥淫賊……嗯,被罵就被罵吧,無所謂了,采花慣犯【匠作】偷的,關他蝶戀花主人什麽事?


    就在二人相互擁抱,享受寂靜之際。


    “嗖嗖嗖——!”


    數道熟悉之聲從遠處傳來,劃破了靜夜。


    是煙花。


    星子湖畔某座酒樓的宴會還沒結束,煙花依舊在繼續,不要錢一樣往天上放,宛若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


    歐陽戎有些無語,這些揚商怎麽喝酒喝的這麽晚,還好他撤的早。


    不過,眼下應該是宴會要結束了,這是最後一陣煙花,放的時間有些長,像是要一次性全放完,裴十三娘他們確實豪橫。


    主廂房內門裏,歐陽戎與趙清秀默默傾聽外麵的煙花聲,五顏六色的光芒不時照亮與他們一門之隔的長廊。


    西廂房那邊沒有動靜了,方勝男應該是沉沉入睡,這方家姐妹的睡眠質量倒是挺好。


    歐陽戎餘光看見,趙清秀微微側頭,望著外麵煙花響起的方向,一張小臉露出些許憧憬之色。


    他突然打開了門,牽起她一隻手,大步走了出去。


    趙清秀小臉一愣,懵懵懂懂跟隨他走出門,不時擔憂的看一眼漆黑的西廂房。


    二人來到廊下。


    “別動,繼續仰著頭。”


    歐陽戎繞至趙清秀身後,兩手抱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頭頂,眼睛微微上翻,看著夜幕中的漫天煙火,輕聲說:


    “喏,你看這一束,先是冒白煙升空,再出現一股小小的黃芒,炸響了,綻開成了一張金黃,銀白,淡紫,粉紅的花傘……


    “來,你轉頭,再看那一束,爆炸了,焰火斑斕好似彩綢,有藍的,有紅的,有紫的,還有綠的,好家夥,像是開了一座姹紫嫣紅的大花園……”


    歐陽戎臉色認真的細數,不厭其煩,有時候還會兩手扶正一下她的小腦袋,指引著她麵朝那一處煙花綻放的天空。


    趙清秀任由他擺動頭,一張小臉怔怔出神。


    那一雙黯淡許久的漆眸,在天際煙火的一次次爆炸照亮下,隱隱明亮了幾分。


    “怎麽樣,繡娘,煙火好看嗎?”


    歐陽戎忽然笑問。


    趙清秀仰臉望天,抓起他的手掌,頭不低的寫起了字:


    【煙花真漂亮,真好看,我喜歡】


    “我也喜歡,這個角度,真好看。”歐陽戎輕聲,卻是低著頭,沒看煙花。


    趙清秀不知道公子凝視的眼睛亮亮的,仰頭“望向”煙花,小臉發呆了會兒,弱弱寫字:【公子,我眼前都不黑了,煙花真亮呀,以前前麵好黑好黑的,我經常會怕】


    她吸了吸鼻子,歐陽戎摸了摸她有些出神的小臉,語氣平靜說:


    “不怕,公子在。”


    “撲哧。”


    趙清秀驀笑,“嗯。”她用力點頭,有些迫不及待寫字:


    【公子,繡娘是我小名,我能喊你的小名嗎】


    “好,我小名檀郎。”歐陽戎眯眸。


    【你好,檀郎】


    “呦,檀字不畫圈圈了?繡娘酒字不會寫,為何會寫更難的檀字?”


    歐陽戎調笑一聲。


    趙清秀歪了下頭。


    【那以後就寫……o郎】


    她在“郎”字前麵畫了個圈。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歐陽戎沒再問,板臉說:


    “圓郎?怪怪的,還是算了吧。”


    趙清秀默默寫道:【檀郎,我們在承天寺遇見時,好像也是在煙花下麵】


    “是啊,其實過了也沒多久,元宵前夕呢,但是這日子就好像過了幾年一樣,我都熟悉你做的飯菜了,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哈哈要不繡娘別走了,家人那邊讓我來……”歐陽戎半開玩笑道。


    趙清秀低頭,在他手掌心畫了一會兒圈,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過了片刻,才繼續寫道:【檀郎今夜一定要回去嗎】


    歐陽戎沉默了下,心裏有了主意,他沒有立馬回答,輕笑一聲:


    “不然呢,我睡哪?這兒就兩間廂房,總不能讓我去和方女俠她們擠吧,我無處可睡,繡娘難不成還幫我找一處地方來?倒也不是不行……”他斜了下眼睛。


    趙清秀羞澀偏頭,不說話。


    歐陽戎微微眯眼,在她耳邊繼續低語:


    “不是說好的是好朋友嗎,繡娘怎麽把這件小衣塞給我?是不是才取下來,難道好朋友該這樣嗎?”


    趙清秀身子骨一顫,細弱蚊蠅:“唔……”


    手指抖了好一會兒,才落下寫字。


    【好朋友間……這個不行嗎,這不是檀郎教的嗎,上次在廚房,檀郎對我做了那事,連那事都是好朋友,這事也可以吧】


    “那事是什麽事?”歐陽戎裝不理解。


    趙清秀別臉,咬唇不語。


    歐陽戎歎了口氣,似是拿這位好朋友沒有辦法,拜拜手道:


    “那行吧,作為好朋友,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了,不過,一報還一報,你也得幫好朋友一個忙才行。”


    【什、麽、忙】


    她停停頓頓,三個字寫了好一會兒才寫完。


    “簡單。我肚子餓了。”


    歐陽戎笑了下,隨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包蜜餞,低頭打開。


    【檀郎又餓了?那我去熱下飯菜】


    趙清秀推開懷抱,準備去往廚房,去被歐陽戎摟住,沒有鬆手。


    “來,啊,張嘴。”


    他撚起一顆蜜餞,送入了愣色的趙清秀嘴中。


    “好吃嗎?”


    趙清秀有點傻乎乎的點頭:“嗯嗯。”


    歐陽戎又撚起一粒,塞進好朋友的嘴中,微笑說:


    “那我也要吃。”


    趙清秀伸手,要去捏起蜜餞,卻被歐陽戎抓住了手。


    “繡娘不是有嗎?拿我的幹嘛,唔,既然是幫忙,當然是吃你的。”


    歐陽戎眨巴眼睛道。


    趙清秀先是懵了下。


    旋即,歐陽戎看見她耳根子幾乎“騰”的一下紅透。


    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一樣。


    歐陽戎甩手掌櫃一般,閉眼等待,嘴裏嚷嚷催促:


    “快點快點,繡娘還想耍賴不成,嗬,咱們友誼的小船可經不起折騰,翻了的話,後果自負哈,嗯,我也不知道翻船後我會幹出啥事來,到時候繡娘可別責怪……”


    他努力壓住唇角,說的煞有其事。


    “啊啊……”


    名揚天下的越處子趙清秀被嚇唬的訥訥,支支吾吾。


    二人保持這一副相擁的姿勢。


    寂靜的氣氛也不知持續了多久。


    當今宵的最後一束煙花,於二人頭頂炸響。


    稍瞬即逝的光芒中,趙清秀終於踮起了腳尖。


    渡去了一顆蜜餞。


    包含甜津。


    ……


    趙清秀感覺眼前的黑暗中,正有一束煙花綻放。


    她腦袋暈暈的,全程迷糊,任由擺弄。


    被檀郎抵在了一根結實粗.硬的廊柱上。


    兩個好朋友,就像上次在廚房裏一樣。


    趙清秀八爪魚一樣的纏繞在歐陽戎身上,緊緊夾住他的腰。


    二人是從好朋友間渡送一顆蜜餞開始的。


    先是廊上,然後是西廂房的外門邊,然後在女子驚色害怕的推搡哀求下,轉戰主廂房。


    全程壓低聲響,就像是一座靜默的滾燙火爐,鐵錘碰撞烙鐵,火星四濺,熱浪滾滾。


    主廂房。


    她被放在桌上。


    被不小心碰落桌麵的茶壺,又被她的靈巧小腳悄悄接住,隻是這一回,腿有些軟,差點摔碎茶壺,驚擾檀郎。


    趙清秀覺得自己像是在飛一樣,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


    一支冰白玉簪子已經被隨歐陽戎手扯出來,留在了桌上,不然等會整個院子都要被二人驚醒。


    頗為惱人的“瓏玲”玉石聲消失,屋內外萬籟俱寂。


    趙清秀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在空中飛舞,打在他俊朗的臉龐上,她不禁有些心疼。


    她又從桌上飛到了裏屋一張閨榻上,又換了一處地方,一直不變的,是偷吃她兩粒蜜餞的檀郎。


    趙清秀青絲如瀑般披散下來,比黑夜還要黑。


    她單手撐榻,隻來得及,用原本天青色的緞帶把如瀑秀發係成一支馬尾。


    又是一次起飛,天旋地轉。趙清秀也不知道這次是要去哪,終點又是何方。


    屋內僅剩的一粒燭火,陡然熄滅。


    ……


    裏屋,一張漆黑的床榻上。


    趙清秀新係的單馬尾在黑暗中如同一隻活潑精靈般四處蹦跳。


    她沒什麽經驗,隻是牢牢記得上一次。


    那是她一個人自己摸索的,印象格外深刻。


    眼下亦是如此,在檀郎的詫異疑惑下,她低埋螓首,燙臉翻身。


    在熟悉的位置,熟悉的黑暗中,趙清秀又找到了那一麵熟悉的牆壁。


    安全又喜悅的感覺湧上心頭,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如同夏日山澗的“叮咚”溪泉般活潑雀躍。


    她又粉了,牆又白了,她又滿了,牆又空了,眸中的倒影時上時下,牆又動了。


    她笑了,這回他是醒的。


    ……


    歐陽戎發現自己在了下麵。


    趙清秀按住他的胸膛。


    似是擔心檀郎的病秧子之身,支撐不住。


    趙清秀對他的固有印象依舊是一位文弱書生,弱不經風,至少經不起煉氣士的折騰,除非是天賦異稟。


    否則就是那啥過度,容易被晃蕩散架。


    趙清秀依舊是那種很傳統保守的想法。


    所以她傻乎乎的想要自己做主。


    甚至還怯怯弱弱,主動寫字,安撫起了歐陽戎。


    要他好好聽話,觀摩學習……笑死。


    “……”歐陽戎嘴角抽搐了下。


    上次昏迷不醒,是讓繡娘在上。


    現在他醒了,還讓繡娘在上。


    那他不白醒了嗎?


    不過,旋即察覺她的小心翼翼,與笨拙努力。


    歐陽戎悄悄頷首。


    讓一回合。


    任她主導。


    中途。


    黑暗中。


    歐陽戎眼底突然愣住。


    眼前似是有紫色光芒閃過,耳邊傳來福報鍾的嗡鳴聲,功德塔不知收到什麽外界信號,觸發反應。


    而且還是歐陽戎從未見過的新動靜。


    難道是要勸宿主別漏浩然正氣?


    可歐陽戎覺得,福報鍾和小木魚比他還不正經,沒有絲毫說服力。


    正在行天下第一等的大事,歐陽戎沒來得及細想,晃了晃腦袋。


    他下意識出聲:


    “老實點,停下……”


    “啊?”


    比牆還粉的盲啞少女停下,歪頭疑惑。


    “我說…別、別停。”


    歐陽戎藏住眼中的詫異,狀若無常,咳嗽了聲,閉上眼:


    “沒事了,繡娘……抬一下。”


    “嗯~”


    趙清秀淺淺一笑,接著淺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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